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迈向真实的世界
午后的阳光如陷入回忆的老人，年轻时也曾将街道的人与树绘在画上。
风吹树叶，光斑如雨，打落在少女白皙的肌肤上，拨开青丝，目光幽远，无法说出的话语在心中千回百转。
我恋恋不舍的将画卷合上，怕多看一眼会深陷进去，画中女子美得触心。
虽然是这样…但是——为什么天才艺术少女会碰巧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在这里干吗？”
“当然是来找你啊”
诶…等等，这根本不算是回答吧，完全没有解决疑惑。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无奈的继续问，原来这位天才大小姐是缺少根筋的那种人吗。
“GPS…”她对着懵住的我，继续认真解释“为了能够尽到随时照顾你的义务，所以在你身上装了个信号发射器”
“……”
本来就不能理解人类的我，更加不可能理解外星人……班上那群家伙要是知道他们心目中的艺术少女其实是这样的人…私闯民宅，跟踪尾随…简直就是**……
唉……
明明是夏天，我背脊上却不断窜上一股股寒意。
过了树阴小道的拐角处，就到了我的目的地。
“市精神卫生中心医院…”她微红着脸颊，暗暗压下心中的吃惊，故作戏谑道“来这种地方约会，原来你有这种兴趣”
“都说了不是约会…”
“你是来看病的？”她担忧的看着我，瞳孔中映射着我的轮廓，真真切切，是发自心底的在为我担心…
“不是的…”
一股柔和的情感充盈在我的胸口，软化我的血液。她的目光仿佛穿进了我的瞳中，落进我的心里，撩拨过我的心弦。
“真的吗？”她靠近我，再次确认。
“真的啦，为什么我非得来这里约会，或者是看病不可…”
她总算从我身旁退开，顺手将垂下的发丝拨回耳后，嫣然一笑。
我心弦又是一跳，诶？怎么回事，我勉强抚平心下莫名的感觉，可余音仍在我胸中迂回缭绕……
穿过门诊大厅来到住院部。
托这我大小姐的福，一路上所有的男性都对我投来了嫉妒和憎恨的目光……唉，人们都被天才艺术少女的外表欺骗了。
不过仔细看看的话，不愧是上过杂志的大小姐，无论是长相姿态还是气质才华都完美的让人无可挑剔。
直到她红着脸低下头我才注意到…不好，我一直在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她……
“不要一直盯着姐姐看…”她强忍着害羞抬起头，故作淡定，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
呼···呼了几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之后，我确定自己准备好了，已经全身上下散发出像大人一般的成熟气息。手放在门上迟疑了一下还是敲了下去，敲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我轻轻的握着把手，推开了门。
一个穿着猫咪睡衣的小萝莉坐在床边，心无旁骛的望着窗外，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对于我们的忽然闯入，她毫不关心，一直保持着望向外面的姿势，就好像无论谁的到来或离开，都惊扰不了她，这个病房…以及这个世界，都与她豪不相干。
“信子，我来看你了”
听到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表情如同拉开帘子的窗户，绽放出阳光明媚的景色，“哇”的一声扑进我怀里。
我摸了摸她的头，想让她松开一点，她却死死的抱紧我，不断蹭着我胸口……背后传来了一阵凌厉的视线，这时我才想起来，还没给大小姐介绍。
“不纯洁的异**往，姐姐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她一边忍着害羞，一边维持着大小姐的风度，还一边用姐姐的口吻训斥我。
“不要学小仰啦…”
还是赶紧把双方介绍清楚比较好，但是我并不擅长这些，该怎么做好呢......
