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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于星空之上(一)

致敬于星空之上(一)

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剧烈的头痛,就像刚刚被人用锤子毫不留情地砸过一样,但想想会这样做的人多半也不会让自己有醒来的机会。

然后是刚才的梦。

【意料之外的流星体】

【摇晃的驾驶舱】

【昏厥的队员】

——感觉不是什么美梦呢。

【红发的少女】

【奇异的光】

——这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转折吧。

梦这种东西,和找女朋友是一样的,如果不赶快抓住只言片语牢牢记住,马上就会被抽离大脑。

所以,当林赛意识到这应该是之前发生的事而不是梦时,脑海里早已空空如也——哪怕绞尽脑汁记忆,最多也就到自己登上三号堪采舰时的情形,更不用说现在头痛也还没有放过他。

林赛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又因为头部传来的阵痛忍不住向后仰,把头靠在墙上。

好一阵,他才有机会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房间很狭小,除了刚刚睡了这么久的单人床外,就只剩右手边一台仪器,伸出一根输液管扎在自己的手背上,但是并没有液体流通,应该是设定的剂量已经注射完毕了。

周围是刷成全白的墙壁,门上画着带白十字的红花,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衣服,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很明显了。

尽管经历了百年的漂流与苦难,许多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

既然在医院的话,就不用担心用锤子砸我的人再来袭击我了——如果我真的是被人砸了头的话。

忘记了自己来医院的前因后果,林赛有些不适应,给自己讲着不好笑的笑话。

“应该会在这上面吧。”

他的指尖在机器上一排排按键上划过,寻找着“呼叫医生”这样的字眼。

“啊,找到了。”

按下按钮后出现了与设想完全不一样的状况。

“哇啊啊啊!!!!!”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床底下窜了出来,一边发出奇怪的叫声,把白大褂甩在林赛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面前这个,呃……白大褂以奇怪的方式把她(只能从声音简单判断性别)裹了起来,就先称之为“奇怪的东西”吧。

“奇怪的东西”小鸡啄米一样赔罪,不得不说,就态度来讲,还是很容易让人原谅的。

等等,她这样诚恳的态度反而容易让人生疑,林赛疑似被砸的头疼还没有得到彻底缓和,他觉得自己已经抓到嫌疑人了。

“那个……”

“我不是有意在你病房内睡着的,我本来只是想来检查一下,可是上夜班实在是太困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小鸡啄米的动作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是她干的啊,林赛有些失望。

“喂,奇怪的东西”

“哈?”

听见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外号,“奇怪的东西”终于停了下来,用黑色的眼睛盯着林赛,露出困惑地表情。

“啊……不……”

一不小心就直接喊了出来,林赛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别了过去,开始思忖该怎么称呼她。

“皮卡丘~皮卡丘~皮卡丘~皮卡丘~皮卡丘~皮卡丘~皮卡皮卡皮卡丘皮卡丘……”

应该是从林赛按下按键时就开始响起的音乐,直到现在的突然安静才开始表现出存在感。

“哇啊啊啊!!!!”

她满脸通红,迅速抬起手来,试图关闭手背上机器发出的音乐。

趁这时候,林赛开始打量眼前的,嗯,少女?

除了眼睛之外,头发也是偏深色的,大概是是比较完整的东方血统——虽然罕见,不过在飞船上东方或西方的血统并不能决定什么。

按照规定参与工作最少也要到专业学习完毕的十八岁,据说医学方面的学习时间还要更长一些。但眼前的少女怎么看也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我知道这样问很没礼貌,但是……你是医生?”

白大褂——虽然明显不合身——和刚才按下按键的反应都是无可置疑的证据,按飞船上系统的管理制度也不可能闹出乌龙,但林赛还是忍不住问了。

“哼哼哼~”

和之前怯懦的表现相反,她脸上露出颇为自得的神色,两只虎牙意外地明显,手奋力一挥,白大褂的下摆随之翻飞。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去年结业时以九十八点的成绩入职的哟!”

“如果没有前一句话说服力会更强一些。”

“这个成绩在同期里已经是名列前茅了的说!”

“喔喔,那可真是厉害啊!在那之前……”

“虽然总是有病人怀疑我的外表,但我都用高超的医术让他们乖乖听话了!”

“我说……”

“所以说,你也……啊!你干嘛打我!”

被暴力手段强行打断演讲的少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肆意挥手导致的结果——明显是由于机器上的某个按键被按下,鲜血正从眼前男子右手上的输液管逆流而上。

“哇啊啊啊啊!!!!!”

