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很爱下雨。
连续三天，雨都在哗啦啦地下着。
尹珞没有再出过门，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倚在客厅窗台上发呆，看雨线在玻璃上划出裂痕。
她不愿想以前，也不敢想以后。
唯一停留在脑海的，是那天杀掉混混青年的场景，和樱奈说过的那些话。
当时，她没能回答，樱奈也没再问，沉默地在旁边坐了很久，然后起身，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从那天起，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樱奈还是会在睡前和她说「晚安」，只是淡淡的口吻中，仿佛少了什么东西。
房里明明只有她们两个，樱奈这句寒暄，怎么想都该是给她的。
可尹珞总觉得，那句话在半途就掉在了空气里，没能传达到她这儿。
于是听着不仅没有暖意，倒令人生出一抹酸楚。
除了这类日常交谈，樱奈也再不提别的，这对现在的尹珞而言，反而不算太坏。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面对樱奈。
自顾不暇的人，哪有精力照顾别人的感受。
对希维尔和迦冥，尹珞倒是不在乎，那两个人不太需要她照顾感受。
可樱奈不一样。
一想到自己的言行可能伤害到樱奈，心脏就像被什么拉扯住似的，很不舒服。
至于为什么，说实话，尹珞自己也不太懂。
要说因为是朋友，希维尔和迦冥在她眼中也绝对是朋友。
因为樱奈是女孩子吗？好像也不对。
她本就是个性别观念淡漠的人，不管男生女生，只要是朋友，在她心里没什么差别。
尹珞没想明白原因。这几天，她没想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在好好想清以前，她是不太想做事的。
然而，总有人给她找事做。
这几天总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的希维尔，突然把大家叫到了一起。
“我打算去拜访佩雷兹老板。”
待大家都在方桌旁落座后，他开门见山。
佩雷兹老板……
尹珞记得，被她杀死的那个混混青年，提过这个人。
“那是谁？”她问。
“费利最大的商人。”希维尔说，“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他的。这些食物和日用品，也都是从他店里买的。”
尹珞有点意外。
“你们有带钱吗？”
她一直想当然地以为，这些是迦冥希维尔秉承了一贯的优良传统，从哪儿偷来的。
“没有。”希维尔理直气壮，“赊账。”
“……人家让你们赊？”
“迦冥去联系的，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希维尔笑笑。
“这个佩雷兹老板，同时也是国内最大的军火走私商，我父亲和他有长期的生意来往。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该去拜访一下。”
“你自己去就是。”
迦冥突然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希维尔有点惊讶，扭头看向迦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们现在可是赊账住在人家房子里。”他特意加重了「赊账」一词，“就我一人去，不太礼貌吧？”
“那你们去。”迦冥居然站了起来，一副没得商量的架势，“反正我去过了。”
希维尔微微蹙了眉。
“你和佩雷兹老板有过矛盾吗？”他观察着迦冥的神情。
“没有。”迦冥眼都不抬。
“那你为什么这么抗拒？”
“不为什么，麻烦。”
“见过他的只有你，你就算不带路，好歹把话说明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希维尔口吻也很坚决。
迦冥硬邦邦地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
希维尔步步紧逼：“给不出理由，你就和我们一起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
滋啦——咣！
迦冥忽然猛地一拉椅子，椅脚在地面擦出尖锐的长嘶，又重重地撞在墙上。
这声音大得吓人，尹珞听见樱奈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心里也咯噔一下，担心迦冥会和希维尔打起来。
然而，迦冥只是黑着脸坐下了。
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却别过脸去，嘴唇抿得极紧，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算是……妥协了？
希维尔也不理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过分：“还有人有异议吗？”
两个女生齐刷刷地摇头。
这种气氛下，谁还会有异议，反正对她们来说，就是去见个陌生人而已。
不过……
迦冥为什么不愿去呢？
这个佩雷兹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尹珞心里打了个问号。
……
雨一直不肯停，登门拜访的计划也随之延后。
直到第三天，窗外终于没了扰人的雨声，阳光柔和地洒进屋。
起床之后，迦冥没说过一句话，希维尔让他带路，他就沉默地走在前头，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他们所走的路线，恰好是尹珞上次乱逛的小巷，不过，是反方向。
越沿巷前进，两旁的街道反倒愈发宽敞繁华，行人不多，但都穿得整齐干净，和她先前所见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过了三四条街，连路面都变成了沥青的。
又走过一个路口，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一栋豪宅——
三层高的灰白色别墅，在一众低矮平房中十分扎眼，门口停了辆轿车，反倒没那么豪气冲天，是很普通的平价型号。
这会不会就是……佩雷兹老板的住宅？
尹珞暗自猜测。
迦冥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就那儿。”他转回身，冲着别墅的位置比划一下，“我带完路了。”
……
好像没毛病。
在尹珞记忆中，希维尔确实没说，一定要迦冥跟着进去……
希维尔也明显愣住，像是想反驳又找不出理由，看了迦冥半天，突然很无奈地笑了。
“算了，你在外面等我们吧。”
他摇摇头，冲尹珞和樱奈招招手，示意她们跟上，便往别墅大门走去。
别墅的深灰色铁门紧闭着，希维尔抬手按下门铃。
门内毫无动静。
“你们找谁？”突然响起一个男声。
尹珞循着声音扭头望，见右侧的某扇窗户里，探出半个光溜溜的脑袋。
她仔细观察了下，发现那扇窗子，属于别墅右侧那间不起眼的平房。
“我们是来找佩雷兹老板的。”希维尔说。
脑袋又往外探了一截，一双铜铃眼露出来，在他们三人身上扫来扫去。
“老板没说今天有客人，你们走吧。”
很明显，这人和佩雷兹老板认识，可能是守卫之类的身份。
希维尔自然也猜到了这点。
“我父亲是佩雷兹老板的常客，长期承蒙照顾，特来拜访一下。”
他礼貌地冲那男人笑笑，说道。
“你父亲叫什么？”
“法里埃·艾德文。”
男人定睛看了他一会。
“我认识艾德文先生，见过几次面。”他突然说。
“那……”
希维尔才开口，男人就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但我没见过你。”
说完，他的头缩了回去。
窗子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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