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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

  • 经过
  • 奕航SZR
  • 2019-07-30 09:54:35
经过

人类能够压缩自己的一生吗?这是“生命之舟”论坛发起的一个长期实验性讨论项目,也是最新的一项世界纪录申请计划。话题没有唯一性和具象性,社团欢迎来自任意领域的人士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作为这个项目的讨论者与参与者之一,早已将咬文爵字当作家常便饭的我很容易便将话题引入了逻辑漩涡。

在我看来,所谓压缩——不是指单纯地以各种非自然手段刻意缩短自己的寿命,而应该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完成正常人生涯中需要做到的事情。可人的一生何其漫长,无尽的可能性怎会是我们尽终身便能探寻得完的。

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在我们的身上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模具,生命的阶段性由此变得明显了,如果要按照这层模具的指引走完中规中矩的一生,需要多久呢?

当一个人完成了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与社会责任,他/她就面临两个能够称得上重大的选择:寻求新的希望和寄托,继续活下去而避免成为行尸走肉;亦或者是怀着慷慨的情绪从容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留遗憾。为此我曾为自己列下一份长长的清单,上面记录了我今生能想到的所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你常常能在叙事性强烈,节奏舒缓的传记电影里看到类似的情节——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击垮了正常的生活,于是为了寻求生命的真谛,主人公既然决然抛下一切,踏上寻求自我的旅程......可惜的是,我既没有身患绝症、病入膏肓(至少生理上并没有),也没有恩家仇人把自己逼至走投无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自己能够真正真实的活一次。

计划即刻便开始执行,否则我那时刻发热的脑袋恐怕会把清单的长度增加至无限吧。顺便说一句,我的计划中并没有违反法律法规的内容;为了减小偶然性并避免不可抗性,我也没有把结婚生子列入其中。

然后那件事就这么发生了,伴随着无数蝴蝶效应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不得不破例修改清单内容。

一年前,一部时长为37秒的,号称自怀柯公司内部流出的视频在网络上开始流传,录像的内容——一间由由透明玻璃幕墙隔离而成、墙外放置着多架基因工程实验器材的正方形房间,把这家以专营生物制药技术、并多次出资支持基因遗传研究而闻名于世的医药制造企业推上了风口浪尖。从视频中看出,玻璃房间里关有一位少女,衣着稀少体格单薄,留有暗红色卷发,坐在房间中唯一能容她栖身的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视频通过多机位拍摄,镜头丰富,切换频繁,不难看出房间布置朴素,一切家具全部呈现纯白色,通过连接与天花板的IED灯提供照明,有基础卫生设施。女孩在看书时,表情平静毫无波澜,似乎完全沉浸于书中的世界;而视频最后5秒,甚至播放出这名女孩体态轻盈,被储存在装有淡绿色培养液的圆柱形玻璃实验槽中的情景。

放出后不到2小时,原始视频便遭到删除;然而,相关副本与截图已经流传于各大新闻媒体及社交网络的每一角。

此事引起极大讨论。有人质疑视频真伪性,有人揣测拍摄者目的;电影剧照、非人道主义实验...众说纷纭,然而真正引起我关注的,是录像中的女孩。

换做是别人,这恐怕不过是茶余饭后说话间的谈资,然而看到视频本体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经过我的多年老友克丽丝塔·麦德琳、表弟科尼·韦佛、侦办人事刑事案件多年的养父查理森·莱克特,以及哥伦比亚大学新闻传播学全体师生一致指认之后,终于可以确定,影片里的女孩,是我。

海马体——存贮与管理人脑记忆的组织,日常生活中的短期记忆都储存在海马区中,如果一个记忆片段,比如一个电话号码或者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被重复提及的话海马区就会将其转存入大脑皮层,成为永久记忆。

而我,胆敢对着自己的海马体起誓,在我有生之年里,从来不记得自己曾被关进冰冷的玻璃房间里,也从来不喜欢看视频里出现的阿瑟·克拉克式科幻文学。可事实就摆在那,那个人从体貌特征上看与我相似得无可挑剔。

