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朱尔。
大概几年之前,我还在贫民窟生活的时候,有一位当地的老校长曾经这么和我说:
“朱尔啊,你知道时间的概念吧?”
“知道是知道,不就是那些太阳和月亮的轮换嘛。”
“是的。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白天也和黑夜一样,会怎么样呢?”
“这谁知道啊!”
“要不要试一下?”校长的脸上露出了亲切,慈祥但是又有一点诡诈的复杂笑容,像一个老顽童,“我学校里有一间封闭的库房,愿意的话可以呆一会。顺带一提,有免费的食物和水,做完之后,还会给你10金币......你意下如何?”
当时我也没多想,就同意了。于是校长把我送到那件库房里,并且锁上了门。
他临走前又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规则,顺便废话了一大堆。我也没怎么听,只是知道了这个实验的要求不高,呆五天就足够了。
食物和水从门中间原来送邮件的地方塞进来,我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饿着,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被遮挡住的、有一个渠通往附近池塘的破洞供我解决一些生理问题。
实验开始了。库房里有那么几样东西给我玩,我也没怎么觉得无聊。可是过不一会,我就感到困倦。于是我躺在那里的旧床上睡着了,还睡得挺香。
就这样我吃了玩,玩了睡,睡完了又吃......可是直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我睡过觉之后了?我睡觉和玩耍,还有吃东西的记忆,到底是不是梦?
不断地这么自我怀疑,我到最后连觉得这是现实的勇气都没有了。直到校长拉开门的那一刻,,差不多快要疯掉的我才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果然啊。还好时间算短,不然你就彻底废了。”校长颤抖着手擦了把汗,“说实话我骗了你,这不仅仅是个关于时间的实验。不过,你没有失去理智就太好了。”
他摘下了眼镜,仔细地擦拭着它。
“诶?那是个什么实验啊?”
“你竟然只关心这个......果然和我的判断一样。不过,还是不说了。告诉你一件事吧,赶紧逃离这里。带上谁也好,谁也不带也好......赶紧跑。”
“为什么?”
“跑就对了。”
校长转过身去,颤抖着身体,驼着背越走越远。
真是奇怪的要求。
不久,我便知道他说的是对的。风暴女王的军队开到了这个城镇,执行了残酷的屠杀,收割和劫掠。
我带上了我的伙伴们一路西逃,途中还顺便偷了个机甲。
可是,即使有了机甲又怎么样?有了它的超能光束又怎么样?有了那无可比拟的武力,碾碎一切的巨大身躯,钢铁般的护甲又怎么样?
那个机甲,只能保护一个人。
伙伴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死去。不是被风暴女王的军队逮住折磨致死,就是在起义势力的炮火之下灰飞烟灭。
校长的担心是对的。那次实验确实对我造成了一定影响,导致我以后非常的怕黑暗和迷路。
不仅如此,由于战争的阴影,我思想的房间里还加上了更多的东西:伙伴们的残肢断臂,流不尽的猩红的血,还有风暴魔王和起义军的厮杀声和疯狂的笑声。
明明外面是阳光晴朗的大好时节,我却只能躲在山洞里,提心吊胆地看着外面的军队。机甲的电池早已耗光,我再也没了与他们抗衡的手段。
我咬紧嘴唇,相貌一样把身子蜷起来,靠在岩洞最最阴暗的一角,努力不被他们发现。我的恐惧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嘴唇被咬破了,都毫无察觉。
但是,我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一名士兵拿枪指着我,用一个“叽叽哇哇”叫的东西聚集了他们所有的人。几名士兵和那个看起来是小队长的人高声谈论着,似乎是讨论怎么处置我。
然后,那名小队长发现了阴影中的8000型机甲。
“那是什么?”他走了上去,拍了拍那机甲已经生锈的外壳,“是不是你干的?”
“啊......我......”
我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吐出不成样子的音节。
这时在远处,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走了过来。和那个小队长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他蹲坐下来,看着我。他看了一会,掏出了一片口香糖,往自己嘴里一塞,然后慢慢地掏出手枪。那把手枪上面镌刻着“BAYRONE”
“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策划者,对不对?”
“我......我......”
这时的我,已经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面前的军官拿他那精致的手枪顶在我的脸颊上,继续听着他说。
“我们需要一个人才。你懂吗?起义也是要钱的。我们缺一名机甲的驾驶员。”
“啊......我......”
“同不同意?”
军官又拿枪顶了顶我,脸上露出了暴虐的笑容。
“是......”
就这样,我被带了回去,接受训练。
负责办理我入营的是一个头发已经全白的老头,戴着圆形的黑框眼镜,穿着一身白衣,像一个斯文的学者,或者是科学家。测量完我的身高,体重等一系列数据之后,
“好了,这就是全部了。顺带一提,我是研究心理学的,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毕竟,军队需要一个心智稳定的士兵......”
