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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信任

14、信任

轰——轰——轰——轰——轰——

无数的电缆,或冲破水泥地拔地而起,或挣脱绝缘子从电线杆降下……

就像一条条巨蛇,环绕着它们的主人,以警戒的眼神试图震慑眼前的敌人。

没错,这就是那个国中时代就已经进入武装学生联合会担任干事,现在也代表着永夜之城学生中最高点的实力。如今五年过去了,她已经有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然而,眼前的另一个她——

“啧啧,没想到你的进步还真不小,我过去还真是养虎遗患了啊……”

话虽这么说,米奈尔的脸上却挂着有如狂战士般的笑容。

无论从话语还是姿态都可以辨别——现在的米奈尔依然有着无法撼动的优势,以及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但哪怕是这样,也无法停止香怜想要制止她的行动。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所有的电缆一致向前,径直朝着米奈尔袭去。

却——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发出了同样数目的响声。

那是电缆被坚固墙体所阻挡的声音,而那墙体,就是由那些氮氧结成的晶体制成的。

没错,哪怕全数向前,也根本无法破开米奈尔的绝对防御。

“呵……果然还只是个孩子,面对我居然完全没有架起防御。”

香怜她,真的完全忘了做好应对反击的准备。

现今完全暴露于米奈尔面前的她,犹如一个活靶子。而在她的头顶,已经出现了一束束锥形晶体。

——已经输了么?

嘭——!

以数倍于重力的加速度,它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撞向地面。

尘雾,遮蔽了视线。

“香怜——!”

被重力压倒在地上的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厮杀。

根本就不可能……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阻止她们。现在的我仿佛除了诅咒自己的无力,没有任何可做的事。

(就象是,无关者一样。)

就在我想到这的时候,烟尘散去了——

“……!”

那里,那个曾经被巨型晶状体撞击的地面上,没有任何人。

(——她在哪?)

“原来如此……掺杂铁、钴、镍的衣服么?”

顺着米奈尔的视线望去,香怜已经挪到了几十米开外的空地上。

铁、钴、镍,磁铁的主要成分——就算我也知道,香怜的能力可以改变电磁感应,从而让带电或带磁的物体按自己所想移动。

那些【物体】里,自然也可以包含自己。如果再制作的制服里掺入这些元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移动自己的身体。

“居然一瞬间就转移到了那边。嗯,还真是吓我一跳呢。这样看来,就算是这个应该也无效了吧……”

米奈尔试着把手指对准香怜——这是准备施加数倍重力的动作。

——却没有任何效果。

这是因为香怜身上的磁性衣服,同样可以用于支撑她的身体,抵抗突如其来增加的重力。

“重力也没用了啊。没想到你都把准备做到了这种程度,看来已经不能把香怜你继续当作孩子了。”

“你如果再不认真点的话……一会儿你就会尝到苦果了。”

“噢……是么?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让我认真起来。”

明明——

这家伙刚刚还说着时间紧迫,现在却完全沉浸在了与香怜的战斗之中。

就像是完完全全在享受着对抗。

——不,或者说更象是正在揉虐小昆虫的顽童,小心翼翼地不让它过早地死掉,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愉悦。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虽然摆出了这幅模样,实际上她只是想要拖延时间,让管理会的人可以知道香怜与自己的逃脱并没有关联。所以她要在这里亲手打败香怜。)

“埋葬吧!”

几乎在香怜叫出声的同时,楼房,那栋离米奈尔最近的十层楼房……轰!

朝着米奈尔的方向倾斜、断裂,并塌了下去!

——这是利用楼房内所有回路牵扯整栋建筑,把它给拽倒了!

真是太乱来了!

然而即使如此——

“你觉得这种东西会有用么?”

一抬手。

仅仅是这样,就让那巨型的混凝土质体彻底悬浮在了半空。

是的,极度的轻而易举。

使用了大量的特能力去拉倒楼房,而对方只是一挥手而已的程度就让努力烟消云散……香怜她不会不知道的吧,米奈尔对于重力场的绝对控制,是不可能让她被任何东西所压倒的啊。

“——!”

咚!