查理森从来没告诉过我他收养我的时候有见过我的双胞胎姐妹或是别的什么与我有相同出身的人,事实上,多年来他对我的身世一直缄口不言。不过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视频泄露的第二天,他便告诉我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23年前的一个雨夜,年轻的麦克·克雷索与怀孕的妻子想在家享受最后一顿只属于夫妻二人的晚餐,却未曾想他们的孩子连一天也等不了,迫切地想要与自己相见。麦克大概会后悔自己迟迟没有通过路考测试吧;平日负责驾车的爱人现在成了最虚弱的人,他的责任意识告诉他自己必须驾车载着妻儿赶快就医。他们最终成功到达了医院,不过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闯红灯的克雷索在车子撞上另一辆货车的时候当场毙命;当惊惶的货车司机把孕妇送去医院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女人也由于出血性休克随丈夫而去了。

医生们把我从母亲的肚子里剖出来时将缺氧昏迷的我误诊为死亡,胡乱答应了一个旁观手术过程的顾问提出的条件。那名顾问取走了我的血液样本然后销声匿迹了。30分钟后,停尸间里传出的啼哭声震惊了前来查案的查理森,也就是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警察,成就了如今的我。我身份证上登记的姓名是瑞秋·克雷索,但是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总喜欢把自己称作莱克特小姐。

作为新闻工作者(见习的),我始终保留着坚持真相的习惯,更何况这件事已经和我挂上了直接的关系。为了事实能大白于天下,还为了自己的毕业报告,我决定开始着手调查此事,那时我的“遗愿清单”才刚完成三分之一,其中,“完成有史以来最棒的毕业报告”排在倒数第二位。查理森决定不插手帮助我的调查,虽然这种行为大概会被视为社会责任感不足的表现,但是他作为执法人员坚持在岗位上以及为了我所投入的这23年已经足够让他把大部分人的人品甩开好几条街了。这个男人的懦弱与退让,不过是为了给予别人更多的宽容。

“我不会干预你的计划,或许当你们这群年轻人惹上麻烦的时候还能网开一面,但是你得向我保证,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无论你发现了什么,都不会让自己后悔。你能做到吗?”他习惯性地吻着我的额头。“你说过,永远不要轻易许诺无法保证的事,那么对于这件事,我能保证。”“这才是我的女儿。”

尽管还没有完全融入克雷索家族,不过我确实和几位亲戚打成了一片,比如说科尼·韦佛,他是我爷爷的外孙,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学弟。尽管被政府多次警告,甚至冒着20年监禁的风险,他仍然用自己的黑客技术帮我扫清了很多障碍,毕竟不是每个人的表姐都能碰上克隆人危机的。

我们调查了当年我父母的车祸备案、医院的救援记录,以及那名神秘的顾问;不出所料,他受雇于怀柯生物制药集团。档案提供的信息已经过期,我们没办法了解那名顾问目前的具体信息。不过我们可以另辟蹊径。

韦佛追踪了那段视频的上传者的原始IP,发现他就在本地,如果他拥有获取实验录像的能力,或许他就是怀柯内部的人。

为了保证视频的真实性和具体来源的准确性,我们需要怀柯公司内部的资料,这时候就用上了我的女友克丽丝塔·麦德林。她的嘴巴甜得能让人心醉,而且她还可以利用基因工程实习操作人员的身份潜入怀柯在当地的实验设施来骇入服务器。

在从服务器里下载的资料中,我们找到了和视频作者相同地址的员工,不过更令人惊奇的是,他就是23年前抽取了我血样的那个顾问!很显然,只要找到他,两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然而,他也为自己的泄密付出了代价。

齐连科·雷亚科夫,冷战时随父母移民至美国,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曾做过血液科主治医师,后作为怀柯集团技术顾问工作至2038年,也就是去年。登门拜访的时候他已经不难猜出我的身份了,毕竟上一次他看见一个红色卷发的女孩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怀柯在发现泄密之后便解雇了他。与专业不同的是,他把自己的公寓改造成了牙医诊所,相信他的房东一定为他奇怪的电源配置和装修布局感到困惑。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齐连科为我倒了杯咖啡,往里放了一粒半方糖。

