方烨完全没料到自己一句话会导致这样的后果，早就傻愣在那，莎由月却身子一歪，直接跌坐在地上。
像是之前的呐喊花光了所有力气，她开始低声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辛苦，还要给我添麻烦……都毁了，我的人生，都被他们毁了！要是没生过就好了，没生过就好了……为什么是我生的啊……”
尹珞终于翻到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仔细看了说明，又确定里头的药和上次莎露安拿的药长得一样后，端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去给莎由月喂药。
莎由月没有丝毫抵抗，充盈着泪水的双眼空洞无神，像是魂魄出窍一般。
待莎由月安静下来，尹珞长舒一口气，看着睡在床边的女人。
她方才那些话……
不知道，有没有在某次发疯时，对着伊芙诺和莎露安说过呢。
她心中一阵酸涩，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回到莎露安房里，从桌上拿了张照片给方烨：“麻烦你帮忙找一下这个女孩，不光威西鲁镇，柏索城这儿最好也打听打听。”
方烨接过照片，定睛看了好一会儿。
“这么可爱的女孩，哪里像恶魔。”
他盯着莎露安的笑靥，小声嘀咕。
“明明是天使啊。”
……
走出伊芙诺家，尹珞停了脚步，视线落在二楼暖黄色的窗上。
那抹宁静温馨的光芒，此时再看，多少带了点讽刺的味道。
万千户相似的光芒中，又有几盏灯，是照不出任何阴霾的呢？
她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了下，倚上身后冰冷的围墙。
“莎露安的确是个乖巧的孩子，应该不会说谎自己跑出去。”
意料之外的发展，打断了原先的计划，她需要重新理清思路。
“会以我的名义带走莎露安的人，不可能是单纯的诱拐犯。也不会是伊芙诺，他根本没必要撒谎，所以可以排除清羽……”
她的话卡住了。
纷杂的思绪在一瞬间炸开，她想到了从未想到的可能性——
“会不会，清羽根本就不是在帮伊芙诺做事？”
……
这个假设，恐怕就连希维尔他们也没想过，毕竟，和已知的可能相比，要联想到未知的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但她突然意识到，从最初开始，清羽就从没提过，他站在伊芙诺那边。
樱奈被她问得也愣了下：“为什么这么想？”
“知道我和莎露安认识的人，除了咱们，就是伊芙诺了。我们都很重视莎露安，不会把她的消息随便泄露出去。”
“所以，你怀疑是清羽通过聆听能力得知的？”
樱奈沉吟片刻。
“你们来柏索城是去年了，这种能力，连几个月前的事情都能听到吗？”
“我不清楚。但也许，他几个月之前，就知道了。”
那时，希维尔的家人已经遇害了，如果这和清羽有关，他一早就在关注他们的动向，也不是不可能。
“又或许，是伊芙诺那边走漏的风声。清羽进入伊芙诺的公司，说不定是故意为之，他是去当间谍的。”
“可是，为什么？”
樱奈好看的眉紧紧凝到一处。
“照你这么说，他既与我们为敌，也与伊芙诺为敌，他的立场是什么？”
“我也想不出答案。”尹珞摇了摇头，“而且，这不是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我们的时间太少，恐怕不够继续查寻真相。”
“如果需要时间，我倒是有个想法。”
樱奈扬起脸。
“萧奇给的承诺，是以一审结果为准。刑事案件，在嫌疑人失踪的情况下，通常会中止审理。”
失踪？……
“我们可以想办法把希维尔和迦冥从牢里弄出来，先藏一段时间，等到找出足够平反的证据，再让他们出现。”
“劫狱？”方烨顿时来了精神，“我们要去劫狱吗？”
“不暴露身份的劫狱，对我们几个来说，也不是无法做到的事。”樱奈唇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但，万一暴露了，被萧奇开除的就不止他们两个了。”
“对哦，还有萧奇！”
尹珞突然激动起来，吓了另外两人一跳。
“萧奇不会帮我们，但他会用得着我们。”她飞快地说，“如果伊芙诺出现，就算希维尔和迦冥在关押中，萧奇也会要求他们去执行任务吧？”
樱奈一怔，脸上现出讶异的神色：“你是想……”
“看来，给山原北的邮件，还是要发，只不过得换换内容。”
尹珞的语气轻快了许多，从口袋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我们回去吧，再晚一会，就只能在柏索城过夜了。”
她伸手拉起地上的樱奈，就要往车站的方向走，听见樱奈在身后问：“如果他们没看到邮件，或者压根不答应，怎么办？”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劫狱呀。”
她回头，冲樱奈灿烂一笑。