之后又是小鸡啄米般的道歉。

虽说飞船驶入宇宙已经有一百多个年头,但科技的发展远不如旧地球时代那样迅速,更多的是一些早在地球时就被设想,拥有一定可行性的应用型产品被开发投入使用。

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是名为为【夏洛特】(Charlotte)的植入型微型电脑,以及名为【瓦歌】(Walker)的全自动轨道车。

“你的意思是,我的头痛永远也不会好了?”

林赛一边听小医生讲述着病情,一边注视着输液管里的血液流回自己的血管。

“也不能这么绝对啦……只是当前还不知道怎么解决而已……而且症状应该也不是很严重……需要注意的是偶尔的剧烈阵痛……”

很没有底气地,小医生的头越说越低,让林赛完全没有责备她的心思。

不过林赛现在的感觉的确没有那么糟糕,剧烈的阵痛缓和后,头部不舒服的感觉甚至还达不到“痛”这个字的程度,但想到接下来的生活要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状态,还是让他有几分失落。

“那我的失忆?”

“那倒是意料之外的症状,不过既然你说记忆只丢失了从出发到回来的一小段……嗯……”

刚抬起来的头又低了下去。

林赛知道她想说“可能影响也不大”,但不是当事人的她说这样的话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

——真是个好孩子。

大概是由于外表的娇小——其实行为举止也丝毫没有她真实年龄的感觉——林赛很自然地把她当作小孩子。

“那个……呃……”

林赛想说些什么让她别太自责,把到嘴边的“奇怪的东西”憋了回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不知道她如何称呼。

“啊啊,邢星,我的名字叫邢星,你叫我邢医生就好了。”

——意外地善解人意。

不过林赛对“姓+医生”这样的称呼感到满满的违和感——对于眼前的小孩来说未免太过正式了,所以他并不打算完全按她说的那样开口。

“唔……邢小医生啊……”

手臂上突然传来震动,从邢小医生的表情来看,她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开普勒的轨道’?突然让人去那个地方不是很奇怪吗?”

林赛检查完消息,抬起头来,看见眼前小医生的脸孔已经变得神采奕奕。

“昨天就有的通知啦,这个只是开始前的再次提醒而已,你的消息记录里应该有,可以在车上慢慢看。”

她一只手已经拉上了林赛的胳膊,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里冒出不可能让人拒绝的奇异光芒。

“… … … … … …”

“… … … …”

“… …”

“啊!!!我头好痛……”

伪装的头痛毫无悬念地被识破,林赛连一句都还没喊完,邢星已经以熟练的手法把他手上的输液管拔下,正准备不由分说地把林赛拉下床。

“喂喂喂,我可是病人!”

“我不是说过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吗!”

“就算再怎么没大碍,才醒来不超过半小时的我不应该躺在床上静养吗?”

“可是我超想去!”

“那你一个人去不就好了!”

“把刚醒来不超过半个小时的病人丢在这里的话我不就算擅离职守了吗?”

人畜无害的声音中探出了狐狸尾巴。

“你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不是认识得很清楚吗?!”

——我刚才还觉得她是个好孩子?

全体舰载人员、我亲爱的朋友与同志们:

在这个时刻,地球历2146年8月6日17时53分,一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时刻,我向每一位我能触及到的地球人——包括正生活在飞船上的,和早已葬于星空的——传达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关于一场仪式,但更多的是这场仪式背后的使命与荣誉、理想与信念。

在正式传达这个消息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向一个数字致敬——一百二十九。

从我们的先辈满载着地球的希望踏入这浩瀚无垠的宇宙起,已经过去了一百二十九年。

在这一百二十九年里,这渺茫的希望从未熄灭。

终于,经过难以想象的艰难计算,我们的研究人员得出结果:无论地球经历了多么难以想象的灾难,我们所拥有的能源物质,都足以让她恢复新生。

我们中大多数人将见证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时刻——飞船向地球的返航。

一次又一次,我们的探掘者带着难称尖端的装备驶离飞船,再带着建立于牺牲之上的能源回港。

在这些牺牲之中,有些我们还来得及给予他们应得的仪式,但有些我们却已经无法再亲吻他们的脸庞。

但英雄的名讳永垂不朽!

后天正午,在“开普勒的轨道”里,我们将为每一位英灵献上我们崇高的敬意,并祈求他们对我们返航道路的指引。

For Earth!