“你不应该偷一个刚出生就失去双亲的女孩的血样。”严肃的气氛烘托下,咖啡比想象中的更苦一些。

齐连科想要赎罪,这是显而易见的。谈话中,他向我详细描述了怀柯公司私下见不得人的勾当和各种各样令人瞠目结舌的实验计划好让我完善自己的报道,甚至还向我详细介绍了实验室的布局。即便如此,想要扳倒财力雄厚的怀柯集团也绝非易事。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亲自去工厂里瞧一瞧了。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让我知道。”他把我送至楼下。“如果你想帮忙,让所有人都知道吧。”

正式开始行动前的一天晚上,我和克丽丝塔喝了很多酒。我们躺在被窝里,望着投影在天花板上的虚拟星空。她金色头发包裹着可爱的脸颊,鼻尖上因为酒精而泛起微红。

“如果明天醒来,我已不是你记忆中的我,还能陪我睡在一块儿吗”

“如果明天醒来,你不再是你,那么我会加倍努力,让你重新记住我。”

这就是我爱她的原因。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我望着工厂的大门深吸一口气。

韦佛抹除了所有的监控数据,好让我更加自如的出入与实验室之间。

根据齐连科的情报,第一个房间里陈列着无数的器官标本,每个标本有对应的编号。

进入第二个房间,温度便骤降,我面前陈列着无数的圆柱形玻璃培养缸,每个缸内静静漂浮着一具躯体,每具躯体有对应的编号。薄薄的雾气聚集在房间底部;穿梭在培养缸之间,我有足够的时间端详每一具躯体。这些扭曲的,畸形的身躯,全都拥有我的脸庞。全世界人有数十亿,被选中的偏偏是我,我间接创造了这些怪物。我看着“她们”,就像让·皮埃尔·热内眼中的雷普利8号,内心无比复杂。这些无言的受害者,是丑恶的科学的产物,而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人,是我。

拍照取证后我抽出随身携带的撬棍,使劲挥向眼前的玻璃罐子。迸溅的水花冲散了地面的雾气,缸里的实验体伴随急速下降的水位如果冻般滑出舱体,没有半点反抗。

支离破碎的玻璃碴铺满地面,我甩掉黏在鞋上的培养液,离开一片狼藉的房间。

夜间的工厂空无一人,我的帮手——韦佛,黑进人事部的电脑给每一个安保人员寄去了一份解雇通知以及他们的结余工资——用财政部的资金;任凭警报大作,没有人关心。走过狭长的走廊,地面两侧的幽白灯光陆续亮起,再逐个熄灭,宛如萤火虫在低语。

走廊的尽头连通着无名的房间,宽大的金属门紧贴着惨白的墙壁;门上贴着生化警示标识与有害气体警告;没有窗户供人窥探其中的奥妙。

“韦佛,打开它。”厚重的电子门锁闪烁着红色灯光,仿佛在催促我进去一探究竟。

“正在办,稍等。”稍等——真是个随便的概念。

片刻之后门上的灯光变成了绿色。“为什么这次这么慢?”我在责怪韦佛,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心急,不过是对他的技术产生了质疑。

通讯器那头回话:“这个房间的门禁加密比其他的都要高级,或许藏了些猛料,不过,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是说——你也知道,这也许将决定你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于世...”

我自然知道这层隔离墙的重量,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门后的东西,可不禁还是倒吸一口凉气,肾上腺素正充斥着我的每一寸肌肉。

“打开吧。”

气阀被打开,伴随着刺耳的啸鸣,房间的样貌一点一点的展现在我眼前。宽阔的空间被分割成两层,外层是摆放着各式高级器材的实验室;而内层,是用玻璃幕墙搭建而成的囚室。囚室顶部装有一台厚重的抽风设备,与屋顶相连接,囚室的四面墙壁下各自架着一台摄像机。

