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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这是我这辈子永远不愿提起的回忆。

我本想将这些事埋葬在坟墓里,可总觉得很憋屈,这无法让别人谅解,无法让自己谅解的人生是一种煎熬,如果人死之后化身为鬼魂,那我的灵魂势必也无法安宁。

我需要救赎和原谅。救赎来自于本身,原谅来自于他人。

二十年前,我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时的拉文郡贸易兴盛,处于一个好的时期,尽管有传言说异魔正在整个大陆横行,但眼前的美好生活让这些传言仅仅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有一天,一名官员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护卫骑士来到了黑木镇,他要求全镇所有十六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男人一个星期后停止一切工作登记兵籍,而我自然也在登记范围内,就这样我和镇子里大约三十多符合条件的人成立了黑木镇预备步兵班,负责带领我们的是那时四十来岁,镇中唯一有军队经历的吉布森,原掷弹兵预备役上尉,他的两个儿子也在预备步兵班中。

只是为什么原本和平的拉文郡突然大搞军备,原因很简单,那些传言中的可怕异魔已经离拉文郡不远了,领主号召他封地麾下的所有镇子村落募兵抵抗,国王将在几个月后与异魔决一死战。

我们这些士兵大都是普通的伐木工与农民,不要说是可怕的异魔,甚至连武器都没见过,至于战争是什么当然也不清楚,大多人只知道战争仅仅是故事与戏剧中的浪漫史诗。年轻的男性甚至幻想着自己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夺取战功后获得领主封赏的金币与土地,走向人生巅峰,许多人包括我都将这些视为改变人生的捷径。

整个黑木镇步兵班开始在吉布森的带领下进行着简单的训练,由于吉布森和我父亲是至交,平日里对我很照顾,而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战争开始后帮忙多“关照”一下他的两个儿子。

枯燥无味的训练生活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原本对战争的热情在烦躁的队列与军姿中消磨殆尽,我们更想拿起刀剑实打实的训练,但吉布森却告诉我们:我们是幸运的,只进行队列训练证明了还轮不到我们上战场。

训练生活就是这样无聊,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回家吃着母亲做好的热饭,在父亲面前走好队列,站好军姿,原本为战争准备的训练渐渐开始成为了一场“家庭秀”,谁家的孩子军姿好,谁家孩子队形差,成为了镇子里家长们的闲谈话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愈发认为战争打不起来,但几天后一个消息传来:国王及领主的军队已经在拉文郡最北边的几个村子同异魔交战了。拉文郡是个小郡,黑木镇离最北边的村子也不过三天路程,战争在不声不响中已经打到家门口了?

起初我们都不相信,但某天几名军官领着四名骑士和好几辆马车来到了镇子,马车上卸下了大批武器装备,我们明白该来的总会来的,兴奋与恐惧卸载每个年轻人脸上,我们对未来充满了好奇与担忧,但正如之前所说:战争在我们这些未经历者眼里,就是充满浪漫主义的英雄史诗。

我们穿上了崭新漂亮的制服铠甲,手拿长戟,腰挂佩剑,几乎转眼间,预备步兵班已经成了正规军,至少在表面上如此,没人知道我们会被部署在何地?军官只是说,第二天会有人来接收我们。

我永远不会忘记接收部队来到镇子的那个早晨。随着吉布森挨家挨户的敲门声,我从床上爬起,几乎一夜未睡的我很快穿好了制服和铠甲,军号声将我们召集到了四方广场,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已经立在了广场四角,我们三十多人聚集在广场上站好军姿等待着,军官们也站成一排做好了迎接准备。

八点刚过,一只骑兵队伍由东面进入了镇子,领头的骑士戴着头盔,胸甲上涂着红色的飞鹰图案。整支骑兵队伍大概有一百来人,立着的旌旗上面也是红色的飞鹰。队伍来到四方广场,军官们朝着领头骑士敬礼,戴着头盔的骑士点点头,纵马来到了我们面前摘下了头盔。

在那一刻我惊呆了,厚重的头盔下面竟然是一个女孩,她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估计也是二十来岁或者更小。这就是来接收我们的部队?这个女孩就是我们的指挥官?厚重的骑士铠甲包裹着她的身躯,我们能够看见的只有那金色的长发,蓝色眼眸和秀丽的脸。所有人,包括吉布森都惊呆了,而我一直长时间望着那张脸……

