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量变与质变
「我说啊——」德小姐的声音从离我右耳不近不远的位置传来，我俩正坐在步行街供人休息的石凳子上，「赛先生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女孩子的裙子越来越短了唉!」
她的口气是那样的意味深长。
因此我没有抬头。而是继续自顾自地盯着我手中捧着的书。因为我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十有八九又是个陷阱的开始。恩，没错，开始。
「这样啊。」佯装出不敢兴趣的口气。我翻了页书。
同时也希望这个话题能被一并翻过去。
可德小姐却丝毫不想给我留一点情面的样子，毅然决然地把第二颗定时炸弹扔到了我脚底下。
——「那赛先生是喜欢长裙子还是短裙子呀。」她如是说道。
相信我，这是道送命题。
我扭过头看向了她。透过从鼻梁上稍有些下滑的眼镜中，我看到德小姐正眯着眼，一脸期待地等待着我的回复。她朝着我笑着，那是一种特别怪异的笑靥。给人一股下一秒她就会雷霆大作，抑或是爽朗释然的感觉，而我想，这一切或许都取决于我接下来的答案。
「长裙，肯定是长裙。」正视着德小姐，而余光刚好瞄到了她今天穿着的米色长裙，我动用了我所能做出的最快反应回答了这个问题。
可正是因此，我才全全没有想到。
错就错在——太快了啊。
德小姐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了。「啊，是吗，这样啊。」
她喝了一口手上的奶茶。然后又开始托着头看着四处的人流。我想倘若在这附近有位雕塑家经过的话，必然会将德小姐的身姿塑成女版的思想者，不过一想到，这世上的某处会有个不知名的男人去幻想德小姐的躶体，我就有点不爽，哪怕那个男人仅仅只存在于我的假设之中。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德小姐才又突然开了口。
「果然——赛先生还是比较喜欢短裙吧。」
「又可以看到白嫩嫩的大腿，又有若影若现的绝对领域，比起土里土气，一点都不诱人的长裙同学，赛先生肯定是更喜欢隔壁班的那个超短裙小碧池吧!」
然后便是什么「渣男」啊「负心汉」「搞大肚子」之类的词，接连从德小姐口中讲出。
「停一下、停一下。这位女士。这位亲爱的德小姐。」
我做出了裁判暂停的手势。
因为自己觉得倘若再让德小姐的妄想暴走下去的话，定然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别把我说的像个花心的男人呀。」「可你不就是吗!」她竟然用了断言的感叹号!
而我只好哈哈的尬笑了两声。「不过说起来，最近大家的裙子确实越来越短了呢。」
我企图转移话题。可——
「果然你这家伙是喜欢超短裙那个小碧池!」
「长裙同学也很可爱哦。」接连踩雷的我，试着迎合德小姐的话。
「也?」
但好像……起到了反效果的样子。
我仿佛都能看到德小姐脑门上的黑气了。
然后她像是故意扯大了嗓门似的自言自语道，「啊，这样啊，我知道了，和我约会肯定是让你觉得很无趣了是吧，虽然和我在一起，也肯定是满脑子都是短裙小姐姐的样子吧，我明白了，吃屁吧你!再见!」
可这么说着的德小姐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挪了挪屁股，坐到了离我最远的凳子的另一头，背对的我。
「欸。」
不知为何，看着德小姐那生气的背影，我却脑补出了她一脸气鼓鼓的表情。是有些好笑的画面。
「噗」「你在笑些什么啊!」扭过头来的德小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便又把头用力地扭了回去。
搔了搔头，好不容易我才忍住不去想德小姐的那个包子脸。
「喂——德——小——姐——」我像是在喊山对面人似的，拖着长音般喊着她，不过她没有理我。
「喂～请问德小姐在吗。」我朝着德小姐的方向挪了一小下，可她还是没有理我。
「喂～～是肯德基吗，我想订一份麦旋风呀。」这回我的屁股挪了一大下。
「喂～～～请问有没有人看见我的女朋友呀，刚才就在这呢，老漂亮一个了。」我终于挪到了她的背后。
「喂。」我从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看见过我女朋友吗。」
「去死啦。没看见过。滚啊。」
她没有挣脱我的拥抱。这让我有些高兴。
可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微妙的气氛，让我有些不知该说些啥，保持着那个从后背抱住她的姿势，而德小姐一点都不娇小的身子似乎有些发抖，唉，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或许是怕被我发现这一点（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果、果然…在大街上……这样……还是有点羞耻啊」德小姐率先开了口。