就当我还在想着香怜究竟打算怎样的时候,米奈尔忽然倒在了地上。

脚底下两条电缆……拽住米奈尔的手腕与脚踝,重重地嵌入地面!

——原来如此,刚刚的大楼倒塌全都是佯攻。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地面下的行动!

(香怜,你到底算计到了什么地步啊。)

在那个顷刻,我身上的重力压制解除了——米奈尔已经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况了。

而一并解除的,还有那栋大楼的支持力。它,再一次轰然倒向米奈尔。

轰隆隆——!!!

到处都是碎裂的砖墙,以及回荡着的巨响。

“……结束了。”

继续打喘粗气的香怜,缓缓跪倒在地。

没有想到,米奈尔还是败在了她的自负上……

(明明还有些事情要问她的。)

但是现在看来,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么?

——不!

还没结束!

“那个是……”

我呆滞地看着那些由废砖断瓦组成的小山丘,它们……正在微微颤动着!

接着——

耸!

那些断瓦残垣全都漂向空中!而留下的地方——那个巨大的凹坑中,米奈尔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连香怜也弄不明白——

双手双脚都被拉入地面俯身向下的人,理论上是不可能朝着自己背后的方向施放特能力的。所以那样的蓝色晶体防御,是绝不能够及时架起的。

那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控制微观分子的能力,其实不光是外界的其它分子,也包含我自己的骨骼,乃至整个身体。”

也就是说,米奈尔可以让自己身体的细胞之间凝聚力激增,从而在瞬间坚固得有如钢铁晶钻。那时候从阿尔伯特之柱坠下后被哈里森攻击时,也正是因为这份力量才让她坚持到了最后。

那样的话,岂不就是……

“哈哈哈,这就是无敌!完完全全的无敌!只要我的能力没有耗尽,就没有任何拥有与力学相关能力的人可以击败我!原来要是艾茵丝卡尔在的话我可能还会担心一些,但是你……偏偏是电系里少有的最终输出效果为力的人。”

电磁感应,虽然是电磁也列为电系范围内,但最后电能还是生成为力。伤害的最终形态还是力啊!

接着——

哗啦啦……

那两条电缆顷刻间变为了液体,接着迅速挥发掉了。

(就连固体也可以轻易地把分子打散,从而液化、气化么……?)

“好了。接下去,就让我认真点对待你吧。”

直到现在——

才刚刚开始认真!?

明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明明对方是正站在永夜之城顶端的武装学生会会长,她却如此游刃有余……

在力量方面,她还真的就是所谓的怪物啊。

“哈——哈——呼——”

香怜站在空地——那里没有任何建筑物可能坠下来——大喘着紧盯米奈尔。

看起来不能招架太久了。

“你以为,身旁没有建筑物会倒塌,就安全了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是我也知道——

那一束束泛着钻石版光芒的结晶……哗哗哗哗哗哗哗!划破空际,再次袭去。

就象是散弹枪的伞状射击,根本无处可躲。

于是——

砰砰砰砰砰砰砰!

碎击声传来。

——那是电缆交织着组成了网状盾牌,阻挡了那一次次攻击。

但是,还没结束!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不停地挥手,无尽的打击……

“哈哈哈哈,你就只有这点本事!?”

她,大笑着,仿佛就是个恶魔的化身,狞笑着揉虐脆弱无助的凡人。

然而我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她。

扮演这样的角色、扮成这种令人厌恶的模样,只是为了香怜。

就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

“呼呼……咳咳咳……呼……”

米奈尔弯下腰喘着粗气,又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看上去象是运动过量后的缺氧,又或是特能力使用过度。

应该……是后者吧。

“哈……奇怪啊……我明明已经计算过特能力使用量了,理论上是不可能出差错的,为什么会……没办法了,只有把这些武装学生联合会的成员全杀光,等他们能力恢复了可就麻烦了……”

她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凶意。

米奈尔她真的要把这些已经倒在地上的武装学生联合会成员杀光么?

——或许真的会这样。

然而现在最糟糕的是,倒在地面迟迟没能爬起来的香怜看起来已经迎来了力量的极限,甚至很可能已经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再也无力阻止米奈尔的杀戮了。

是的,只有靠自己了。

(——只有我了!)

