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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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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纯子补习电影理论中
  • 2019-07-27 13:03:16
全灭

“……不行,说不行就不行。后退后退——”

“看一下总可以吧?”

“看一下都不成。说起来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这时候麻烦你去学校不要在这里给我碍手碍脚——”

“好啦。那里去过一趟就没意义了,我反而对这里比较感兴趣。”

“总之你给我站远点。别打扰我的病人休息。”

“……”

我鼻腔里是消毒水的气味,身下是硬邦邦的床铺。

耳边有不甚清晰的谈话声,以及房檐下水流滴滴答答的声音。

眼皮刚刚睁开,又忍不住想要闭起来。

浑身困倦的仿佛要化成一滩烂泥,可精神却越来越清醒。

即便是闭着眼睛,外面的谈话声也不停的流入耳中。根据谈话的内容和声音,似乎是莲苑正在外面和这里的常驻医生有仁,在就探访的问题上争论着。

固执的有仁虽然态度坚决,但早晚是熬不过笑面虎的莲苑的。

我的右边是一扇窗。

雨已经停了。

但天并没有放晴,而是维持着乌云密布的样子。也没有太阳。

像左看的时候。余佳正躺在我身边的另一张床上。

而她是醒着的。

至少双眼睁开。

就这样愣怔的望着天花板,空白的双眼里情绪一概缺失。

我认为这大概是精神创伤。目睹自己最好的朋友——至少是日常生活中无法缺少的一个人的死状,的确是一件惊恐又让人措手不及的事。

这种情况下,会去思考自己的过错,又或者自己的死亡的情况绝不鲜见。

更有甚者会做出草率的决定,比如了断自己的生命或者发出不利于自己的证言这种。这些都是我无法去管也没能力去烦扰的事。

——要知道时间才行。

我下了决定以后,努力的翻过身,去看位于墙的正上方的钟表。

下午三点四十。距离中午时间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了,只是不知道是只度过了三个小时,还是已经被我睡到了第二天——

但我又无法去问余佳,而外面的人仍旧在议论着。

我没有什么心情去应付警察的询问。

这时候如果至少有个合适的人,如果是夏川——

不。还是不要是夏川比较好。

我回忆起了她对园枝所说的话。那被我视为如同戏剧一般不可相信的场景。

但那确实发生了,并不是我的幻觉。证据就是,我人在医院,而余佳现在仍旧在我的旁边双目呆滞的躺着。

激起我所有逃避现实的冲动。

“你们能不能小声点,里面的人还在睡觉。”

一个女声插入他们的对话。

“我也想啊——那你把这个警察撵回去吧。”

有仁烦躁的说着。

“啊——这边的护士小姐,你可以帮我看看里面的那个女孩子有没有醒吗?旁边那个倒是无所谓,我想跟美惠小姐谈一谈——”

“你找美惠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跟她恰好认识,关于这次的事件有点事情想要问询一下——”

“那我拒绝,可以了吧?赶快走啦!”

“哎——可拒绝的话至少要由本人……”

“我是她的监护人之一……美秋,美惠的表姐!”

美秋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与她的初衷——让两人安静下来的要求刚好相反。

“——不愧是小镇,真是到处都是亲戚呢。”

莲苑仿佛赞叹一般的说着,也听不出是褒是贬,“既然是美惠小妹妹的表姐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即便是看不到脸,我也能听出他忽然转变的严肃语气。

“根据一小时前学生的供词,没有不在场证明,又可以证实确实在学校内的人,除了被杀害的黎娜小姐以外,包括师生在内一共有十个人。而这十个人中,除了陷于昏迷状态的安泽老师,以及受了精神打击还无法配合调查的余佳以及美惠以外,其他人都已经接受了调查。现在在这里面的两个人有很重要的意义。”

“有什么重要意义——”

美秋狐疑的问。

“就是说——很有可能杀害黎娜小姐的凶手就在这两个人中——”

“胡说八道!”

美秋还没来得及张口,有仁就迅速打断了他。

“两个小女孩儿哪儿来的力气能用刀子戳断肋骨将一个拥有正常人身高体重的人刺死?”

“哎?你是怎么知道——”

有仁又一次暴躁的打断他的话。

“你以为你的尸检结果从哪里来的,这个小地方哪儿来的专业验尸官,当然是由我兼职的——别一副那张脸,我也不喜欢干。真是——”

有仁又开始骂骂咧咧的唠叨起来。

“怎么——黎娜不是摔死的吗?”

