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烈日,却无半分微风送爽。
通透的晴空像是放大镜般将光线汇聚,在大地上灸出一道道裂痕,焦热的地表蒸腾空气,在将田园和树林扭曲成抽象派画作的同时,也顺带哑了蝉的嘴,使本应喧闹的夏日午后沉默得令人难以忍受。
这样的天气,就连最活泼的妖精都不会出来闲逛,更不要提人类。
所以,当两位衣着古朴的耄耋老人带着焦黄草帽出现在一陇麦田边缘的时候,这景象便显得有些奇怪。
这对老人并肩行走在龟裂的麦田里,胳膊上绑着的一方红巾在周围的枯黄中十分醒目,那上面用楷体写着一个方正漆黑的“巡”字。
原来这二人是镇里的田巡。
“我说老婆子,这田里的麦子,都枯死了吧。”老爷爷眯着眼睛,四下找寻是否还有幸存的青色。
“今夏这天气……”老奶奶矮下身去,从田间手指粗细的龟裂中掰下一块硬土,用力碾碎,竟有点硌手:“有点古怪啊。”
“是啊……往年虽然天气炎热,却没有这样的旱情啊。”
“地脉也没出什么状况……老头子,莫不是,作祟?”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额头皴起的皱纹中突然渗出了汗。
这点水分转瞬间便被脚下蒸起的热风熏干。
“如是这样的话便要去找‘那位大人’了。”
老爷爷极目远眺,在视线向北延伸的尽头,有一座形似断木的高山,山下广袤的平原,将这山衬的像是平地拔起的一般。传说中,这山在上古时期乃是上抵天庭的巨树,在灾变中被拦腰截断,随着岁月流逝,死去的巨木便化为了一座直上直下的绝壁高崖。
每逢素晴的天气,视力好的人便能隐约能看到山侧一条模糊的长盘石阶和山顶缓缓升起的炊烟。
“建木山,天地道观。”
老人一字一句,缓缓吐出敬畏的词语。
像是再多看几眼便会冒犯神灵般,老爷爷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正要向身边的老伴说些什么,却看到老奶奶微微张开了嘴巴,震惊地仰望自己身后的天空。
“怎么……”老爷爷回头望去,却觉得眼前一暗。
天黑了。
一个庞大的黑色生物像被夏风卷来的浓厚乌云般遮蔽了老人头顶大半的天空,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老人脚下枯死的麦秆,开始随着不知从哪里吹起的迅风而起伏摆动。
那生物看起来是扁平并延展开去的,在它身后还拖曳着一条几乎与身体同长的修长巨尾,漆黑的身下排列着左右各九道如天之裂痕般的狭长气腮,随着亘白色的气腮规律开闭,它薄纱似的边缘如波浪般振动,快速地在天空滑过的同时,还洒落点点磷光,乍一看去,竟有种星河倒悬的错觉。
“这是……鲲!是鲲!”老爷爷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头顶那个奇妙的生物,有些语无伦次:“北溟有鱼,其名为鲲……”
“老头子!你快看鲲鱼游去的方向!”老奶奶急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老爷爷看着那漫天黑幕席卷过去的地方,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竟是建木山么……”老爷爷慢慢握住老伴的手,发现那手和自己一样冰凉:“真的有事要发生了。”
鲲鱼游过,阳光复而灸烤大地,而两位老人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回归的热量,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片越游越远的活体乌云。
直到鲲鱼的尾巴猛然抖动,甩出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巨响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匆忙踏上回乡之路。
高天上,罡风极烈。
传说在这方天地被划疆定域的时候,为了不让强大的妖怪飞出外界伤人,天帝在云朵中播下了飓风的种子,而后又特意不去约束喂养,使得生长于斯的风因疏于礼教而粗鲁,缘于饥渴而狂暴。
千万年的捕猎让它们进化出堪比最狡猾生物的智慧,蛰伏在天上,用平静而贪婪地目光打量身下的大地,一旦有不知死活的生物腾跃到九天之上,这些风便立刻伸出粗大的触手,将那些倒霉蛋攫入口中,啖之而后快。
因为这些风的缘故,桃花源的高空一直是寂寞而平静的。
而今日这平静却被打破了。
一个巨大扁平的黑色生物粗暴地闯入了风的领地,它破开空气,击碎云朵,在高空上横冲直撞。
风何时受过这样的挑衅,一根横跨天际的龙卷瞬间出现,盘旋翻滚,腰身最细的地方,竟也有十丈的径长,它与庞大的鲲鱼对视着,如同真的巨龙般张牙舞爪,体内不时发出雷鸣爆响。
这时,在鲲鱼黢黑的背脊和碧蓝如洗的天空之间,陡然扬起了一抹瑰丽的艳红。
那是一件雍容华贵的长袍,大部分衣摆平铺在地上,如同在鱼背上展开的画卷,上画一幅落英缤纷的桃园美景,这些绣在衣面上的桃花竟如同活物般随风摆动,其中落下的花瓣居然被强风吹出了袍面,蝴蝶一样翻飞起舞在鲲鱼的后脊上。
只是这长袍的上半身迎风而立,却丝毫看不出其中有什么东西在支撑,显得十分诡异。
“风~息~”
随着忽然出现的慵懒声音,袍子中开始慢慢浮现出一个玲珑的轮廓。
与此同时,凶暴的龙卷在话音未落之际便被看不见的巨力绞杀,哀号着消散在空中。
九天上的风惊呆了,傻傻地看着鲲鱼庞大的身躯从眼前似缓实疾的滑过,一时没了反应。
长袍的领口处探出一个小脑袋,乍一看去,不过豆蔻之龄,竟是一个小女孩。
只是她那头粉色秀发有些过于明艳了,方一出现,便像是吸尽了那件神奇长袍中所有桃花的精气,灼灼其华,让人视而忘物;两团分别俏立在头侧的小髻显出少女含苞待放的年纪。
相比之下,那白皙的皮肤与明丽的五官便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不过仔细看去,却会发现女孩已然出落的十分水灵,那张面孔隐隐预示着她有可能祸国殃民的未来。
但这时她却将双手举高,极不修边幅地打了个哈欠。
“啊~呜呜呜……”
袍袖因为过长而褪落,露出两截嫩藕般的手臂,但女孩脸上的表情十分舒惬,像是在享受着高天上的凉爽,甚至就连长袍被风拉扯,将包裹在内的柔软腰肢勾勒出来,也丝毫不以为意。
懒腰伸罢,女孩的双眼半睁半阖地瞟了一眼四周,灵动的浅粉眸子向周遭射出一股带有浓烈鄙视意味的视线,瞳孔里也浮现出一瓣桃花。
“不服的话,再来打过啊。”
那样一副被大上好几号的衣服所包裹着的矮小身体却偏偏要做出一副睥睨天下的摸样未免有些引人发笑,但是九天上的风却不这么想。
“吼!”
