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峰,稍早一些的时候——
“凝儿,我给你见识一招超厉害的吧!”
“什么厉害的?”
“这一招名为‘左右互搏之术’,相传曾经有一个武林高手,被人在某个小岛上困了十几年。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为了打发孤独的时光,他渐渐领悟了这左右互搏之术,从此无敌于天下,成为了一代传奇。”
“左右互搏之术……是怎么样的呀?”
“顾名思义,就是左手和右手打架的意思哦!”
“诶欸欸?苏苏姐的左手要和右手打架?”
“噗,只是打个比方啦,等会儿你就能看到了……”
说话之间,苏姝和纳兰凝儿来到了逍遥峰南崖的摘星台。
此间视野开阔,远方的苍茫大地尽收眼底,天际之处晚霞渲然如画。
在摘星台正下方的空地上,却临摹着一幅方圆五十余丈的巨型棋盘,粗犷的黑线横竖延伸,交错出了棋盘的三百六十一处落点,而那些棋盘边上的黑白棋子,均是数百斤重的巨石,在晚霞的衬映下,壮烈的气氛扑面而来。
看到面前的景象,苏姝似有几分感慨,自语道:“传说轩辕黄帝随手画下了纵横各十七道长线,便造就了这融合了天地之理的棋盘,有多少后人徒耗毕生精力,却都难以领悟其中精妙之处……”
凝儿好奇地问道:“咦,原来苏苏姐会下棋吗?”
“以前不会,但是近来天人感应,一念顿悟,已经学会了哦。”
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调侃了一句,便见苏姝深吸了一口气,提气凝神,小手往前伸出,默念御气心决。
真气所至之处,一块黑色的巨石倏然腾空而起,在棋盘上方平移了一段距离,轰然坠下,精准地压在了棋盘上的十字落点。
然后,苏姝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同样灌注真气,举起了另一块白色的棋子。随即,在又一声巨响当中,白子同样扣于棋盘上,与前一枚黑子遥相呼应。
仅仅才落两子而已,剑拔弩张的氛围却已是呼之欲出。
直到此时,凝儿才反应了过来,吃惊地捂了捂嘴巴:“苏苏姐的意思是,左右互搏之术……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这个嘛,只有有着至纯的心灵的人,才可以做到哦!”
“至纯的心灵?”凝儿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悟。
接下来,只听罡风又起,苏姝一手引动黑棋,另一手操控白棋,以自身作为敌手,展开了这场别开生面的弈局。
棋局所维系的另外一端,在遥远的北海之滨。
于是,摘星台下依次腾空的黑白棋子,映着灿烂的夕阳划出了一道道令人应接不暇的弧线;巨石坠地的声响厚重雄浑,在山崖之间回响不绝;而那扬起的滚滚烟尘,正如九州大地上的狼烟,激得棋局中杀伐之气愈来愈盛。
这番声势浩大的动静,自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没过多久,摘星台的四周就聚齐了一大群心怀好奇,御剑飞来的弟子们。
“是她……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说不定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故作卖弄的手段罢了……”
“能够轻易引动这些千斤巨石,举重若轻,真气应该是十分雄厚了。哪怕是我们炼剑峰,估计也只有前三顺位的弟子做得到……”
“这有什么难的,我身为龙渊峰第八代首席弟子,自然也可以做到!哼,当初要不是中了她的奸计,我怎么可能在试剑大会上败给一个黄毛丫头?”
“嘘,小声点。她毕竟是葫芦剑仙的亲传弟子,按辈分我们还得喊她一声师公……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去了就不好了……”
就在这些旁观的弟子窃窃私语期间,只见一位衣着褴褛,却有着出尘气质的老者踏空而来。发现操控棋子的人是苏姝时,老者略有些惊诧,然后他的注意力转到了棋局上面,稍作观察后,他的脸上便出现了赞许的神色。
“哈哈哈哈哈……好局,好局啊!”
老者的音量并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留意到他的到来,周围的弟子们一时噤若寒蝉,好半晌才有人小声向旁人问道:“师兄,你能看懂这棋局吗?”
被问到那名面相稳重的弟子,沉吟良久,却终究是摇了摇头:“此局看似平常,但实则多有首尾相顾之处,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为深奥的玄机……实难看懂,对了师弟,你身上可备有纸张?”