美秋似乎因为有仁替自己泄了愤,反而平静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莲苑叹了口气。

“护士小姐,你真觉得两层楼——不,大概三层楼的高度跳楼,真的能摔死人吗?”

“这倒是——不过为什么……”

“一刀直接穿过肋骨刺透心脏。”

有仁插嘴,颇为感叹的继续说。

“手法很准很辣啊,不像是小孩子下的手。应该是个成人,力气也大。”

“刺透心脏以后从楼上面推下来的咯?”

美秋追问。

“关于这个——”

有仁刚开口,这次却是莲苑打断了他。

“已经说得够多的了,两位,有些话是不能传出去的。”

美秋立刻辩驳回去。

“是你说的那个杀人凶手可能就在这两个可怜的女孩子里面——美惠和余佳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既没有动机,也没有能力啊。”

“没有能力和动机这件事是多数人都能推断出来的结论,美秋小姐,虽然我的同僚们都一口认定她们没有嫌疑,不过对我来说逻辑上合理的事情,不去确实的求证才是问题。”

我仿佛都能看到莲苑狡猾的表情。

“那你说说她们是怎么能杀人的?”

美秋火了。

“有很多种方法,不必要一一举例。关键在于她们两人的供词是怎样的。美秋小姐,你们这里的确人人都有所牵连,大家都按照人情世故办事。但如果调查不清,导致最后无法找到真正的犯人,出现了刑事问题,会有比我更加不通人情,行事暴力的家伙来调查案件。这样对美惠和余佳也不好吧?所以这个时候希望你们能够安心的接受我这个外人的调查。这才是最佳最有效率的方案。”

莲苑说的的确有理有据,让美秋沉默了一会儿。

有仁宽慰她说:

“美惠是没可能杀人的,你自己肯定最清楚,不用担心——更何况现在她们两个都在我这里,我觉着不适合见面的时候这家伙也没法儿接触她们两个。你就安心进去陪着美惠吧。”

美秋仿佛被他感动了。

“医生,以前我一直都叫你倒霉医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心地善良的人。放心吧,以后护士之间说你什么坏话我都会帮你辩解的——”

“是……是吗——话说,你们说我什么坏话了?!”

有仁有点木讷的口风变得激动起来。

“冷静点。医生。”

“总之越快让她们接受调查对她们自己也越有好处,这点是不会变的。毕竟那边到现在还在审讯中,什么时候会出现不利的证词都说不定。”

莲苑提醒他们。

“那你为什么不去楼上找安泽?安泽那家伙是成年人,力气嘛——虽然不好说,比起这两个小姑娘不是更有犯罪嫌疑?”

有仁反问他。

“虽然我开始也是这么怀疑的,不过这个人恐怕还不如美惠小妹妹有能力——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是像这样的男人能成为教导学生的老师真是让我惊讶。”

美秋含糊了一声,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说辞来辩驳他。

有仁也没吭声。不过他转换了话题。

“你说你和美惠认识是怎么回事?你觉得美惠有能力杀人?”

“我倒是没有这么说。不过认识倒是有一面之缘,凭借我野性的直觉——她至少比躺在里面的余佳和在病房里昏迷着的安泽要有趣的多。”

“这——这是什么意思?”

美秋警觉了。

“字面上的意思。”

“……别激动。”

有仁立刻察觉了美秋的动向。

“实际上我认为他们都没有可能杀死黎娜才对,毕竟黎娜被推下楼以后的尸体几乎瞬间就被人发现了。她们在那个时候都很快出现在现场,没有可能从天台上以这么快的速度移动下来。”

美秋听到之后赶紧同意。

“关于这点嘛——”

莲苑刚要开口。

房门被打开了。

我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

看着外面三个人惊讶的表情。

“黎娜她并不是被人推下来的。”

我说。

看着莲苑望着我笑的别有深意的脸。

“她是自己跳下来的。”

美秋纯白的护士服装在以白色为基调的医院里仍旧鲜明,她此时此刻正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我。有仁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就这样站在美秋的身边作为她的支援。而只身与他们对抗的是一手抓着雨伞,身上灰扑扑的外套也没有脱,只看着我笑的莲苑。

“美惠!”