你们的,

乔治·奥尔丁顿

——乔治老头的漂亮话倒是说得越来越有水准了。

随着“十议员”制度的成立,“舰长”这个职位越来越趋向于一个虚衔,或者说,一个精神领袖。日常工作演变成主持庆典,慰问民众什么的,不过因为现任舰长本身也是十议员中的一位,这个情况好了很多。

作为“探掘者”的一员,林赛以前也没少受他嘘寒问暖。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林赛回过神来发现邢星正冲着他吹胡子瞪眼——虽然她没胡子。

“啊,你刚是在说,在说……”

“真是没办法,那我再给你讲一遍好了。”

她把双手叉在胸前,小孩模仿大人一样做出无奈的表情。

——这家伙其实对这种掌握主动的局面乐在其中吧。

虽然是猜测,但如果周围有其他人的话,林赛很自信在这件事上打个赌。

“其实也很简单啦,就是你们开采舰在返航的时候遇上了突然从一颗恒星后面窜出来的……唔……从形式上来讲大概是彗星吧,还好你们当时离飞船不远,救援队及时把你们的开采舰拖回来了,我得到的消息大致是这样的。”

“说起来经历了那样的撞击你还能活下来已经可以说是是神迹了,氧气供应、气压平衡、温度控制……这里面随便哪个出故障了活下来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而你只受到了简单的撞击振荡……”

——现在的医生也要学习飞行器构造吗?

“这种事情出现的概率要打比方的话,大概是可以和天上掉皮卡丘媲美了……”

“等等!”

并不是想吐槽邢星奇怪的比喻,林赛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我的身体报告你还没有上传吧,把我头痛的状况……”

“那个在刚才你走神的时候已经提交给系统了,你这个样子随开采舰出去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阵痛突然发作的话……”

——为了满足自己而把病人从病床上拖出去的人现在在讲着什么啊。

林赛有些讨厌她敏锐的“善解人意”了。

“那我的同伴呢?还有人和我一起被送来医院吗?”

“唔……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刚好负责你的诊断和治疗而已。”

她注意到话题的沉重,简单地回复后不再开口。

林赛试着用夏洛特(Charlotte)联络法里斯和艾维娜,但都徒劳无功,可能是还在昏迷当中,也有可能……

瓦歌(Walker)在轨道上平稳地行驶,却不像小时候摇晃着的旧公交一样,给人心安的感觉。

行程过半,周围的车辆多了起来,如同蛛网向中心汇聚。

林赛在车内抬起头来,覆满金属色的远方,巨大的建筑逐渐浮现出轮廓。

【浴火的方舟】

【地球之泪】

尽管飞船本身并没有所谓“名字”的存在,也没有为之起名的意义,但诸如此类的称号就像割不完的小麦。中二期还没过的小男生对这种事情有独钟。

与这些称号相衬的,是飞船——与飞船上的人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在距今一百二十九年前的地球上,发生了某种【灾变】——同样是没有为之命名必要的,在人类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事件。

当然,诸如【彼岸的噩梦】这样的称呼层出不穷,但在小学介绍常识的教科书上只会写着【灾变】、【地球的灾变】这样简单的字眼。

越是简洁,越能感受到那背负着深不见底的罪孽。

一百二十九年前,地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很荒谬,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有留下任何理由,飞船上的第一代人集体有意识地封闭了这个消息,他们对地球上的灾变闭口不言,并在自己的大限到时将它带入自己的尸骸。

但总有些引人遐想的传闻在飞船中经久不衰——据传是第一代人年老时睡梦中的呓语。

有一种传闻称,由于太阳绕银河系的公转,整个太阳系将与一片星际尘埃云遭遇,由此会引发地球一场长达数千万年的大冰期,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大型生物物种都不能在这样长的冰期中幸存,所以人类选择派出少部分人前往浩瀚的宇宙中寻找足以抗拒冰期的能源,大部分人陷入冷冻沉睡苟全性命,等待着满载希望的来人将他们唤醒。

另一则传闻称,在暗物质与替补物质的作用下,太阳提前进入衰竭期,曾经普照万物的太阳再不能给地球提供光照,失去太阳后,为了维持地球上的碳氧平衡,也为了获取食物,人类不得不人工性地为植物提供光照,同时向地球索取越来越多的资源,渐渐地连地球也无以为继,捉襟见肘的人类最终将手伸向了璀璨的宇宙。