我没有迟疑,朝着米奈尔奔去。

——砰!

却又摔倒了。

“你,好烦!”

面露厌恶之情的米奈尔纵使即将面临透支,却还足以将我制压于地。

随后她,缓缓地,就像走向已经奄奄一息猎物的食肉动物般,朝着那群武装学生联合会成员的方向挪去。

已经再也没人能停住她了么?阻止她将自己的双手染上罪恶,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么?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以放弃!

是的,站起来!

相信自己可以的,就可以做到!如果认输的话一切就结束了,但现在拼尽全力就还有希望!就像她曾经说过要一起去看地上世界一样,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呜哇哇!!!”

重力加倍的数量级已经没有刚刚的那样,身体开始挪动……咚!却又摔了下去。

“呵,白费功夫的,现在的我不管怎么说都能使出大于你能力的重力系数,你是不可能站起来的。”

她,这样说着,然后背对着我,将手对准了那些武装学生联合会会员们。

“这些家伙,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将来也一定会背叛香怜。”

抬手。

几十个成员们飘向二三米高的空际。

接着,手心翻向下——这是准备将他们加速撞向地面的前奏。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绝不可以这样做啊!!!

心脏开始加速,肌肉不住地抽搐着,大脑开始变得恍惚,血液开始涌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就在这时,我站起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此时的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分析发生的一切,必须抓紧时间了!

——抬起双腿,向前疾驰!

“……!”

待米奈尔发现之时,她已经来不及转身了,或许就连加固自己身体的时间都来不及。

她咬紧牙关,仿佛在准备承受攻击。

等到的却是——

“为、为什么?”

米奈尔的声音颤抖着。

她那柔弱的女孩子的身体,如果没有能力支撑是绝不可能承受得了任何攻击的,也就是说我的全力一击就足以将她击倒。

但——

我紧紧抱住了米奈尔。

“……为什么不把我这个恶魔打败?就算把我杀掉,也没有问题的啊。”

“图灵。”我呼唤着她曾经的名字,那个我给她的名字。“住手吧……”

“住手?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如果住手的话,这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么?再说我现在根本就没必要听你的,你刚刚没有利用机会把我打倒,现在可就没机会了!……唔!?”

试图将我撂倒在地的她,却发现增加重力的能力已经不管用了。

是的,我自己也已经弄明白了——就在刚才我的能力已经超出了图灵的重力系数。

(所有支持力,那些支撑我身体的力,都在反作用力的范畴内。只要拥有增强支撑腿的能力,足以对抗增幅了的万有引力,身体就可以自由行动。)

“至少这招对我已经没用了。”

“是么……既然被你抓住了我就不可能挣脱,也不可能赢得了你……”

她似乎放弃了似的。

难道,她在等待着我会把她交给管理会吗?

但,我不会这样做。

“告诉我,五年前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不!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

“说了也没用的,你认为一个杀死七千八百三十二人的杀人犯所说的证言,有意义么?”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会试着去理解你的,所以也请你告诉我。那些、那些你可能已经告诉了香怜的事,但即使她不相信,为什么不试着说服我呢?”

是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米奈尔是与香怜有过更深入的交流的。关于大漂浮的,更详细的情报。

——只是,就结果而言,香怜并没有相信她。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可以相信她。

“你真是个……大笨蛋。”

话虽这么说,米奈尔却还是沉寂了下来。

接着,终于将那一天、那个被鲜血染红的日子所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为了制作永动机,管理会一直在寻找着可以瓦解武装学生联合会的机会。然而很快这一切就被米奈尔发现了。她决定带领着学生会一起从这里离开。

但是那些胆小的小伙们总会有一些为了自保而透露了消息。有备而来的管理会通过一些肮脏的手段控制住了米奈尔,并将她制造成了永动机。只是在那个过程中能力发生暴走,最终杀死了永夜之城中大多数学生。

那个能力的暴走,也就是后来我们所称的大漂浮,那个烙在所有人心底的灾难。

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被绝望充斥的那一天。

就在那天,我最重要的人,从此消失在了视线的彼端。

曾经想过,如果真的是某个人发动的话,一定要复仇……

但,现在不同了。

她引发大漂浮凭借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另一方的强行干涉。是的,如果有人握紧你的手,强行把你手上的刀扎入别人的胸膛,那么你是否有罪?