我也注意到美丽女孩的脸是严峻的,她仅仅扫视了一下我们,然后对着身边的军官说了句:“就这些人了?”她的柔软却坚毅的声音顺着清风吹入我的双耳,那真是一种享受。

从她和军官的对话中,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艾莉娅,拉文郡领主麾下精锐的飞鹰骑士团副团长。至于为何她这么年轻就成为了副团长,我们都无从知晓,但我知道那一刻起我恋爱了,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真正爱上某个女孩,直到艾莉娅的出现,曾经我也喜欢过许多漂亮的女孩,镇子里的,附近村落的,但都没有真正上过心,但艾莉娅就是那么不一样,也许是她的美丽配上了那惊艳的出场,也许是取下头盔那一刻的风情,也许是那身精美的铠甲与高头骏马,那种充满英气的魅力和英雄归来的气势,是我这样低等贱民打心底对于英雄的崇拜。

她骑在马上看着我们,眼中露出了担忧的神态,我们原本以为她会照例对我们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但她只是和身边的军官再次说了几句便解散了大家。她和她的骑兵去了镇子北边两公里外的树林驻扎。军官们告诉大家:现在我们已经划归为飞鹰骑士团下属的后勤分队,暂时驻扎在黑木镇本地,一切听从艾莉娅副团长的指挥。

在欢呼声中我们接受了任命,从那天起,艾莉娅成为了我,也成为了整个黑木镇年轻男子心中的女神。

抵抗异魔的防线,被设置在接近拉文郡北部边缘的地段,我们处在这封闭的镇子里,不知道外面的任何情况,有小道传言说一场大战即将来临,这是场决定王国未来的大战,拉文郡与其东北相邻的拉什福德郡将会是主战场与最后防线,将近一万士兵被部署到了这里。

整整一万人,悄无声息的部署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前线,而黑木镇却似乎和以往没有两样,即便战争即将来临,但镇中的生活除了物资开始有些短缺外和以往别无二致,我们这些后勤兵也一直处于待命状态。

镇子依旧平静如初,唯一的区别是人们脸上略显担忧的表情,有人说战争已经开始了,领主的军队将异魔顺利阻挡在了北边,也有人说战争残酷无比,军队损失惨重就快撑不下去了。我们更倾向于前者,因为直到现在艾莉娅的骑士团还没有征召我们,这也说明至少在她那里,战势依旧顺利。

因为防线调度,艾莉娅经常带着她的骑士团经过镇子,每当她到来的时候,镇子里和我一样的年轻男子就像过节一样开心!大家吹着口哨,挥动着汗巾来吸引华丽女骑士的注意,虽然我们的这种轻佻做法有违军规,但并没有人来约束我们。面对这种对上级指挥官不礼貌的行为,艾莉娅似乎也没有反感,心情好时她甚至会对我们报以微笑,但微笑过后的她立即会恢复担忧的神情。

每次她的到来,也是令我心动的时刻,但我没有用吹口哨与挥汗巾的方法来吸引她的注意,我明白像她那样高贵、优雅的贵族女子不会在意那些粗俗的举动,我会在某一天立下战功,让她真正注意到我。

那段时间,我闭上眼就是艾莉娅的影子,那身铠甲那张美丽的脸都是我的梦中无法回避的幻境,但关注她的同时我也发现,每次经过镇子她身边的骑士一直在减少,记忆中当她率队第七次经过黑木镇时,一百余人的骑兵数量已经不到一半了。

一天深夜,军官突然叫醒了所有人。

“快,该你们上前线了!”军官大喊道,如同被惊醒的美梦,我知道情况开始不妙,军官骑着马,吉布森领着头,我们黑木镇后勤班三十余人就这样去往了未知的前方,行动是如此迅速,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向家人告别。

一天以后,我们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土体,四周是烧毁的树桩与毁坏的田地,苍蝇盘旋在已腐烂的动植物尸体上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军官告诉我们,现在大家已经离开了拉文郡,来到了抗击异魔的前线。

这片土地一片狼藉,尸横遍野,肉体腐烂的恶臭与焚烧的焦味让人作呕,我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钟,但同时我也发现艾莉娅也在这里。

要和她并肩作战了吗?想到这里,我对战争的恐惧被暂时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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