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比较反感像这样和老师单独谈话。
空旷的办公室，还是以前的摆设。
整洁的办公桌，快喝空的饮水机，还有那有点搁屁股的杨木镂空沙发。
桌子上那盆吊篮好像长得更茂盛了，又新发了几枝小吊篮，嫩嫩的，小到还没来得及拥有足够的重量可以垂下。
自然环境中，如果吊篮小苗可以垂到地面，那就证明起长大了，可以另立门户了。
办公桌上好像搬空了许多，也是，高一年级组的老师要搬家了，搬到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
就是这样，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一年还没怎么样呢，就过去了。高一去高二，高二去高三，高三又回到高一，老师像工厂里的流水线工人，轮番装配制造出像我们这样一架架的考试机器。
“李老师去开会了，你在这里先等一下。”
隔壁办公室的老师对我如此嘱咐道。
毕竟年级组长，全年级的期末成绩刚出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
就各科考试的学生答题情况，肯定要和各科目负责人交流意见，根据试卷反映的情况，改进教学计划。
分析学生的成绩区段，给教导主任报备一些，最终有希望考到重点本科的学生预估名单。
当然，还有一些成绩不理想学生的重点关注，需要警告学生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提早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要到最后高考，拖学校的整体成绩的后腿。
这种时候，他怎么样也不像是有时间，和我这种刚考完试“闲的发慌“的人喝茶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是很闲。
暑假报了不少的补习班，除了学校要求参加的集体特训，我还在外面的培训机构报了几个提高班。
毕竟，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会考入隔着层次的班级。以他们现在的进度，可能早就涉及了高二的新内容，我如果不利用暑假提高一下，一进去肯定是会跟不上的。
看完成绩，领完暑假厚厚的一摞子作业，我就准备回去了，先稍微预习了一下补习班新发的教材，至少做到心中有数吧。
我坐在那硬杨木沙发上，没有多久，门外就传来非常急促的脚步声。
“陆凡，来了？”
李老师的胳膊里夹着厚厚的文件，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李老师好！”
见他来了，我急忙站起来，点头致意。
“别客气，先坐。”
他大手一挥，我就又倒在了搁屁股的沙发上。
“老师，看您挺忙的，找我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不打扰了。”
我理所应当地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陆凡，陆凡……”
他叨念着我的名字，在文件夹里翻找着，最后找到了一份资料。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是我从一入学开始到现在，校内各科考试的成绩以及排名。
“整个高一的一年，都在一点一点的进步呢，虽然你的初中很普通，入口成绩也是刚到分数线，但是成长蛮快的，嗯，不错，不要骄傲，不要松懈，一定要继续努力。“
他鼓着嗓子夸奖道。
被他这么一夸，我心里还蛮开心的。毕竟一段时间的努力，终于见到了可以摸得着的回报。
“谢谢老师，我一定会继续加油的！”
这种时候下，应该有的回复。
“学生学习有没有韧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错，以后就是我的学生了，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高兴抖了一下资料那张纸，语气非常鼓舞人心。
“会继续认真学习的。”
我笑着说。
“男子汉嘛，说点有气势，表决心的话，大声说，争取让隔壁老师都能听到！“
他似乎对我的比较平稳的语调很不满，像一只骄傲的老鹰一般从办公桌的座位上展翅起来，猛地给我的胸口来了一拳。”
？！
我受到重击，身体顺势退后了一点。
额，心脏差点被你砸得骤停了好吗？老师你是在体罚学生还是在表扬我？！
“咳咳——”
缓了好久，勉强才把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
“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在高考取得好成绩，为学校争光！”
顺应他的要求，我气运丹田，鼓足一口气，大声地吼了出来。
我的决心，整个楼层都能听见吧。哼哼，我听见我的声音在外面的走廊里回荡。
“这才像我的学生！”
他满意地摸摸我的头。
不要再摸了，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再摸会长不大的，我露出一脸苦相。