我心里还在为怎么开口而发愁的时候，信子忽然在我怀里抬起头来，撒娇的对我说…
“爸爸，信子好想你…”
呃，这下解释不清楚了吧……我顶着背后传来的寒意，缓缓望向大小姐，她依旧保持着风度，只是眼神有些恐怖，感觉就像是一只美杜莎公主，在背后对我吐着蛇信。
“嗯，不愧是我弟弟啊，已经成为一家之主了，想必父亲也会很高兴的”大小姐木然的说着，表情就像一个人偶，眼神也没有焦距。
“不是的啦…”
诶，我还是先暂时不去管她吧，反正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清楚。
轻轻喝了一口滚烫的红茶，唉…吐出一口苦苦的叹息。本想着泡上茶，再随意的聊几句，就能顺其自然的让大小姐把情况弄清楚，但是…
我假装环视四周偷偷瞄了一眼大小姐，她从那之后就一直不说话，抱着双腿坐在凳子上，把下巴枕在膝间，眼角斜向另一边，一副看透了我，也看透了世间的凄哀模样。
呃…我觉得眉间垂下了黑线，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重…信子还非常积极的攀在我手臂上，让此时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微妙。
“信子…”我有些尴尬的开口，要是一直被信子粘着的话，根本就没办法转去跟大小姐说话，气氛也只会变得更奇怪“能不能松开一点…”
信子摇了摇头，但身体还是往后了一点“明明好久才来看信子…”
糟糕，让信子露出伤心的表情了。我真想给自己一拳，然后抱住信子跟她道歉，可是…呜，大小姐在看着呢，可不能做出什么奇怪的、让人误会的行为。
“对了，这个是给信子的生日礼物”
“哇，是猫咪”
拿到礼物的信子总算是重新恢复了笑容，我本想松一口气，谁知道她又抱过来搂住我的脖子…
“谢谢爸爸，信子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她在我耳朵旁边轻轻说。虽然信子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和大小姐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糟糕了。
完全不擅长与人相处的我，别说是解释清楚状况，连打破尴尬的氛围都办不到……啊，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轻柔的阳光从窗外落到床边上，一只小白猫慵懒的打着哈欠，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就是它。
“这只猫难道是一年前…”
“嗯，就是爸爸和信子在公园里捡到的那只”
我欣喜的过去抱起它，总算打破僵局了，可是…被我吓到的猫咪浑身白毛竖起发出哀叫，并在我肚子上留下了牙印。
“啊！爱丽丝你…”信子惊慌失措的把猫咪抱开，生气的拎着它的脖子教训它“你怎么能咬爸爸，快点道歉！”
“没关系啦，也没什么大碍…”虽然对信子这么说，但被咬的地方还是传来了丝丝剧痛，忽然，冰凉柔软的指尖和清清流水拂上我腹部，微微发热的伤口得到了舒缓。
大小姐正拿着一瓶冰矿泉水在为我清洗伤口，玲珑娇躯爬在我眼前，虚幻的体香和着茉莉花洗发水清香灌进我的鼻腔，侵蚀我的意识，裸露小腹传来的肌肤触感，沸腾着全身血液，软化我每一寸骨髓。我害羞的望着她后脑勺说不出一句话，忽然她抬头看我“愚蠢的弟弟啊”
“诶…大小姐，你在干什么？”
“不要乱动，还有…”她小心翼翼的清洗我的伤口，严肃认真的态度就像一个女医“都说了叫我呢喃”
我被她的肌肤接触弄得晕头转向，下意识的从喉咙发出细微的声音“呢喃…”
大小姐的脖子瞬间红了，手指在我小腹上掐了一下。
“啊——”
“爸爸还是很疼吗......”