还有一则传闻,则称让地球陷入危机的是来自外星的超级科技,他们用类似泰森球(包裹恒星以完美利用能源的球体)的技术垄断了太阳乃至整个银河系的恒星,但却对以这些恒星为生的生物毫不在意,人类愤懑却又对他们的发达的科技无可奈何,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少部分同胞与银河系之外的宇宙。

无论哪一种都荒诞不堪,就像旧地球时代的虚构小说一样。

但作为饭后的谈资来讲却有着独特的魅力。

归纳一下,这些传闻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在已经爆发了的某种灾变下,人类竭尽所能的将少部分人送入了太空寻求资源,剩余的能量连供应冷冻都做不到,大部分人被迫忍受饥饿和寒冷生活。

或者是在某种正在侵袭的灾害中,人类迫切需要大量的能源进行抵御,所以他们中有些人选择了冷冻自己,醒来时自己在新的地球开始新的生活;有些人选择了踏入太空,成为英雄的代价是葬身宇宙。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都好,也可能哪一种都不是。

唯一能确定的是——

地球上还有着无数同胞,人类正处于种族存亡的关头,我们,与我们百年来积攒的能源,正是打开生存之门的钥匙。我们中的每一个名字,都将在人类历史上永垂不朽。

怀着这样的信念,这居住了十万人的超大型飞船上,处处欣欣向荣。

林赛和邢星到达开普勒的轨道时,是上午十一时二十分。

周围虽然拥挤,但不喧嚣。

毕竟眼前是在飞船中心屹立了一百多年的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效法着旧地球时代的摩天大楼,在建造之初就以“可以让全舰所有人聚在一起以集中生产力”为目的,拔地而起的巨大球形建筑,在尘封了五十年后,再次向人们彰显它的存在。

随着夏洛特的开发和普及,生产力的集中不再依托于人本身的集合,那么这种巨大的建筑其作用也就发生了变化。从很久以前开始,它就成为了最高级别庆典或会议专用的场所。

从外观上看起来,【开普勒的轨道】除了由于体型巨大带来的压迫感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赘述的地方,和飞船上大部分建筑一样,对装饰的需求微乎其微,建成球形大概也只是为了在消耗材料最少的情况下获得最大的可利用空间。

【开普勒的轨道】纵向跨越飞船的三层,顶端与低端分别于第三层的【天花板】和第一层的【地板】相接,顶端的话,因为还有第四层在上面所以不能看见,底端据说是飞船内部唯一能看见星空的地方。

在与一、二层的相接处,并没有【墙】的存在,只有可以开合的【门】,当门全部洞开时,除了必要的支柱,没有任何的遮拦。

来参加仪式的人络绎不绝,巨大的球体来者不拒地吞吐着人流量。

“那……我们进去吧?”

小孩子相貌的医生才发现一旁的病人正在等着她发呆,迅速把红着的脸别过去,哼出一个设问句。

“嗯嗯,里面有小鱼干哦~”

——糟了。

前面摆动着的白大褂意料之中地停了下来。

“你刚才下意识地把我当猫了吧!”

“你能不能把你看人心里在想什么的神通收起来!”

“明明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好吧!”

两人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虽然穿工作服来参加庆典的人并不在少数,但白大褂加病号装这样的组合也实在罕见,更不用说从外貌上看起来,这两个人的衣服应该做个调换。

“哇啊啊!!!你看你看,真的是星空诶!!!”

林赛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被摇散架了,无论他说什么,两眼放光的邢星都没有冷静下来的趋势。

上顶端相接处伸出来朝向四个方向的巨大屏幕,下端的相接处由透明的航空玻璃构成,虽然面积不大,并没有广阔星空的壮丽感,但的的确确是能看见宇宙的一角,星星点点。

大概是因为地球上看见星空并不是什么奢侈事件吧,飞船的设计者很显然并没有考虑到飞船上会有这样的需求。飞船上肯定也不会专门花费资源为此建立一个工程。

林赛没有再等她,而是直接拉起她的胳膊继续走,整个场馆有十数个特制的电梯沿圆弧上下,按一定的间隔均匀分布。

最初摆放用于工作的桌子肯定早早就被拆除,换上座位以容纳更多的乘客。所以即使百年来飞船上人数有所增长,也不足以对它的容纳量构成威胁。

里面有些暗,但也不是完全没开灯,提供了最基本的照明,让人不至于看不清哪是空位置,哪儿坐上了人。

林赛在尽量低的地方找到两个位置,拉着邢星从电梯里下来。

地板和座位都像是刚打扫过,下面的星空吸引了足够过的目光,让周围远没有想象中嘈杂。

“金——星?那是什么?”

