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维沃终于踏上了回组织报到的路,这简直比衣锦还乡还刺激。
然而他还不能放心,因为背后粘着某种东西……视线就像不即不离的鬼魂,隔空刺探着他的意图。但他知道怎么和它们过招,对于刺客或者间谍来说,这种训练是基本中的基本。
确认安稳之后,他在酒馆的后院里见到了维特洛,她好像刚送走西将军的使者——那个手握重兵、和蔼可亲的老爷子总是笑得很慈祥,让人想要去抱着蹭他的脸,但维沃总觉得那是刽子手拿着糖块在引诱小孩,他不止一次给出提醒,但维特洛只说这是大业需要。
“我知道你会按时来的。”
维特洛立刻起身,黑色长裙如绒毛织成的羽衣,让她看起来和晚宴上年轻的女官并无二致,但袖摆却格外宽松,上面缀了些松散的装饰,像飞羽一样泛着灰暗的光。老早之前就有人恭维她,说那背影神似黑色凤凰,但维沃只觉得像乌鸦。
“真是好久不见”,她像大鸟缓缓降落在维沃面前,“在那边感觉如何?”
“和预想差别很大”,维沃高兴不起来,“有点诡异。”
他的汇报很详细,但维特洛点头却不评论,也没有答疑解惑的意思,就像是小学老师听孩子们背诵课文。听完之后她停顿了十秒左右,小院子里的气氛为之一变,似乎是山雨欲来,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然而维特洛完全背叛了他的期待:“话说……今天下午我送的助攻如何?”
“什么?助攻?”
维沃花了点时间才跟上她的节奏——那场袭击是有预谋的,当时的烟雾里有一些激发少女情怀的‘香料’,不然赛莉珐也不至于像含苞待放一样。
“这样你们之间的关系会拉近,有利于执行任务。”
“确实……非常高明”,维沃像是被人劝着喝了一杯劣质啤酒,“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然而并没有什么打算,维特洛还是要他“开展工作,打听情报,多拉拢一些人做内应”,而且秉持慢工出细活和稳扎稳打的原则,绝不能脑袋一热砍了赛莉珐——这也算是深谋远虑,但维特洛也太沉得住气了。
“杀她并不需要大费周章”,维沃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我的动作越大,时间越长,暴露的概率越高。”
“放心,不会有事的”,表妹不知哪来的自信,“不但要开展活动,还要定期写信,用秘密渠道寄给我。”
“但如果被截获的话……”,维沃在心里已经开始骂了了。
“你在怀疑我的决定么?”
他立刻怂的五体投地:“您的决定非常正确!如果通信不畅,敌人就有可能离间我们。”
“没错,而且我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被赛莉法迷惑,她好像挺会勾引男人的。”
听到赛莉法的名字让维沃心惊胆战,而“勾引”这个词就更恐怖了,以至于让他回想起了青楼里的日子。
这种怀疑很要命,以至于在执行本次任务之前,他像敢死队员一样留了遗言,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永远喜欢你,维特洛。”
原则上遗言会被封起来,死后再拆,但维特洛会不会守规矩,他不知道。需要交代的事还有不少,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更改的余地,多一字或少一字都要不得。
也正因为“色戒”,眼下他最怕赛莉法的话题,再出个什么误会,他就要死了。然而维特洛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这个公主,她好像和西将军的公子有婚约来着?虽然死不足惜,嫁给那种人面狗心的垃圾也真够可怜的。”
“婚约?和西将军家的?”
这个魔鬼一样的表妹竟会如此贬低别人,这公子和畜生大概没区别了。维沃心底涌起一阵惋惜,而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了维特洛投来的视线,它是如此的敏锐,如此的不怀好意,以至于维沃感到窒息。
他赶紧转移话题:“说起赛莉珐……对了,有些事想请你帮忙。咱们在本地势力很大,能不能让各家各户……”
只用了五分钟他就谈完了,返回的时候没惊动任何人。第二天,公主一行人突然受到了本地居民的热烈欢迎,像苦大仇深的老黄牛突然遇到了普度众生的救世主一样,只差拉横幅欢迎了。
维沃觉得他们演的太过,就递了个眼色过去,结果对面猛地抽了一下,笑得跟哭一样。
赛莉珐一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表情,看着大叔大妈像请神一样把太阳能加热器抬进院子,又开始自顾自地解说起来——这样发自内心的笑颜,仿佛将世界全部抛在脑后,连夏洛特也说不曾见到。
在维沃眼里,她就像童话故事里正在收获胡萝卜的小白兔,不知为何,他突然燃起了些许向往——如果实现了人生意义,自己也能像这样笑出来么?要毁掉如此宝贵的笑颜,大概会受良心的谴责吧……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文学青年一样的想法赶走。这一上午忙碌而且充实,按一般看法,是“有意义人生”的模板,然而黄金镇的日光可不是开玩笑的,眼看着公主要中暑了,维沃赶紧劝她休息。
公主终于注意到了重要的事实:“这边居民转变的好快啊!”