美秋仿佛忽然反应过来,马上冲上来抓住我的手。

“你起来干什么?快点回去,你现在身体正是很虚弱的时候——”

“美惠小妹妹。”

在我被美秋抓住要被强行送回病房的时候,莲苑在身后叫住我。

“你是怎么知道黎娜小姐是自己跳下来的呢?”

他的话语带着狡猾的腔调。

我忽然有种预感,不论我给他什么样的回答,他最终都会怀疑我。不是为了这桩离奇的死亡案件,而是一种天生的动物般的直觉。

“她的手。”

我回答。

将美秋抱住我肩膀的手臂松开。

“她的手是这样维持着向前伸的姿态——”

我做出将手高举,五指分开,努力去触及着上方的样子。

“——就好像是企图抓住什么,这样一直向前伸,但是没有抓到,所以才掉了下来……”

我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么黎娜究竟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呢?

回答大概不是什么温馨的答案。

“怎么样?”

有仁有点紧张兮兮的转向莲苑。

莲苑笑了。

“是怎么样呢?具体情况我自己也不清楚。说实在的我对美惠小妹妹的看法十分感兴趣,如果能多说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美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今天病人已经很累了,你可以回去了,想要供词的话明天再说。”

“刚刚那番推理还没有拿出证据,现在就叫我离开的话,我会连觉都睡不好的啊。”

莲苑赶紧说。

“证据我没有,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我说。

“你不是也有你的野生的直觉吗?警察叔叔。”

莲苑立刻摆出一张苦脸。

“所以说至少不要叫警察叔叔啊——而且那叫做野性的直觉……”

“好啦好啦——野生也好,野性也好,现在什么都不行。你快回去啦。”

美秋抱紧我往病房里走,努力阻止我和莲苑的继续接触。

但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使我们都愣住了。

余佳开口了。

“黎娜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说。双眼仍旧保持着几乎没有聚焦的样子。

这忽然唤起了我的回忆。

在今天的早上——如同过去了几天的时间一般遥远的早上,黎娜的眼神似乎也是这样。没有聚焦,看起来十分散漫,整个就像是——

对。行尸走肉。

“证据的话,我有……我——我就在天台的门后。那个人出来以后,我去找她……啊,那个时候就已经——太可怕了……”

说话的逻辑渐渐混乱起来。

可见余佳还没有完全清醒起来。

但她透露出来的重要的事实已经完全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你说你就在天台门后,而且见到了她,那个人指的是谁?”

莲苑开始表现出他认真的模样。

“不知道。”

余佳仿佛感受到了当时的恐惧一般,神经质的深吸了口气,身体僵硬,睁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他是谁。那个人,好可怕——黎娜,黎娜她叫我不要走,不要动……留在那里等她。所以……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肯定是那个人杀了她——”

似乎说道“杀”这个字就让她浑身僵硬。

猛然,她激烈而痛苦的浑身颤抖起来。

病床都开始咯咯出声。

“美秋,快点!”

有仁喊着,上去抓住了余佳的双手,让她不至于去咬自己的手指。

余佳似乎被袭击了一般的害怕,她开始运动起两只脚要踹开有仁。美秋迅速从我身边离开,上去按住了余佳的脚,然后又开始高声叫着值班室的护士过来帮忙。

因为几个白衣护士要匆忙从门里进去,我反而被她们挤出了门外。

有仁正在为余佳注射镇定剂。

莲苑也同样被抛在了外面。

他正低着头翻看手里的黑色笔记本,那是看上去有些破旧的,用了很多年一样的本子。我看到上面有些潦草的笔迹,好像还夹着报纸一类的东西。

他合上本子的时候,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他仿佛并不着急。虽然经过刚刚突发的事件,却仍旧一副心有成竹的姿态。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在外面谈一会儿吧。”

他光明正大的提出了要求。完全是钻了美秋与有仁的空子却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

但经过刚刚的事情,我对于警察的盘问已不再那么抵触。所以点头答应了。

何况我脑海里沾染着鲜血,恍若破损的人偶的黎娜仍旧无法抹去。

为了她,我也不想一直沉默下去。

医院楼后的地方开辟出了一小块可以供住院患者散步聊天的小空地,这是个极小的花园,有用木架支起的常春藤,矮小的灌木,高大的杨树投下了一片可观的阴影。

之下有一张木质的长椅。

莲苑体贴的擦干了水渍让我坐在上面。

但其实头顶的绿叶间时不时流下一点雨珠打在我身上,但我并不在意,莲苑也同样。

“你是为什么没有留在教室里?”