座位扶手上写着什么,由于时代久远显得模糊,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来大概是【金星0186】或者【金星0106】之类的。金星这个词让林赛觉得熟悉又陌生。

“太阳系的八大行星之一,【开普勒的轨道】本身就是以太阳系的行星轨道对层次进行命名的,金星是离太阳第二近的行星,这和我们的位置比较低也是相对应的……说起来这应该是小学教科书上的东西吧?”

——小学教科书上可不会教【开普勒的轨道】的内部结构。

林赛在心里想着法子吐槽,不过不可否认,由于父母的死带来的打击,自己对那个时间段的许多事情都记得不大清楚。

“开始了!”

坐在旁边的谁说了一句,林赛看见下面的星空被什么遮挡住了一小块,一个是有什么摆放在了上面,不过由于环境太暗看不清楚。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整个场馆逐渐变得平静,直到归于沉寂。

似乎正是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人们不再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传来了踏在玻璃上的脚步声。

“五十年了。”

紧接着脚步声传来的是雄浑的男声。

“距离上一次飞船上如此级别的盛事,已经五十年了!”

环形的灯光从上至下一层层被点亮,当最后一个字话音落地时,最底端的情形正好被照亮。

名为【乔治·奥尔丁顿】之人立于星空之上。

第六任舰长如今年约五十,就威严的气势来说正值巅峰,他的身形挺拔如枪,目光中像是燃着火焰,金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让人联想到全盛时期的雄狮。

不知道为什么,林赛对他一直打不起尊敬的心思,倒是调侃居多。

之前摆放在玻璃上的东西也进入了大家的视线:

那是不知由什么金属铸成的长方体,但上面还没有封住,盖子靠在一旁,不过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但林赛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五十年前,同样是在这个地方,我们的父辈们经历了五天的讨论,确立了【十议员】制度,直接影响了五十年来飞船上的生产力水平与生活质量,也直接促成了五十年后的我们,能够如此之快地达到返航的目标。”

他的声音从激昂变得平缓,再变得有些低沉,但气势的转换却毫无突兀感。

“但是,我不认为在座的我们表达出喜悦或兴奋是恰当的,因为这荣耀不属于我们,这成就建立于牺牲之上。”

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有一件事,在座的诸位恐怕知者寥寥。”

那个男人逐渐放缓了语速,在这句话说完后沉默了半响。

“三天前,一艘堪采舰圆满完成任务,带着巨量的氦-3与甲烷满载而归,就一次堪采的能源量来讲算得上是大丰收。”

“带来这次大丰收的勘探者们,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他们如今本应站在我的身旁,等着我逐一给他们颁发奖章,然后拍拍他们的肩膀,说‘小伙子,干得好!’。”

很难想象那样英武的男人脸上也会露出苦笑。

“对,本应。”

他的声调开始上扬,变得更加富有感**彩。

“但是,就在堪采舰三号离飞船不到五十万千米的时候,一颗彗星从辛普森221a背后高速飞出,在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时间的情况下撞向了他们。”

“救援队第一时间出动,花了足足七个小时,将堪采舰带了回来,但唯一完好无损的却只有那些要多少有多少的氦-3和甲烷。”

“现在,两名勘探者队员仍然在昏迷当中,就在我们为他们的功绩举办仪式、为他们的成就感到自满时,英雄本人却无缘参与其中。”

邢星不好意思地看了身旁的病人一眼,却发现对方一丝余光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林赛死死地盯着下面的金属长方体,周围浮动着溢出的紧张感。

——勘探者外出作业是三人一小队的。

乔治舰长留出了足够长的沉默,现场从始至终有着如祷告般神圣的沉寂。

“还有一位英雄,如今正安静地躺在我的旁边我们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对他(她),以及他们献上我们的敬意,并继承他们的生命给地球带去希望。”

上方的屏幕镜头终于转向了那个神秘的金属物体,从未封盖的上方往下看去。

里面躺着一个女人。

“救援队告诉我,这名英雄在撞击时就已经受到重伤,却仍然挣扎着去物资舱阻止了可燃冰中甲烷的扩散,拯救了她的队友们和整艘堪采舰。”

人们开始唏嘘。

“艾……维……娜……”

林赛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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