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看着远方荒原上矗立着的连绵军营,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羽扇放在膝前。
她端坐在车中,两侧侍立着恭敬有加的甲士。在她身后,则是军仪整穆的数万汉军。一杆上书“诸葛”的大旗在她身后猎猎作响。
她虽处于战场之上,却仅仅玄衣纶巾,不着盔甲,如同在室内与人弈棋。
她是在弈棋。只不过这棋盘是天下,棋子是万军。
“叫阵。”
她轻声说。
声音刚落,便有一员大将自军中策马而出。似乎这万军都在屏息着听她的声音。那人策马至魏军营前,轻蔑道:
“听闻司马公畏我大汉丞相如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可怜尔等魏国将士,虎卒竟从鼠将!若不敢战,为何不降?如若不降,为何不战?”
数万汉军一起喊道:
“为何不战!为何不战!为何不战!”
数万人的声音汇聚一起,如同黄河崩腾,泰山崩塌,足以叫人心神惊惧。两军交锋,人数破万者,甲士皆用心力作战。有一方如此叫骂,另一方仍坚守不出,则有军心涣散之忧。长久以往,则不战而败。
除非另一方根本不想与之交战。或者说,将胜负放在了军阵之外。
少女眯着眼,看着遥遥之外的安静军营,嘴角不由自主地逸出一丝苦笑。
司马仲达能忍人所不能忍,实在是大汉之敌。魏国前大司马曹真曹子丹病逝之后,大汉又添了一位更加隐忍的对手。上次北伐,她与司马懿第一次交战便大破之,撤退时又阵斩了前来追击的张郃。她本以为司马懿斯人不过尔尔,却没料到此人却管中窥豹,掌握了她最大的命门。
前去叫阵的小将叫骂良久却无人应答,只好怏怏而归。
“丞相,那司马仲达空负盛名,仍不敢与您交战。”
征西将军、麒麟儿姜维近到少女车前,下马抱拳。
“我军已与彼相持近百日,我军虽屯军于此,却不是长久之计呀。”
少女苦笑道:
“司马仲达能忍人所不能忍,连女子衣服也不能使之出战,我又有什么法子呢?这人拼着成为千古笑谈,竟然也不愿出战,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姜维皱眉道:“可恨那孙权坐断东南,却守有余而攻不足,英雄半世竟被曹睿小儿打退,真是误我炎汉大计!”
少女摇头道:“当年曹孟德南下图吴之时,我曾出使东吴,面见过孙权。我素知此人不通军事,不然也不会数次攻打合肥而不下。我本来也没有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助力,不过想她能叫魏军顾此失彼而已。讨贼兴复的大计,本来也不需东吴的皇帝操心。”
“丞相,既然那司马懿严令不出,咱们还是回营吧。风大了,您的身体重要。”
少女挥了挥手,道:“无妨的。再叫人去叫阵吧。”
姜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女一个眼神挡了回去。她心中一震,眼泪险些滚下。
“诺。末将就亲自去那魏营外骂阵!”
姜维皱了皱琼鼻,躬身后退。
少女看着姜维翻身上马,心中暗自一叹。她怎会不知无论如何叫阵,不过是无用之功?但她自损耗天命,屡次北伐,拼得不就是那无用之功中的一线希望么?
少女忽然心中如绞,喉有滞涩,一阵胸闷烦躁之感陡然升起。她知道,自己天命将尽。那司马懿不过看中这一点,想耗死她便罢了。可笑她只有用命之力,却没有逆命之能啊。
少女强行咽下喉中鲜血,远眺对面依然安静的军营。她看着姜维策马来回,大声喝骂,如同看着那个徒劳无功的自己。
先帝,先帝,亮怕是不能完成您的嘱托了。
她心中一紧,险些落下泪来。
……
“贰臣姜维,莫要扰我军清听了。”
随着一声清吟,魏军久未敞开的营栏居然敞开,几骑骑兵从中涌出。为首一人未戴头盔,任凭一头长发迎风飘舞。
那人一张瓜子脸,一双深紫色眸子如烟如雾,嘴角却带着一丝刻忌的微笑,唇边还有一颗美人痣。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蛇蝎美人”。
却正是一直高挂免战牌的魏国大司马,司马仲达。
她悠悠打马至阵前,面对数万汉军面色不改,遥指面色冷峻的姜维,微笑道:
“姜伯约,你这叛国降将,竟然也敢在故国军阵前叫阵?”
面容尚显稚嫩的姜维冷哼道:“贤臣择主而事,丞相以国士待我,我自以国士报之。而汝空令魏国大司马要位,竟临阵不出,避军免战,难道是怕了我大汉天威不成?”
司马懿冷笑道:“大汉?我大魏武皇帝横扫六合,制清环宇,乃受魏王;文皇帝受汉天子禅让登基,四方归于王化。尔等割据益州,不听天命,假称汉臣,才是作乱!”