他张口忽然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稍稍有点吃惊,但想到可能是调查不在场证明,所以老实的回答了。

“今天我的朋友刚好没来上学,我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过中午,所以就离开了教室——”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在东教学楼发生的事情。

夏川实际上是来学校了才对,虽然我是可以证明在那个时候的她并没有犯罪的时间和可能性,但身为嫌疑人的身份的我的证实恐怕是无法起作用的,而与她在一起的那两人恐怕也——

如果他们三人是在那被调查的十个人之内,很难想象他们会对警察说出实话。如果这个时候我如实表达的话,对他们——对夏川来说会很不利。

必须隐瞒住。

“——去了东教学楼平常去的地方看书。如果需要证据的话,我可能……好像把书不小心落在了二层楼梯间里。后来外面出了动静,我很奇怪,就跑出去看,之后就发现了黎娜。”

我嘴里发干,但面上努力保持与平常无异。

“不小心啊。”

莲苑颇有深意的重复了这句话。

空气里漂泊的雾气已经消散,现在我可以清晰地看清每一草一木。

医院乳白色的建筑砖墙被雨打湿了大片。

二层和三层打开的窗户不时飘出来半截白色的窗帘,肆意的随风飘扬。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安静沉稳,与这之前我所经历的惊恐与不安好像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明明只有几个小时,相距也恐怕还不足一公里。

为什么不同的世界就在我的眼前展开了呢——

人的视角的改变如此轻易,感情也会轻易的转变吗?现在的我只感到心中一片空白,忘记去投入感情的对待事物,借助着身体的无力反而享受着精神上短暂的轻松。

“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你有必要撒谎。”

莲苑身体弯向前方,双手交叉在膝盖上。

就像犯人的坐姿一样。

见我盯着他,他继续不疾不徐的说道:

“不如说我感到非常奇怪。这个小镇几乎占据整个山谷,大约六点一平方公里,人口常驻一千六七十一名住户,几乎不存在外来人口——常年安定无事,医院配置除了院长以外只有三名医生,其中一名还是短期驻扎已经离开了。而警察局更是惊人的只配设了四名警员,其中一名已经过了六十岁,早就是可以退休的年龄。”

他说着这些,开始抬头望着医院顶上白色的招牌。

上面是院长本人恶趣味的头像。

标示着这家医院毫无疑问是私家医院。

“……明明是这样安稳的低犯罪,甚至可以说是零犯罪的小镇,却忽然连续的爆发了杀人案件——当然这些只是我的个人揣测,有许多人认为是因为疾病又或者自杀各种原因——却并不见大家非常慌乱的样子。当然学生们是被吓坏了,也有许多家长找上门来,警察局的几个人也收到了一些非难不过——”

他似乎到了真正想要转折的地方。

侧过头开始注视着我。

“似乎不见你们这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出来说话呢。一般处于这样偏僻却富饶的小镇里的话,那些为老不尊或者倚老卖老的镇上的老人们马上会做出一些指导性的意见。比如,指示哪一家人需要负起责任,或者是谁罪有应得这样的话。”

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速格外的缓慢。

“我不知道你想表达些什么。但如果你是想说这样低犯罪率的偏远地方发生了杀人案,却并没有引起躁动,那是因为多数人并不相信这是杀人案。”

而且。关于那个传说——

那个死人会复活的传说,明明已经如此明显了。

恐怕不管再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件,镇民们都会优先的往这个方面去做思考吧。

“但你的想法是与他们不同的吧?”

莲苑问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远处。

“在此观点上我们很相似。不过你居然会在中午的时候离开人群呢……一般的女高中生应该不会这么做。而且你没有吃学校提供的午餐——”

“难道所有人都一定需要紧紧靠在一起与他人纠缠着活吗?”

我反问。

“嗯。说得好,不过——还是很有趣。”

他的重点似乎并不在我所表现出的孤僻上。

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这个就叫做命运吗?”

他仿佛感叹一般地说。

命运——必然。我心情猛地沉落下来,刚刚安稳平淡的心境迅速消失不见。

我从心里讨厌这些词。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吧。

“关于那个病。你认为死去的人会活过来吗?”

他的话刚一出口,我就觉得浑身都麻痹了。血液凝固在了心脏以下,脸上完全僵硬,体现在面上的一定是一片苍白的颜色。

“你在说梦话吗?”