打开电源,房间内灯光依次亮起,明如白昼。囚室旁边是控制台,一直以来,关于这个项目的资料全部储存与此。设置界面选择灯光调控,囚室变得敞亮起来,从外面看来却仍旧是模糊一片;选择“隔离墙极化-->外侧可视”视野逐渐清晰了,而囚室之内向外看,什么也没有。

一个少女从睡梦中醒来,暗红色的秀发自然弯曲;衣着稀少,体格单薄。她茫然地注视着玻璃幕墙,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向我——她应该什么也看不见才对。

“你是来找我的,对吗?”她对着空气发问了。那声音一样的平静青涩,透着空灵;不敢相信来自与我同样的声带。我没有回答,一个劲的告诫自己她是罪恶科学的结晶,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消灭她,像那些实验体一样;结束一切。

“我能感觉到你。”少女还在摸索,“你不是‘缔造者’。”她是如此称呼那些利欲熏心的研究者们的。

这真是种奇妙的感觉,面前这个女孩,拥有我最熟悉的样貌,却如此陌生,就像穿越平行宇宙,经历无数分歧,与另一个自己再度相会。这间洁白的囚室关押了她23年,最大限度保留了她的纯真,不谙世事,不被污秽的思想所污染。她朝我走了过来,完全依靠着第六感的指引。她趴在玻璃上,精致的面颊无限贴近,这时我注意到,我拥有她的一切,唯独没有她的眼睛。那是世间最纯净的东西,清澈、明亮。

她在祈求。“请,让我看一看你。”

消除极化的一瞬间,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光芒,小嘴一开一合,紧张地喘息着。

“我长的可真像你啊~”

这就是逻辑奇特的地方,大部分人遇到相同的境遇,恐怕会先入为主,把自己作为标准模具来评判他人的长相,而她,不会这么做。

“你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吗?我一直想亲眼看看那个世界”

“是谁?”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几乎丧失了基本的语言组织能力。

“诶?”她好奇地歪头

“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等待答案的降临,不过现在,我已经等到了。”

这就是人性的劣势。在没有生命与思想的东西面前,你可以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但是如果把对象换成是理智的生物,哪怕是自己,也会被各式各样的揣测支配住思维。然而这不正是我们存在的方式吗?因为我们把对方视作同类,视为同等的存在,而不是低劣的废物。

短短几句对话,我竟开始沦陷,开始想要了解她,在乎她的想法,这就是来自我潜意识中的认可吗?将她视为有血有肉的生命,而非罪恶的化身?

然而头脑深处,一个声音在呼唤我,呼吁我遵从理性与规律,唆使我排除所有异端。她的出现是个错误,这个错误已经延续了23年,我必须亲手结束一切;我必须在大众面前为自己的报道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据,而她的遗体就是最好的证据。我的手指下意识地去触碰控制面板,不知不觉重置了空气循环系统。

囚室里的氧气在急剧流逝,我呆滞地望着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她的手仍然扶着墙壁,用虔诚的眼神看着我,小巧的嘴巴急促喘息,试图在干涸的空间里寻求生存之法。她的双腿开始打颤,慢慢弯曲,最终跪在我的面前。她的眼眉变得低垂,一举一动显得迟钝无比。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我,不是那种愤恨的目光,也没有半点苟且的祈求;而是饱含感激的,超然的眼神,我隐约看到她在朝我微笑。

她的瞳孔在慢慢放大,如同黑洞般进一步坍缩;目光终于开始游离;抽搐着瘫倒在地上。

我在干什么?内心有另一个声音在呐喊。我在扼杀这个女孩的希望,同时也在扼杀自己!

重新过滤空气需要刷新系统,女孩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嘿!躲开!”我卖力的拍打玻璃,但是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回应我的请求了。我拿起撬棍,用尽浑身解数一次又一次敲打着玻璃幕墙,蛛网状的裂纹随着每一次击打向四周蔓延,最后像烟火般爆开。巨大锋利的玻璃沉重砸向地上的少女,络绎不绝的破碎声掩盖了她微弱的呼吸。我扑向她,挂在眼眶的泪水瞬间便如泉水般涌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哽咽着把耳朵凑近她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像荆条在鞭笞我的良知。“请...答应...我...一个请求......”“什么请求?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答应你!”