因为被彻底的激怒,上百条规模不亚于之前的风龙骤然出现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即刻就要将眼前的女孩撕成碎片。
而女孩却负手而立,衣抉鼓荡,面对这天地之威,竟是毫无所动。
“以下犯上的东西,这就让你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大概没有哪个道士会像李梦生一样,喜欢在道观的屋顶打瞌睡。
而且还是在大白天。
虽然建木山有近千丈的高度,但是很奇妙的,位于顶层的天地道观内却并没有那种山巅的烈风,使得阳光里本应被风吹走的温度依然洋洋洒落,对于喜欢睡懒觉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剂最好的催眠药。
说实在的,这里也算不得什么威风的大道观,既没有雄壮的大殿,也没有旺盛的香火。
就连观内的常驻人士,也只有李梦生一个人而已,把每天的工作做完后,无事可做的他无聊到只好打瞌睡。
但是作为桃花源唯一道观的观主,李梦生却感受到了附近居民莫名其妙的崇拜。
大概是因为他师父的原因。
李梦生的师父生前也算是一位法力高强的道士,斩妖除魔,保一方平安,在妖魔与精灵频出的桃花源,这样一个存在毫无疑问会受到人们的尊敬。
那时观里可真称得上是热闹非凡,无数人为了将自家的孩子送到这里学习道法,不惜长途跋涉,从远处的村子一路走到建木山顶,只为求得李梦生师父一个点头。
热闹归热闹,但是随之而来的麻烦事也不少。
比如将自己家里无力抚养的孩子扔到道观门口什么的……
李梦生就是这样被师父所收养的孩子,就连“李梦生”这个名字,都是师父随口起的。
据说是因为婴儿时的他因为在夜里被丢在道观门口寒冷的青石板而大哭大闹吵醒了师父的美梦,所以才被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虽然叫起来朗朗上口,但是李梦生却似乎能感觉到师父的怨念。
因为是养子的关系,所以当十年前师父把所有的徒弟都逐出师门的时候,却偏偏留下了他。
但是作为代价,李梦生的身体内被种下了强制性的禁制,一旦离开建木山,他所学的这一身道法就会完全无法施展。
虽然身为弃儿的李梦生如果真的被赶走的话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但不知怎么他还是对师父这个异常罕见的独断命令感到各种不爽。
“来就来,谁怕谁。”
而这一赌气,就是十年。
当年的小屁孩,如今长成了高大的青年,师父留下来的所有道法,也已被李梦生学得滚瓜烂熟,唯独那个阻止他在外施展道术的禁术,却在哪里都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看来师父总是会对徒弟留一手啊。
李梦生这么想着,在房顶上侧了个身,像是烙饼般让太阳烘烤着身体的背面。
如今这太平盛世,哪还有什么道士存在的必要,村镇里自组的巡防完全能应付一些鸡零狗碎的小妖怪,而凶残的大妖怪也已被师父斩杀的差不多了……照这样看来,我学的这些法术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了嘛。
看着自己一双比起拿扫把更适合握剑的手,李梦生不由得生出一股浓烈的郁郁之情。
明明很想同师父一样,做一个威武的道士的……
“我听到了哦,小道士。”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谁?!”
李梦生大吃一惊,下一秒,人已经站在道观的檐角。
陡然而起的风大到让人睁不开眼睛,在吹走了浓浓睡意的同时,也带来了隔风避雨的禁制被破坏的消息。
风声平缓之后,眼前却是一副令人说不出来话的场景。
一条看起来和《志怪集》中所记载的鲲鱼很像的生物漂浮在建木山前,几乎完全遮住了平日里一览无遗的视线,而且以李梦生锻炼过的眼力看去,在那宽广如平原的后脊上,似乎还隐隐站着一个不大点的人影。
普通人看到这样的景象,大概早就昏过去了吧,但李梦生右手并指成剑,左手虚捏法诀,一脸的平静。
但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由于激动。
“妖怪吧!是妖怪吧!居然有妖怪自己跑到建木山上来,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他兴奋地嘟哝着,调动周身感应到的山川灵气,剑指上隐隐有青芒显露。
虽然没有感受到杀气,但是管他呢,找上门来的架,没有理由不打啊!
这,才是李梦生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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