“有的,师兄要做什么?”
“将棋谱记录下来。”
于是,经过老者的提醒,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弈局本身上。
御剑门虽是武修门派,也依然以杂学术数为修行根基,以此渐入武道,棋艺也是大多数门派弟子必修的技艺之一。
此时静下心来审视棋局后,这些围观的弟子们一时均似有所悟。
而即使是先前对苏姝出言不逊的那位弟子,在细看棋局过后,也只觉其中攻防交锋均是杀机暗藏,精妙绝伦之处,绝不是自己所能参悟的,便不由生出了几分羞愧与后怕的心情来。
棋局之中,白棋虽执后手,却是攻势凌冽,呈现出咄咄逼人之势,不多时便攻陷了黑子的数处领土,隐隐有占据上风之势。
“白棋要赢了吗?”有人小声问道。
却见那位不知身份的老者摇了摇头道:“白棋声势虽盛,攻城掠地一往无前,却是少了几分缜密,或成祸患。反观黑棋,棋风柔中带刚,虽在小处连连忍让,却是悄然布下了合纵连横的反攻之势……”
老者略一沉吟,便下了判断。
“不出意外的话,黑棋要赢。”
不多时,伴随着又一枚黑子的落地,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惊雷之声猝然在众人耳畔炸响。紧接着烈风陡然来袭,晴空骤降阴云。
此等风雨欲来之势,让老者吃了一惊:“……天劫?”
作为弈局的主导者,苏姝的状况已没有最初时那般沉静安定,表情开始变幻不定——时而露出顽皮的轻笑,像是在与谁打趣玩闹似的;时而蹙眉苦思,引动棋子却权衡不决;时而又似有所悟,在落子过后露出不易觉察的苦笑……
随着棋局的推进,原本处于下风的黑棋,渐渐地化解了白棋先前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攻势,正式展开了反攻。
此间愈来愈盛的狂风与暴雷,让众人感到了惊慌。
而九天之上,某股极其恐怖的威能,已然酝酿成型。
老者的视线定格在了苏姝的身上,自言自语道:“莫非在这场对局中,竟另有难以揣测的夺天造化,方才惹得天劫降临?”
摘星台上,苏姝又抬起了一枚黑子,将其举到棋盘上方。
须臾间,数道深紫色的闪电刺破了层层乌云,自九天之外直贯而坠,在棋盘四周轰然炸响,将昏沉的天地映得一片敞亮,亦是映出了风涌云动的天幕下方,此间年仅十二岁的女孩微闭眼睑,清逸绝尘的模样。
只待那枚黑子落下,黑棋锁定胜局之时,真正恐怖的天劫便会落下。
老者神情凝重,已经从背后取出了天景飞剑,灌注精纯真气,做好了以肉身帮苏姝抵御不知名天劫的准备。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天劫终究是没有落下。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摘星台上的苏姝神情痛苦,娇俏可爱的面容几乎拧成了一团,就连引动黑棋的那只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在她的身边,早就吓得面无血色的纳兰凝儿,带着几分哭腔唤道:“苏苏姐,你怎么了苏苏姐……凝儿已经知道你很厉害了,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
如果是往常的话,小师叔一定会露出摆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来安慰她。
但是这一次,苏姝恍若无闻,长时间地呆立在原地。
仿佛灵魂出窍一半,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终于,她缓缓握紧了往前伸出的那只手,便只听半空中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那枚在棋局上空悬置了许久的黑棋,就此被巨力碾成了碎末。
围观的众人均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才放下一直提着的紧张心情。
于是,狂风作息,乌云尽散。
万里晴空的天际之下,孤鹤在山巅盘旋。
东边橙黄色的夕阳,已经半沉入大地,剩余的那半轮圆盘绽放出了万丈霞光,映得苏姝的视线一片晶莹通透。
“小师叔,小师叔……”
听到身边的凝儿还在怯生生地呼唤自己,苏姝终于回过了神来。
她伸手摸了摸女孩扎着小辫子的脑袋,稍作安慰,便转了个身,朝向了上方的老者,深吸了一口气——
“师父,徒儿想要下山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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