我说。

“嗯。或许是。我也不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只不过自从来到了这里,这种念头就总是出现在脑海里,怎么也无法忘掉。”

“那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回来。”

我冷漠的说。

“的确。但是这样虚幻的字眼却充满了魅力呢。比如死人会活回来,命运已经注定这样的话。本来我以前是想都不会去想的,但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无法避免的思考起来。尤其是,看到你的时候。”

我为他的字眼而感到心慌。

他正在暗示着什么。

“所以?”

我紧张的双手微微发抖,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紧紧握住。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这个动作。

但他仍旧慢条斯理的随着他的步调行事。

“本来这件事我做了一定会保密的承诺,但却一直在心里考虑着要不要为了你而打破这个承诺。因为单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泄密呐。”

他摸着下巴,笑的像狐狸一样。

简直是在耍弄着我。

“好了。我不准备折磨你太长时间,那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让你接受这个秘密的基础是在于你足够坚强的心和尚且理智的头脑——”

我一定会后悔。

此时我这样想,却半分没有撤销的意思。

他的笑脸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能够证明你和你的几个同班同学的不在场证明几乎都消失了。虽然这个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对外宣称的也只是因为调查黎娜小姐的案件不得不封锁学校。但实际上只是害怕这个消息的传出会引起过分的恐慌,所以在我们的商量决定下,准备先对外求援再来处理整个事态。”

“是……是什么……”

我结巴的问他。

他的面部表情更加冷硬了。

“你的班级——三年级二班,除了你以及你的另外其他六名同学,已经全部死亡了。”

我仿佛一瞬间仿佛沉入了深海。

不仅全身上下冰冷到极点,还有一种漂浮不起来,只能不断下沉的预感。

被不知名的,强大的力量拖入了深不见的深海漩涡中。

“你说……什么?”

“因为只有我和另外几个同僚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命令校方关闭学校遣散了学生,向家长解释因为黎娜的死亡,她班级里的其他学生有义务留下来进行取证,勉强将这件事蒙混过关。但时间无法撑得太长,必须尽快和外界取得联络。

“而只有我们几个的工作是没办法取得进展的。虽然我努力用这点门外汉的功夫检查出学校的汤和肉丸里含有致命的化学药物——极可能是氰化物。但接下来的进展光靠这种原始的作业是行不通的——”

他继续说着。

可他的声音在我的脑中越渐遥远,直到再也听不到为止。

当然山洪的爆发使部分电路,和最重要的通讯电路中断了。他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而每当他提出请求要去外面联络其他警察的时候,就会被拒绝。

毕竟是这样的重要关头。区区五个警察,光是与焦躁的孩子家长以及凑热闹的居民打交道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想要分出一个人手——还是莲苑这样格外显眼的家伙,就是难上加难。

所以他们现在的期望只是催促电工迅速进行修理,确保他们能尽快联系上后援的警察。

“现在为止都还算是颇为乐观的事态,要是方振公司的人也出面来搅合的话,恐怕这件事情就越来越来麻烦——“

“你……不害怕吗?”

我颤抖着打断他。

“就算不害怕,你不觉得愤怒或者难过吗?毕竟——

“毕竟有十几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学生们在一个中午的时间——”

全死了。

早上还在欢笑打闹的,为了期末考试而发愁的少男少女们。

在自己认为最为安全可靠的教室,在自己认为最亲近又安心的朋友们中间。就这么忽然的,没有任何预兆的,毒发身亡。

他们在毒发之前所思考的一定不是即将死亡的事,这些甚至不会进入他们思考的范畴。他们所有的烦心事不外乎学习与恋爱,却没有想到下一刻这些幸福的小烦恼都会被剥夺掉。

而现在甚至——

因为世情的原因,因为秩序控制的原因。

连死后的尸体都要被人隐藏起来,无法被家人看到。

我感到胃里一阵恶心,仿佛有什么要涌出来一样,迅速的捂住自己的嘴。因为早餐与午餐都没有吃的原因,我的胃里什么都没得吐。

即便如此我还是克制不住的干呕。

莲苑叹气。

“果然对你来说还是刺激性太大了一点……或许我应该暂时对你保密?现在为止除了我们警方以外,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安泽老师还有学校校长。安泽老师正处于昏迷状态,因为目睹学生全部毒发身亡的情景受了太大的刺激。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确是令人同情,但现在需要做的可不是发呆和精神崩溃。你明白吧?至于我会不会愤怒和难过,说实话长久的做这一行,多么残忍的死伤情况我都见过,当然不会让愤怒冲昏头脑。而我与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并不相熟,所以也不会感到那么难过——这听起来有点冷情,但我认为这点反而值得信赖不是吗?”