“不要紧的，只是水有点冰所以”我抬起手臂，摸了摸抱着猫咪垂下头的信子。
然后转向大小姐，用视线质问她“为什么捏我”，大小姐表情僵硬的转向另一边，结巴的自言自语“接、接下来…我要把周围的血液挤出来”
“信子也来帮忙”
信子抱着猫咪小跑着绕过床，站到我和大小姐之间。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信子竟然，主动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了。
“那就麻烦信子找来酒精或者碘酒给我”大小姐用对待成年人的口气给信子交代任务，然后开始把伤口周围的血液挤出来。
“这个可以吗…”信子满头大汗的找来了一个医药箱。
“可以，谢谢信子”大小姐打开箱子，从里面翻出一瓶碘酒消毒水。
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大小姐让信子打开了窗户，被阳光照暖的清风吹了进来。虽然被猫咪咬了，但是从结果来看还不坏嘛，毕竟…好像初衷也达到了。
今天的信子让人很意外，竟然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大小姐卸下心防，但是另一方面……我的目光停在蹲下来收拾医药箱的大小姐，她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粘住几缕发丝，是真的在为我紧张。因为我是名义上的弟弟吗？还是说，只是为了报答上次的搭救之恩，不想一直拖欠别人的人情，那样的话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这位天才艺术少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天边夕阳缓缓下沉，信子已经睡下了，我把她抱上床，盖上被单，和一年前一模一样呢。如同小猫般的睡姿，清澈见底的瞳孔，和停留在一年前夏天的记忆。
趁暮色未尽前，离开了医院。
黯淡的光线将事物轮廓变得模糊，暮色下的街道仿佛充满想象，太阳的余晖在地面汇成湖面，我轻轻开口，如丢下一颗石子。
“那个是叫做‘魔法’吧”她停住步伐，神色平静，夕阳愈来愈暗，我渐渐有些不安“被你用来控制画笔在空中移动的力量，可以幻化成具体形状的光芒，又在瞬间消失不见…那个，是‘魔法’吧？”
“你终于问我了”艺术少女浅扬起嘴角“我还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按耐不住问我，竟然一直吊着姐姐的胃口”
诶…
街道的风有些凉，我在风中有些凌乱，茫然中这样的对话仿佛进行不下去了“对了，信子…”
我换了一种眼神，我想要了解站在眼前的人，想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物，想守护这个开始被我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平凡的日常…
不知如何进行下去的对话，就由我来迈出第一步…
“在一年前的信子生日那天，她的父亲在事故中身亡了，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信子精神崩溃了，变得听不见声音，说不出话。之后我到医院去看望信子，把她父亲为她准备的礼物带去给她，结果她把我当成父亲了…不过这样也好，她愿意听我的话接受治疗，状况也慢慢好转”
我看向大小姐，发自真心的舒了一口气，浅浅的微笑“谢谢你，你能来看信子真是太好了，今天是她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
她低头，后退，转身时穿透发丝看见熏红的脖颈，不语良久，发出了迟缓的声音“哼…”
她轻轻发出鼻音，我以为我听错了，微颤的肩膀低声诉道 “应该事先跟姐姐说清楚的，愚蠢的弟弟”
“……”
不知道此时背对着我说话的人是一副什么表情，心口痒痒的，好想过去看一眼。
光线已昏暗，街灯渐次亮起，黑暗中无法传达的事物仿佛得到了指引，我再次迈出步伐，想要了解这个城市真实的样貌，一直以来的我们，所生活的日常…
“跟我讲讲‘魔法’吧”
她转过来看我，郑重的目光和严肃的神色让我心里紧张起来…
“这会颠覆你对日常的所有认知，你愿意听吗？”
夜幕笼罩下的世界里，在某一个角落，似乎有什么在黑暗中破土而出，我听着泥土碎裂的声音，仿佛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也开始龟裂坍塌，一直以来的生活都不是真实的吗？难道是虚假的吗？什么是真物，什么是伪物？在月光下我伸出了手，眼前出现了灰色的翅膀，模仿人类的乌鸦的翅膀。
.
——爱丽丝——
“大家看起来好开心啊”
女孩这么说着，落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在这个万物静谧的时间，听得见水珠在地板破碎的声音。
从这个窗户看出去只能看到一条偏僻的街道，这是女孩所能看见的全部世界。
“如果能到外面去就好了”
“就可以去上学，去交朋友，去谈恋爱，去创造属于我的平凡的日常”
“这样的话…”
“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可以和他说话，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可以和他上学放学一起回家，可以在休息日的时候和他出去约会，这样的话……或许就可以更加了解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啊…好想见他”
“好想…现在就到他身边”
女孩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我静静闭上眼睛，感受心中不断传递进来的情感。
——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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