夏洛特更是一副难以释怀的样子:“没错,和昨天那条路上的人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维沃,你是不是……”
“你居然知道‘物种’这么高级的词,昨晚跟公主学的吧?”,看着气急败坏的夏洛特,维沃摆了摆手,“这条街上的人是出了名的好客,我昨天专门打探过。”
“别装”,她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我看到你使眼色了,前几天晚上还一直往外跑。”
维沃心中一惊:“好吧,算你赢了,不过公主那边……”
“我会帮你保密的”,夏洛特并没有生气,“只要公主开心,这无所谓。”
而公主就这么信了,说是要亲自下厨来慰劳他——没错,这不是玩笑,公主真的去给他们做饭了。一般来说,皇族不会碰庶民的工作,正如他们一般不会去架起大棚种黄瓜,但赛莉珐的手艺比普通的主妇还要好。
“华丽低调有内涵……和您给人的感觉一样。”
文学青年虽然没干什么活儿,拍马屁倒是溜得很。赛莉珐有些不好意思,向维沃投来询问的目光。他也能把生米做成熟饭,但那只是“生存技能”。诚然赛莉珐比不上御厨,但华丽的大菜就像高贵冷艳的艺术品一样,不能成为日常。
于是他如实回答:“暖人心田,有被治愈的感觉。”
公主尽量表现的平静,但声音却更低了:“以后也可以经常做。”
维沃觉得公主想多了,饭后他和夏洛特拦下了洗刷工作,强制她去休息。按青梅竹马的说法,公主很早以前就容易陷入惶恐,怕麻烦别人,总是追求自给自足,甚至打算过去种地,但这实在有损皇室尊严,所以作为折中,她坚持自己解决饮食。
“自闭少女的感觉?”
“不”,夏洛特断然否定,用视线责备维沃,“能帮上别人的话,她也会很高兴的。”
但就算没有解说,维沃也看得出,她并不受欢迎。大概北将军的事情之后,就没人愿意靠近她了,这样的生活大概很寂寞。
“乐于助人的公主大人……真是国人之楷模。”
“也不对”,这次她略显忧伤地摇了摇头,“没有快乐,也感觉不到充实,倒是时候会变得非常焦虑,甚至跑来和我一起睡,还要我抱着……你兴奋个什么劲啊!”
“女性之间的纯洁感情真是极好的”,维沃两眼放光,“请务必说详细点。”
夏洛特终于抓住了机会修理他,但维沃关注的点不一样——照这么看,不仅是自己,就连她这个和公主距离最近的人眼中,赛莉法也确实是个人畜无害的家伙,甚至是个好人。
但这么温顺的公主当初如何杀了北将军,难道说她曾经在童年失忆过——这也太离奇吧。
然而他能做的只有潜伏。一周之后大家一起收集评价,结果热水器好评如潮,而屠宰场的人尤其兴奋,因他们用的热水很多,老板还拉来了澡堂主参观,想给赛莉珐打广告。
“这是收集天火的神器。”屠夫一脸信誓旦旦的表情。
药房的伙计附和:“没错,买木柴的钱省下来一大半,这下可有钱送女儿上学了!”
“你少喝点酒能省更多”,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摆摆手,“我们都是走几十里路到山里砍柴,现在也就省了时间,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多做点手工活儿了,赚点钱给老伴儿买药。”
蹲在旁边的老头子磕了磕烟斗:“少砍点也好,北边的山都快给你们砍秃了,一到秋天就刮尘暴。”
夏洛特很自豪,好像这就和骑士应当注重道义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但维沃震惊了,他以为公主只是换了种法子出来玩,但这个热水器的影响力比想象中大多了!