“其实嘛，今天除了因为你学习进步很大，好好表扬一下你之外，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说着，李老师开始动手收拾桌子上的紫砂茶壶。
他顺手倒掉了紫砂壶里废掉的茶根。橙黄色的茶水裹挟着苦荞粒，流到茶具托盘的凹槽里，接着又用旁边电热壶里的水，稍微淋洗了一下茶具。
紫砂壶是要用茶水养的。
刚买回来的紫砂壶，会有一点砂泥的异味，表面也有些不光滑，但如果你好好地用紫砂壶喝上几年茶，它不但表面油亮光滑，而且泡出来的茶喝起来，比起一般的瓷壶或者玻璃壶，更加醇香无比，回味无穷。
至于李老师的精品茶具，就我看来，那光泽沉暗的茶壶还差些火候。
在我好奇的注视下，李老师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他专心致志地找某件东西，先是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稍微翻了翻，没有找到，然后又拉开储物柜，摸索着，最后终于找到了。
他先从储物柜里取出了一个椭圆的包装盒，接着打开了盒子的盖子，取出一个真空压制的小包物体。
“特选西湖龙井。”
我无意间看到了那包装盒上的字。
他毫不犹豫地把那小包拆开，把里面沉绿飘香的茶叶全部倒入茶壶。
？！
我彻底地蒙了。
直到他把滚烫的热水倒进去以后，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您太客气了，这可使不得呀！”
我吓得赶紧起身。
“你也懂茶？”
李老师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我坐下。
我只好不安地又坐了下来。
他把倒进去的热水稍微一晃，然后将热水倒在了托盘的凹槽里。
这是在洗茶，冲掉茶叶上的灰尘，顺便洗掉前面冲泡苦荞的味道，使龙井的味道更加突出本真，不夹任何的杂味。
“只是稍微知道一点，好像这种茶是论克卖的，老师您太破费了。”
我很勉强地笑着。
“今天就是来请你喝茶的，谈什么破费不破费，当然，还要顺便谈点事情。”
弄好茶具，和蔼的李老师又露出了熟悉的迷之微笑。
“老师，您快说什么事吧，您突然这样，我很紧张呀！”
我发现自己额头上的汗珠都在往脸颊滑动。
“不要慌，先喝茶。”
李老师的微笑简直要深入骨髓，他直接给我倒了一杯。
这幅笑容看起来，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我从小到大的所有丑事，撒过的所有谎，仿佛他只要一开口说出来，我就会立刻身败名裂，被最敬爱的警察叔叔抓起来送入监狱。
上好的西湖龙井，水还很烫，甚至茶叶都还没有泡开，但是迫于李老师的压力，我不得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给他看。
真是糟蹋了这好茶。
“其实，学校就是想了解一下，蒋沐清同学到底欠了你们家多少钱？”
李老师突然面目阴沉了起来。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喝进去的茶差点没喷到他脸上。
“如果数目不是太大的话，学校方面可以考虑垫付。”
李老师突然这么严肃，我还真有点适应不了。
“垫付？”
“为什么？”
“学校花了很大力气把蒋沐清从市二中调来，但是结果让我们很失望。哎……可能受家庭经济压力影响较大吧，如果可能学校愿意帮助解决。”
他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这次好像没有成绩。”
我小声说。
“有，是0分呢，但是我们不想给她太大压力，所以没有在全年级排名里显示。”
李老师摇摇头。
“0分？她怎么可能会考0分？！”
我简直是在喊，以蒋沐清的应试水平，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考零分吧！
“你可以看看她的答题纸。”
李老师起身从办公桌上拿了一叠纸，递给我。
熟悉的娟秀字体，女孩子写字果然都很好看呢，瘦瘦小小的汉字，可爱至极。
上面的第一张是语文答题纸。
姓名是蒋沐清，没错。
班级是高一A班，没错。
学号的数字也都好好填上了。
但是……
“……”
第一页选择题的括号里怎么写得是“陆凡”？
而且后面所有选择题的括号都是这样。
后面阅读的横线答案都是“陆凡”，而且用“陆凡”把整个横线全部好好填满了。
作文是整整齐齐的满篇“陆凡”，就笔法而言，还分了草书，行书，楷书？！
我再接着翻下去。
不光是语文，其他的数学，英语，物理，历史，政治，地理，化学的答题纸，考试的答案全部都是“陆凡”
？！
“她这是要干什么呀？！”
……
不知道有没有人，有类似的可怕经历呢，一个人就如同下符咒一样，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写满一张纸。
当我看到这些布满“陆凡”的试卷答题纸的时候，背后不禁有些恶寒感。
她一定是疯了。
表现出这幅样子，除了认定为疯子，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方法解释了吧？！
怎么办？
谁能告诉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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