——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如果她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图灵,哦不,是米奈尔,大家所称的【那个人】,也就是无辜的了!

“因为操控重力是我的能力,如果不是我的话,如果我没有想到带着大家一起逃离的话,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露出寂寞表情的米奈尔,看起来是如此的形单影只。

那试图用双手环抱的纤弱身躯,还有那强颜欢笑如今却已经虚脱的心灵……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毫无虚掩的成分。

是啊,为什么不尝试着去相信她?明明一切都听起来那么合理,那么不就代表着的确有发生的可能性么?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米奈尔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没人信任我了……要是那时候特能力管理协会真的就像对外宣称的那样,对我执行极刑该多好啊。但就这样放弃成功研制的永动机图灵机是绝不可能的,地上世界的政府也不会允许巨大的投资化为乌有。我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行尸走肉就被留了下来……说到底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逃跑,只是系统出现故障才给了我逃脱的机会。”

米奈尔依旧在诉说着自己的罪恶,眼神已然飘渺,仿佛已经没有任何情感。

“朋友们……孩子们……都因为我死了。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五年前了。呵呵……呵呵……”

那张精致脸庞扭曲着,她……就象是个已经坏掉的人偶一样。

就像被冤枉的孩子——即使那些坏事没有做过,既然已经算在了自己头上,最后也一样会赌气地去把那件事补上。

所以她觉得这样才能让自己心理平衡。也正是如此才让她将手指向了已经无法动弹的人们。

(怎么可以这样!)

明明自己的双手并未沾染鲜血,却还要将它用罪恶重新染色——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果然……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虽然表现得象是个成熟的人,年龄实际也比我要大一些,但是内心深处却还是如此的软弱,如此的害怕孤独。

所以——

“以后我会好好地引导你。”

“啊!?”

“还不明白么?那我再说一次,我会好好地照顾你。只要我和你一起向香怜解释清楚,她一定可以庇护你的。”

“别说笑了!”

打断我的她突然用力推开了我。

(——糟了!)

这一瞬间,她再一次夺回了对我绝对的战力优势。在这个距离淡蓝冰晶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

“她是不可能相信我的。所以我现在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牢笼。所以,别再阻挠我了。我要离开这里,如果再来的话……”

就会,杀死我?

但,这样的恫吓无法逼退我。

因为——

眼前的她,才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所以再也不会放手了,五年前那样的离别再也不会重现了!

“我不会走的。”

“是想要报仇么?那个死在我手上的那个名叫沙欣的女孩子,不是你的青梅竹马么?很好,来吧……”

她,都知道——

知道那个女孩子的死。

曾经我以为引发大漂浮的家伙一定是个冷血的生物,从不会记住某个被自己杀死的名字,只是因为一时兴起才杀死那么多人。

但是我现在知道,她不是这样的!她是个有血有肉、会哀伤会哭泣,也一样害怕孤独的纤弱女孩子。

看着米奈尔的脸庞,我的心告诉自己,她说的是实话。

“不,我不会复仇的。”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

“你在开什么玩笑!?相信我?我可是大魔头,草菅人命的怪物啊!”

“我相信你。”

无论说几遍,我也不会改变。

因为我知道,她一开始自称自己是图灵。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就和那个计算机之父图灵一样,为这个世界,为了永夜之城付出了一切,得来的却是背叛,却是所有人的不理解。

但是她错了!

她和图灵不一样!因为——

哪怕整个世界都背叛了她,至少还有我相信着她。

“为什么?我只是在派遣心中的怨气才说出来的,你居然相信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必须相信你。更何况,我是你的男友啊。”

向她表白时,她的第一句回应是“哦”。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可以认为她已经认同了吧?

“……你这个傻瓜……大傻瓜……”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米奈尔那脸庞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很快又被锐利的眼神所掩盖。

顺着她的视线……

那个已然熟悉的兜帽下,笼罩着充满杀意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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