老头抬起头来,把表递给我。在看到我的脸之后,他僵住了:
“朱尔......?”
“校......长?”
“你怎么来到这个鬼地方了?”校长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摘下了眼镜,“这里......可是训练营啊。”
“我也不想......可是......”
要不是还有士兵在旁边,我差不多就要哭出来了。
“先不说这个了。”故意摆出一副轻松的神态,校长瞟了旁边的士兵一眼,后者正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比起这个,那个后遗症好了没?”
“什么后遗症?”
我有点不理解。
“就是有没有类似那一次的恐惧之类的......”
“有......吧......”
“那还真是......对不起。我当时也是的,应该找一个心智完全成熟的成人,而不是急急忙忙......”声音颤抖着,校长似乎还在愧疚,“对了,关于军队的训练,每天的事情很相似。我怕你撑不住......”
“应该......没事吧。我还没有那么害怕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自己都知道那种持续多年的恐惧不是好受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尝试着安慰校长,希望他少一点内疚。
“可是还是个问题......对了!有这个!”他忙乱地摘下他的手表,递给我。那是一块电子表,上面有很多数字,还有几个键,“拿着它吧,到时候如果感到害怕,看看它......有一行数字是显示日期的。配合着几行数字来看,你就会知道你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昨天......真的非常对不起......”
校长站了起来,确认那个士兵没有再看这里以后,又给了我一沓资料:
“这些是你经历的那个系列的实验采集到的资料,你最好看一下,能帮助克服恐惧......最后,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士兵,你开始不要这么胆小了。就这样吧......”
校长又用手帕擦了把汗,目送我进到训练营里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后来他又嘟囔着什么,但是由于距离的关系,我没听清。
估计,是什么和研究有关的话语吧?
那个实验带给我的影响不可估量。即使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那样的幽闭环境,但是这恐惧还是一直存在,而且越来越强。
从那次实验之后,我一直以来,即使在害怕时被问到了,都在说自己没有心灵问题,对时间和空间的恐惧从来不对别人讲起。这么欺骗别人和自己,只是为了防止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措施罢了。
在战后,我努力地像一个正常人生活,尽管还是时不时地害怕,但是有了校长给我的那块表,看到它的时间还在变化,我就安心好多,也能更像一个正常人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在害怕。而且最近,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怎么说呢,已经到了每一小时就必须看表的程度了。
今天临近午夜的时候,我准备回家。自从索尔给我推荐了啤酒之后,我就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还是几杯就醉的垃圾酒量。
我摇摇晃晃地穿过一个小巷,尽量远离那个令我害怕的“尼克莱心灵诊所”,朝我家的方向走去。在转过一个弯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抬起右手,看了看时间。
然后,我发现一件事:
表,停了。
*****
我,尼克莱·沃伦斯基。
作为一个业余心理学研究员,我的工作只是一所靠近贫民区的破烂学校的校长。
回想起来,那正是我为了学术不要命的年代。为了让孩子们帮助我做实验,我尽可能地获取他们的信任,同时也用各种方法包装那些终极的问题,以防止他们起疑心。
于是,在我的利诱之下,基于建立的信任和问题的迷惑性,不断有孩子自愿参与我的实验。我的学校正好有一间小小的库房,那里面装着摄像头,以便观察他们的反应。
前几个小实验无伤大雅,可是在进行一个给我带来巨大收益的“沃伦斯基监狱实验”(原型:斯坦福监狱实验)的时候,实验之前和之后学生们的改变让我大惊失色。尽管我成功撰写了论文并且名利双收,但是实验对象们似乎都因为七天的模拟监狱生活而受到了极大的心灵创伤或者改造。
即便如此,我依然坚持着把实验做下去,并且贯彻了之前的“监狱实验”的极端方针。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兴许是被名利冲昏了头脑。如果重来一遍的话,我再也不会去做了......
但是,没有如果。在当时疯子一般的我想出来的极端实验之下,我的学生里又多了几个精神扭曲的人,而且越来越多。就算这样,当时的我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做着那些既有科学深度,又灭绝人性的实验。现在受到的这些良心谴责,或许真的是报应吧......
当听到战争的消息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包行李,准备逃命。尽管当时没有想到,可是后来仔细想想,我甚至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沦丧了。“我的学生里几乎都是一些被我实验玩坏的人,即使战争来了他们也未必跑得了”,打着这样的旗号,我没有对任何学生讲过这件事。
不仅如此,那时已经疯狂了的我,还决定在军队到来之前,再做最后一个实验......