「也、也是呢。」我随即应和道。
然后两人便心照不宣地一并坐回了原位，理了理衣服，像是在民政局外等着领证的新婚夫妻般，那样并排僵坐着。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今天的天气，真、真好啊。」
我望着被乌云布满的天空。
「是、是啊。」
德小姐也望着被乌云遮住的太阳。
「哦对了。」德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来打破现在的尴尬情况，真是太棒了，nice啊!德小姐!「赛先生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女孩子的裙子越来越短了唉!」
「什么?!又来?!!!」
「哎呀，这回我只是随口一提啦。」德小姐一脸释然的拍了拍我的肩。
所以我都说了，之前那个绝对是到送命题，你看没错吧。
我像是在对根本不存在的观众解释道。
「她们就不怕被人看到…」说到这德小姐顿了一下。「那个吗。」
德小姐本质上算是个守旧的人。这从她的打扮上也能看得出来，长裙，小皮鞋和系进裤腰带的白衬衫再配上她一头黑发，整个人给人一种古典的美感，有点高岭之花的意味。不过实际上本人和这种错觉大相庭径就是了。
「尺度这种东西，本来就很让人捉摸不透啊。」我想了想后，说道。
「打个比方来说，女孩子肯定是不想被人看到文胸吧，但倘若是泳衣的话，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么一讲…也是喔。」
「本来裙子只是为了抵抗酷暑的产物。」
「但你看街上女生的裙子不是越来越短了嘛，其实大家大多都是出于爱美的角度，看的人也喜…咳……我是说，看的人也能感受到‘啊夏天来了啊’的气息，穿的人也很高兴，对双方都算是件好事，但倘若短过头了，遮不住应该遮住的部分，整个性质就变味了你说是吧。」
「总感觉好像聊到了相当高深的话题了呢。」德小姐瞪着她那对眸子看着我。
「从马原角度来讲的话，这应该算是量变和质变的关系。」我点了点手中的书。
「到底是哪个世界的怪人，才会在和女朋友约会的时候带着一本《马克思原理概论》啊。」
我遭了德小姐的白眼。而自己只好嘿嘿傻笑地应付了过去，并在心底深深咒骂一顿那个给我这个建议的家伙。
「不过你想啊，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算是「质」与「量」的统一，「量」变的堆叠，必然会导致「质」变的产生。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那个「度」。」
「度?」
「对，「度」。也叫做关节点，是一个事物保持自己的「质」的数量界限，只要超过那个界限，就发生「质」变了，新事物也就诞生了。」
「就好比，裙子一直在变短就是在「量变」，倘若遮不住该遮的部分了，就是越过了那个「度」，因此也就发生了「质变」。但要是裙子长过头了，夏天也肯定会被热死吧。」
「我记得好像有个成语是……」「过犹不及。」「对对对，就是这个。」
「欸不对。」德小姐似乎意识到了些东西。
「等等，你这是在暗示我长裙不好看?!」「咦——!我不是我没有。」
「放屁!你铁定就是这个意思!」
「我真没有啊……」
「不和你玩了!吃屁吧你!」
不好!这回德小姐时候是真的有要走的意思了。
「我是说——!」我喊住了她。
「我是说。如果德小姐穿短裙的话……」我偏过了头，有点害羞，我不敢当着德小姐的面说出这种话。这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肯定也很好看……」
不太清楚她的表情，第一次觉得短短两秒对我而言，是那样漫长。
「这样啊——。」德小姐俏皮的声音从我耳边不远处的地方传来。
然后脸颊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那我下次也试着穿一下吧，就当换换风格了。」这回声音离得有些远。
我抬起头，德小姐背对着不知何时冒出了头的阳光，倘若倾泻下来的光芒，将她勾勒成了一幅迷离般的画面，说实在的，我有些看不太清她的脸。我也搞不清楚她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她向我伸出了手。
「如果一点点改变的话，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赛先生也会从「喜欢」变成「爱」我吧。」
不经莞尔。
「嗯，肯定是爱到想和你结婚的程度吧。」
我牵住了她的手，如是说道。
今天的二人也是在量变的途中相伴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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