……
夜已深。
普罗狄斯南部，乌里山脉脚下，位于元图市边缘的某处小镇里。
这种地方的居民，往往休憩得极早。
但山原北试探着轻敲房门时，门后传出的说话声明显清醒得很：“进。”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房间内浓郁的烟味呛得轻咳了两下。
屋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伊芙诺正倚坐在床边，腿上有本摊开的书，左手指间的香烟还在继续增加空气的浑浊度——这只手已从绷带中重见天日，只是大片伤疤刺目地横在手背上，摧毁了原本应有的美感。
“先生，我刚才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信人自称是尹珞。”山原北开口。
“尹珞？”
伊芙诺的视线这才离开书本，转到他身上。
“她为什么会有你的邮箱地址？”
“不知道。”
“里面说了什么？”
“说要跟我们合作。”山原北说，“希维尔和迦冥被陷害入狱了，她想让我们出面吸引注意，让那两人趁机逃走。”
“合作？她傻了吗？”伊芙诺轻笑一声，“让他们在里头待着不是更好。”
“她说，陷害他们的人，抓走了莎露安。”
“什么？”
伊芙诺起身的速度快得惊人，但山原北早有预料，及时拦在他跟前：“我已经让凯尔联系过你家里，莎露安确实被人带走了，是以尹珞的名义。所以，这可能是圈套。”
“是又怎样？”伊芙诺的声线里压抑着情绪，“我不去，露露有危险怎么办？”
“如果是他们设计的圈套，目的是引我们露面，不会伤害莎露安。如果真有其事，她暂时应该也安全，想害她的人，没必要找借口带走她。”
山原北一番话，终于令伊芙诺冷静了几分。
“对方是什么人？”
“信里说他们有线索，但需要那两个人逃出来，才能确定是谁所为。”
伊芙诺坐回床边，狠狠吸了一口烟。
“让凯尔再去确认一下，他们被捕的事是真是假。”
……
尹珞一早就想到了，如果己方手上的筹码不够，伊芙诺不会答应帮忙。
所以，她在给山原北的邮件中说了谎，故意把希维尔他们的事情，和带走莎露安的人联系起来。
但她没有料到，伊芙诺的动作比她想象得更迅速；更没料到，会是那样大张旗鼓的方式。
次日是周末，尹珞起床时，就觉得头有点沉。
最近实在经历了太多麻烦事，本来就疲惫，那间旧仓库里也有些阴冷，大概是感冒了。
家里安静得很，似乎爸妈和哥哥都出门了。
桌上倒是摆了早餐，她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几口，就开了电视往沙发上一窝，即使上头是无聊的新闻节目，她也懒得去换频道，只是盯着画面发呆。
新闻是直播，台前演讲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像是正在进行选举，除了高谈阔论和晦涩名词，就是时不时爆发的掌声。
这一切在尹珞耳边兜了个圈又离开，压根就没进入大脑。
结果，又一次掌声雷动后，挥手作势退场的人却没有立刻下台——那张脸上标准的官方笑容消失了，双目大睁的惊恐神情像是撞了鬼。
尹珞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荧幕上的画面突然飞速移动起来。
短暂的模糊后，画面重新定格，整间会场跃然其中，两排西装革履的议员们围坐在台下，身后全是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记者。
而演讲台前的空地上，突兀地站了三个人。
尹珞的大脑突然恢复了运转，猛地从沙发中坐直，难以置信地瞪着电视屏幕。
虽然那三人是背对镜头的，但她一眼就认得出。
“上午好，各位。”
随着噙笑的说话声响起，站在中间的人悠悠朝前迈了一步，散在脑后的金色长发尤为扎眼。
“这儿真热闹呐。我打扰你们了吗？”
台上那名议员像是被惊醒，飞快调整了呆滞的表情，一脸严肃地指着台下三人，端着官腔皱眉出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大选上闹事？”
“大选？选什么，新总统？”
正中那人笑盈盈地回头，眯起的鸽灰色双眸中，却透着冷意。
“没必要，反正这个国家，迟早都会完蛋的。”
“你胡说什……”
议员的话没能说完。
他突然飞了出去——准确地说，是上半截身体飞了出去。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会场。
“异能者！有异能者啊！——”
不知哪个角落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拉开了混乱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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