她一挥袖子,不屑道:“黄口小儿,不足论事,还是请你家丞相来与我相谈吧。”
姜维怒道:“你说什么?”
司马懿卷了一丝发丝,美眸半睁,高傲道:“我乃魏国大司马,小丫头,你身居何职,能与我谈论国事啊?”
姜维被她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忍气吞声打马而回。少女在后面看得真切,却也只有苦笑而已。
“伯约,你不必生气。那司马仲达不过逞口舌之能耳。”
待姜维回到阵中,少女便温言宽慰她。
姜维几乎连眼泪都快气出来了,却仍是强装冷静地行了一礼,显然是不想在少女面前失了体统。
“丞相,那司马懿请您去阵前相谈。”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我看我们不如叫弓箭手放箭,阵前取了她的性命算了。”
少女用手中羽扇打了姜维的头一下,失笑道:“堂堂的大汉丞相,堂堂的大汉天军,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再者,你我这类人,是能用这种手段杀死的么?也好,我倒要听听这位魏国大司马到底要与我这大汉丞相说些什么。”
少女对不服气的姜维轻轻一笑,便催动座下漆车,向阵前行去。姜维将马给阵中兵卒牵着,小跑几步跟上了那辆天下驰名的“诸葛车”。
等少女来到了阵前,司马懿却也下了马,等在那里。
“诸葛丞相。”
面对姜维表现得十分高傲的司马懿,在面对少女时却认真地行了揖礼。
少女端坐车上,也还了一礼。
“不知仲达今日突然出阵,有何见教啊。”
“丞相说笑了。”司马懿面对着坦然微笑的少女,竟然有些讷讷,“丞相天下奇才,军阵之事,懿实不如丞相,只好以这种手段拖延时间。望丞相见谅。”
姜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司马懿。她这是要让丞相原谅她司马懿耗尽丞相天命之阴损毒计么?她一时急怒攻心,不由得叫出声来:
“司马懿,你!”
少女却安静微笑,她只是不慌不忙地摇着羽扇,好像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叫她生气挂念一番。
“仲达,你我各为其主,更何况沙场相见,本就无所不用其极。然而今日相见,方知本相送你那套衣服却太过土气,有些不衬你啦,请你勿怪。”
这番话却叫司马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溃。她用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露出了一幅“果然如此”的微笑。而姜维已经暗自垂首落泪了。
“丞相,懿有一事相求。”
司马懿向前走了两步,却被怒目而视的姜维拦下,她倒也不怒,只是站在那里,极其诚恳地礼道:“丞相,我知你自损天命以续西蜀国祚,然而懿实不愿意你这样的大才逆命而亡。丞相,入我大魏吧。懿愿以身家性命向我皇担保,只要你入我大魏,在下立即辞官归隐,我的一切职务都由您来担任。我也会向陛下陈情,请你担任丞相一职。懿知道,你我这样的人只要执念不消,就有星命加佑,万难身死。懿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的武皇帝是因为汉臣与魏王间心的冲突而死,你的昭烈帝则是因为绝望悲愤而死。只要你放弃复兴什么炎汉的愿望,你的心病就可痊愈啊!”
姜维怒目而视道:“司马懿,你这是叫我家丞相做大汉的叛臣么?!”
司马懿猛地回头,眼神阴霾地注视着姜维,一字一句道:“姜维,那你这是叫你家丞相枉自送命么?我司马懿只要据守不出,不出数十日,你家丞相必然心力耗尽而死,只因她前进不得,后退无路!你能做大魏的叛臣,诸葛亮如何做不得大汉的叛臣?刘姓存亡,竟要外姓损命佑之,那成都安乐之主,就不觉得羞愧羞耻么!?”
“仲达,你辱我可以,万万不可辱我大汉之主。”
少女生硬道。她似乎真的生气了,连一向冷静的目光都掺杂了火气。
司马懿听了这话,却显得惊慌失措。她一下子失了冷静,道:
“孔明,孔明,懿之话语,句句出自肺腑,懿一日也未曾想过折辱于你啊!”
少女口气舒缓下来,道:“诸葛孔明受先帝恩德多矣,誓死不敢叛汉。当日在先帝临终授命,举国托孤于我,我便已将一切许给了大汉。区区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仲达若只为此事,便可以回营休息了。”
司马懿忍不住道:“孔明,我虽敬重你,但国命生死之争,我决不会手软。若我屯兵于此,你就真的只有一死而已!”
少女微笑道:“那便一死而已。”
少女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赞赏声音自虚空而来:
“好,不愧是千古贤相诸葛孔明!我若不救你,便白在那凌烟阁里打工啦!”
下一秒,少女已经凭空消失于车上。司马懿姜维等人皆尽凝语,定于原地。
西蜀,东吴,魏国钦天监同时震动。天上一颗最明亮的将星陨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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