于是我开始挑选实验对象。精神扭曲的学生们肯定是不可能了,他们已经成为了不同于一般人的个体,压根就不能作为普遍例子来观察研究。我决定去贫民窟召集孤儿来做实验。
贫民窟的孩子们不拘小节,鼠目寸光,尽管生性胆小谨慎,但是非常好骗,只要你给他们点甜头尝尝。不多久,我就和一个之前见过几面的、名字叫朱尔的女孩搭上了话。
聊了一会之后我成功地扯开了话题,到了我要做的实验上。我说明了实验的要求还有奖励,谨慎地避开了关键部分,简单地包装了一下,问她愿不愿意。
她很快就同意了,快到令我吃惊。在之前的几次不多的会面当中我就觉得这孩子相当好骗,看来果然是这样。
也亏你在贫民窟里,还能发育出这种天真的性格。这真是奇迹。
就这样,她走进了库房,开始了实验,而我则操控着摄像头,观察着她所做的一切。
最初的几个小时,她倒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可是随着她睡觉吃饭次数的增加,问题开始出现;她开始自言自语,咬手指,烦躁地抱着头,撞墙,尝试从那个用于如厕的破口看到外面的亮度变化来确定时间流逝,甚至用自残来保证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循环。
我没能做完五天的实验,到了第三天就打开了门,告诉她该结束了。这一切的情况完全如我所预想,并且还要更严重一些。
看着朱尔,已经年近50的我对天发誓:再也不做这些疯狂的实验了。
我不认为自己是个科学家。毕竟,有哪个科学家会做这些实验?能做出来的,只有戴着科学家帽子的疯子。
我把这最后的实验写成了论文,一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而我也得以以心理战略师的头衔进入起义军,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继续做着那些不怎么轰动,但是温和得多的实验。
在这里待了差不多几天之后,我发现这军营里的情况,简直就和我以前做过的“库房战场沙盒”实验一模一样:战争时人们无暇顾及其他,只想着消灭别人。整个军队的环境都糟透了。
起义军首领星乐斯嘱咐我一定要搞好研究,以便说服那些顽固的风暴女王的追随者。她估计是想利用我的疯狂实验吧......可是我已经不做了,更不想做了。
然后,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再次见到了朱尔。我送给了她我的手表,让她暂时克服心理恐惧。
只是我不知道,当表停了以后,她到底会做何反应。按照以往的研究,她搞不好会对那表的依赖性愈演愈烈。
尽管这样,也只能这么做。希望可以帮到她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在起义军里度过了战争的五年之后,我在海西安定居下来。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它离原来我做实验时的小镇很近,并且也是个繁华的大都市,各种设施齐全,更可以帮到那些因为我的过错而心灵扭曲的人们。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我开了个小小的心灵诊所,用来治疗那些因为害怕而不敢说出自己有心灵问题的人们。这个时代的医学体系还是有些问题:明明是一些受到过心灵创伤的可怜人,却偏要把他们定义成疯子,送进比监狱还可怕的精神病院。
在这里待了一阵子之后,我的病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情况也越来越好。根据我病人提供的的一些信息中,我了解到,朱尔是在这个城市的。
我几次上门拜访,想要给她无偿治疗——很羞愧的是,我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因为害怕责骂甚至是死亡——但是她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当我说出那次实验的名称之后,她更是直接把我拒之门外。
面对着她家紧闭的门,我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开了。
估计,又是因为非理性的精神病院制度,给她带来的深刻恐惧吧。
之后,生活也平静地持续下去。随着我治疗的开展,我的病人不断地减少,这让我手头有些吃紧,甚至有一次不得不逃避银行的追债人员。我以前的病人们听到这句话之后,二话不说就聚集起来,往我的银行账户里打了10万多金币。这让我热泪盈眶:明明我是个罪人,可是你们却对我这么好......
今天,我治疗完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我伸展了一下身体,打算出去透透气。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转过一个弯,我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在墙角坐着的人的脚。
“啊,对不起。”
我匆忙地道歉,虽然在这个巷子里坐着的一般都会是流浪者,但是看她的穿着打扮,估计生活条件还是挺不错的。
等等,她似乎在颤抖。
因为恐惧?
我弯下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她有着紫色的头发和相当不错的身材,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身上穿的衣服的样式。但是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右手上,我看见了那块表。
“朱尔?”
她还是没有回应,只是不停地微微颤抖,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在同什么东西斗争。我扶了扶眼镜,将头探向她的手表。
上面的时间是23:10。
似乎没什么问题?
我再看了看我的表,是23:35。
好吧,我明白了。
看来,真的如我预想一样,她越来越依赖这块表了。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这是以前拿来教训熊孩子的一句话。现在,我突然觉得,我可能是它的最佳适配者。
我必须得想办法。毕竟,她是我的实验的牺牲品。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为什么还会这样?
我必须得想办法。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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