请...给我一个名字吧......

对方的声音消失了,我的情绪一下子跌进了低谷,但是稳定而微弱的脉搏就像无言的信号,给了毫无防备的我一粒定心丸。

“你还好吗?”在经过长久的无线电静默之后韦佛终于发话了,“听起来那边发生了很多。”

“我找到她了,科尼。计划有变。”

丫头并不是健全的。在阅览实验日志的时候我发现,因为项目消耗了大量的资金,不足以支持进一步的实验,而她作为唯一一个培育成功的个体被保留下来。她是幸运的,在其后23年的尝试里,他们从没能复制这一成功。姑娘的体温低得难以置信,我把她搂紧在怀里,却感觉到自己的服装被浸湿——尖锐的碎玻璃划伤了她较弱的的身体,血流如注。

她患有缺血型白血病,前半生只能居住在重重监视下的无菌玻璃房间里;她的身体无法自行合成血小板,我的每一次爱抚,都只能给她留下由于毛细血管破裂而造成的淤青。

她醒来的时候,距离我们上一次说话已经过了72个小时。身上缠满绷带的病弱少女窝在被子里,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感到陌生。尽管怀柯公司的人有动用师资力量来让她的受教育水平与同龄人无异——甚至有很大程度上超越了正常人;然而告别书本切身实际体验社会却是另一种情形,如果她没有勇气走出房间,她的余生将同被关在玻璃囚室中无异。好在我们有米娅——一个漂亮的暹罗猫姑娘。米娅是克里斯塔送我的21岁礼物,那时我正被读写困难症所困扰,如果她能帮助我走出阴影,那么也一定可以帮助我的克隆人。

米娅喜欢她。二者安静温和的特性很快便一拍即合。她们可以随性所欲的互动却又能把控好分寸以至于不伤到对方。

我希望事情就这样结束。我还没有兑现允诺给克隆体的请求,我知道她心里一直在惦记这事但是没有说出来——她在内疚,她在为自己对我的生活造成的影响而感到羞愧,羞于再向我索取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这一切对我的意义。多年来我第一次对自我有了明确的定义,我可悲的生活因为这个孱弱的女孩而重现光芒,看着她,就像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我想把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与她一起分享、我的生活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怀柯公司不会对我的粗暴闯入而善罢甘休,如果他们恶人先告状,抢先利用伪造的罪名和财力雄厚的背景提起诉讼,那么我们一年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我的清单实施计划终于接近尾声了,在我极力“压缩”了的这段时间里,所经历的见闻、收获的东西全都超乎了我的预料,我的人生已经不留遗憾了。而她,我的克隆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既然齐连科想要救赎,那么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消除她的痛苦,是让她走向社会的第一步。想要解决她的疾病的最佳办法就是造血干细胞移植——齐连科的专业领域便是血液科,更何况他还在自己的牙科诊所里藏了间手术室;而想要找到完美的骨髓配型还不简单?没有比我更像她的人了。

我的毕业报告已经完成了,并且收获了比想象中更高的评价,而位于清单倒数第二位的任务,便是结束这场历时23年的人格拉力。

那会是我们最后一次与彼此见面了,她躺在病床上,神情非常不安——毕竟在她短暂的生涯当中,与医疗器械挂钩的,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们会没事吗?”她问。“你会没事的。”我安慰她说。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这不仅是为了你, 而是为我自己。”我拨弄着她红色的发丝,这个女孩惨白的脸庞总算是浮现出了一丝暖意。

我一生中所做的自私之事不在少数,就连愿望清单上的最后一项也难辞其咎,不过我想,我大概是世界上最有资格在这件事上自私一把的人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能够和自己接吻的。

她的呼吸不像双手那般冰冷。我仅仅是弯下腰去,把所有的情感寄托于自己的唇齿,在对方晶莹弹软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可那瞬间,便是永恒。我发现自己尝到一些咸咸的东西,是自己的泪水。泪滴脱离眼眶滴落在她的鼻尖上,就像山顶上闪耀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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