他确实请求维特洛发布命令,让居民配合演戏。有时候为了撑场面,维沃也和同事们互相吹捧,面对维特洛变着法的拍马屁,其中的浮夸他很清楚。
但老百姓们的评价都有理有据,没有“溢美之词”,说的都是家常话题,如果全国都能用新技术改变生活……他仿佛听到了世界改变的号角
他走到树荫里作出慈祥、温和又不失帅气的表情,单膝蹲下,和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小女孩面对面,问她的看法。
“当然好啊,每天都能洗热水澡。”
他温和地摸了摸幼女蓬松的头发,起身准备离开,结果一扭脸发现,赛莉珐正盯着这边看,就像是在欣赏温馨的亲子剧。
“这回真是大成功”,维沃立刻切换回卫兵应有的严肃,“接下来公主有何打算?”
“如果能帮助更多人就好了”,她的眼中闪烁着憧憬:“花上五年时间,大概全镇子都能覆盖太阳能吧。”
气氛一下变得有点滑稽——假设赛莉珐把青春全部用来做木工和铁匠,他岂不是要锯一辈子木头?
“这是为人民服务的崇高事业”,他几乎是以托付终身语气,慎重地选择措辞,“一定会有很多人响应,您不必孤军奋战。”
于是,第二天清晨,“诚心诚意响应号召”的铁匠和木工就找上门了,在维沃的监视下,大家都表现出了极高的工作热情,几欲为国捐躯。尤其有个年轻人特别兴奋,像划水一样拨开人群,拼命想要接近赛莉珐,害的夏洛特警觉起来。
“我有一个能改变世界的设计图!您看看吧,只要在枪膛里刻上螺线……它就能所向无敌!”
然而这对于世界并没有什么用,只是引爆了现场的气氛——这样争先恐后地嘲笑一个人,维沃只在权力斗争的时候见过,好像谁作出了批评,就是对赛莉珐忠心,如果无动于衷或者反应慢了,就会被判为这个年轻人的他同伙。
“笑什么!”,作为众矢之的,他倒是一点也不心虚,“陀螺旋转起来才会稳定,这是同一个道理嘛。”
结果笑声更大了,有人不怀好意的问他,是不是要在枪膛里塞进陀螺。维沃虽然不懂,也觉得不靠谱——刻了线就不光滑了,肯定会增加摩擦,最后削弱子弹的威力。
然而公主示意大家安静:“你给子弹加上轴向旋转,提高它在飞行过程中的稳定性,改善射击精确度,变相提高威力,对不对?”
“哎呀,您真是懂行的”,他高兴地拍起手来,“请让我以后跟着您混吧!”
大厅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这件事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而官差们紧随其后,对公主的精神和才智万分仰慕,镇长还拿了东拼西凑的项目书给公主过目——如果申请通过,就可以由国家调拨款项和资源。
虽然含蓄,但她身上确实散发着幸福的光彩,心被填满之后,多余的部分变成笑容流露了出来,而以前这一切多是靠礼仪来支撑的,那种纯粹的优雅令人叹为观止,让他体会到了空洞的悲伤,却又欲罢不能地想要去欣赏。
那时的赛莉珐是陶瓷公主,但相对于艺术品,她今天真正作为一个受尊敬的人活着,她的价值被所有人认可,这种魅力更加温暖。这么想着,那天两人在旅馆相拥的画面一闪而过,维沃突然感觉心中被无法言说的寂寞刺了一下,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旁边的夏洛特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就像看着自闭多年的妹妹终于摆脱了孤独,带着欣慰的表情融入了集体和世界的温暖之中。
“你……”,夏洛特并没有看维沃,似乎有些害羞,“挺厉害啊。”
“你……”维沃故意模仿她的语调,“在特定场合下,也是很有女性魅力的。”
结果他又被夏洛特就手把手地教做人了,不过公主算是满意而归,还把那个设计线膛枪的年轻人带了回来,维沃坚信宫里大部分人都和他一样,理解不了这种“陀螺型火器”——每次他这么开玩笑,都会被公主严肃地纠正。
唯一明确的是,关于赛莉珐放荡不羁,风流成性的传言迅速变得很时髦:刚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个小白脸,这以后还嫁得出去么?
“这群人天天吃闲饭,除了会挤兑人之外一无是处”,夏洛特下意识地摆出要砍人的架势,“不就是个男人嘛,难道带个女的她们才会闭嘴?”
“她们会说公主喜欢同性恋,是邪门外道,”维沃递给她一杯清火茶,“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在赛莉珐没放在心上,她把那个乡下小伙介绍给了军械局,还组织了工艺师进行商讨,大师傅相当满意,和年轻人一拍即合,当场决定把自己捣鼓了一辈子的“定装弹药”也整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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