是这样的。

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就是因为他的这份余裕,这份并不投入感情的冷漠,才让我认为这个人是真正有才能,值得托付的。

他就如同我见到他的初次印象。有着爵士般轻快而游刃有余的态度,以及狐狸般狡诈与冷漠的心。他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目的而来。

为此,恐怕我也会死在这里。

而他不会在意我是不是为了他的目的而死。

可如果我的死可以换取我长时间所困惑的事物的真相的话,我——还是无法心甘情愿的就这样接受死亡。哪怕我对于未来的预感已经越加清晰。

我需要这个人帮助,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

“你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就算你不认为我是杀死黎娜的凶手,以我暧昧的不在场证明,你也有道理怀疑我是投毒的人。”

“因为凭我的直觉,你并不是投毒的一方。”

莲苑带着十分自信的表情。

“我不是。”

我机械的说。

“但我本应该与他们一同死去。这是本应该发生的事,但线路却被改变了——因为……”

因为一点点细微的变化。

夏川上午没有来上学。

让“必然”偏离了轨迹。我忽然意识到,“必然”是可以转变的。

只不过我不知道它该如何运作。

“……你说你并不认为我是凶手,但其实你没有将它当做一个定论,而是把我当做你的怀疑目标。而你想要通过我,融入这个排斥你的里镇,达成你的最初目的。”

莲苑没有打断我,他耐心的听着我的推理。

“我——我一直都很疑惑。”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向他人透露出我隐藏的最深的秘密。

“这不认为这一切是正常的,包括我身边的人,我所做的事,我所站立于上的土地。但这又是我赖以生存的依靠。

“有什么是不正常的,是错误的,就在这土地之下。就在里镇的人的头脑深处。这些异常让‘必然’发生了。它一直都在我的身后,推动着我——并不是巨大的力量,但是我从来不能违逆它。如果违逆的话,就会发生可怕的事。”

我死死抓着自己的裙角,努力使自己的声音生硬起来。

“而到了现在。即使我不曾努力的抵抗它,这一切也在围绕着我在发生。最开始的时候,我曾认为‘必然’是保护着我的,让我远离他人的伤害,保护我的心。

“但现在我才明白。它的真正目的,或许只是杀死我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并不祈求到最后我能成为活着的那一个。但是——至少——”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在阳光下笑着的少年。

“哪怕是我这样的胆小鬼,也有想保护的人。”

我的手在颤抖。

我知道那并不是激动。这是我所下的决定给予我的恐惧与和来自于死亡的天然的颤栗感。

或许我只是想在最后找到一个可以体面的给自己的死亡的理由。

为了他人而死。

这样的死亡方式听起来还有几分伟大。带有着牺牲感与使命感。与我相差甚远的词汇。

但如果我的死就可以免除相良的死,我会愿意吗?当然在我的理性来看,我会毫不犹豫的点头。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却完全无法同意。

或许我会愿意替代他而死。

但在死前的每一刻,恐怕我都会在内心迟疑着痛恨着,每活一刻就会去期待下一刻。到最后我或许就会变成依照自己残酷而卑劣的品行而活,毫无留恋的看着自己重要的朋友赴死的真实的小人。

莲苑并没有注意到我复杂的心境。

他只是在等待着我平复心情。

“所以如果你想要利用我的话,至少要让所有的真相和结果浮出水面。已经不需要再有牺牲者了。你能办到吗?”

“如果你想听实话,我是不能保证的。”

莲苑简单的回答。

“我既不能保证受害者不会再出现,也不能保证你不会因此陷入生命危险。但你能拜托的人也只有我,我答应你会坚持到找到真相的那一刻。”

话语虽然不温柔,但却十分真实。

正是我所需要的东西。

用来对抗“必然”与命运的有力武器。

“好。我明白了。”

“那作为我们合作的见证,你不介意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吧?比如,为什么你昏倒过去,却除了医院里那位护士小姐以外没有任何亲人来找你呢?”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努力使头脑运转起来。

“我的父母不在里镇,他们长期工作在其他城市。我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她最近离开去探访以前的朋友,而我是留下来看家的。”

“原来如此。那么你现在可以实话告诉我了吧?有关于那个病,你都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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