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真正的内区到了。
内区和外区的隔阂，只是彼此相隔二十米的两道大门和一堵墙。
很多人二十年来都没有进过真正的内区，内区原来是原来的外区，这句拗口的话广为流传。最外层在被开拓后，内区的劳动力便涌出。众多劳力的参与也代表城邦进入真正的自给自足状态，有了最外区广阔的土地，粮食问题不再成为困扰。
只需要解决水源。
依靠那座遗留的大型地热能发电站，人们才得以把外界被垃圾侵蚀的水净化，再由水管流至千家万户。内区的修理工们最大的任务就是确保水管没事，记得几年前发生过一次断裂事件，还好靠无数修理者的抢救，人类免去了灭亡的命运。
朴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几乎被应接不暇的新东西填满，她的世界观毁了，太多，太多太多的颠覆她思想的东西存在着。她终于知道那些被融化的铁块是如何被加工再送到外区，她头一次见到流水线是什么样的。
这也是她头一次见到洋楼，见到用鲜艳油漆涂装的名为幼儿园的东西，见到了久违的除了手表以外的电子产品。她觉得之前的二十三年都白活了，这才是城市，这才是人该住的地方。她几乎快要忘了外区的样子，只是埃舍尔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喧闹，无数的喧闹回荡着。
艾依，她找不到艾依在哪。
“朴，在看什么？”
头发灰白的郝至善和她一起走在街上，亲切地用韩语说着。朴没想到自己还能和别人用母语聊天，还是那么高贵的人，她只觉得这个人好厉害，或许妈妈所期望的，也就是自己成为郝女士这样的成功人吧。
“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去哪儿了？”她依旧端着相机，准备时刻拍下有所意义的照片，以便未来能会外区炫耀，“五个小孩。”
“去学习了，跟着其他的孩子一起。”
郝女士熟练地与周围的人们打招呼，他们的目光来回扫视两人，郝女士对这种打招呼方式再熟悉不过，朴也沉浸在新世界中忘记了周围人的目光。
“不过具体到哪一所学校我可不知道，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郝智善转头，对朴挤出一个微笑。
“反正学完就是内区的人了吗，如果学完的话，就会变成高雅的人？”
朴是真羡慕那五个孩子，外区的任务不需要很高的受教育水平，况且城邦的师资力量实在是有限，根本无法抽人教导外区孩子。自己也是因为小时候没读过书才有现在这口人不人鬼不鬼的英语，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现在听不懂英语，听不到周围人是否在嘲笑她土。
“孩子和教学是最重要的。山姆一直这么认为。”郝女士整理一下白发，在朴看来她实在端庄大雅，片刻之后，薄嘴唇再次张开，“如果我们给孩子足够的教化，他们就能成为出色的人才，我们一定能把城邦建设地更好，这都是山姆的功劳。”
周围人听懂了山姆二字，便驻足眺望远方的中心区，朴吓傻了，她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扭头一看，她发现就连郝女士也神色庄重地站在一旁。因为语言不通，朴直到现在才感受到了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她害怕极了。
最后，她也闭上眼睛，晃晃脑袋，渐渐地，她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沐浴在热流中，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呼吸着羊水，眼前是一片粉色。睁开眼睛，不知怎的，她也不知觉得望向中心区，她腿软了，然而有一股力量，巨大的、不可否定的力量撕扯着她，帮助她死死站立在这里。
安全感，无限的安全感。认同感，永恒的认同感。
她被接受了！
结束后，朴瞟了一眼周遭，那些所谓的内区人在她眼里现在一文不值，褪去了华美的衣裳和粉红的幻想，那些从未见过的建筑物也和小丑的伪装一般可笑滑稽。她现在是个上层人了，上层人就该有个上层人的样子。
“你现在看着气色好多了。”
仿佛刚刚那事儿从没发生过，大家又回归常态，郝女士也看见朴脸上突如其来的那份自信和满足，不禁这样感叹。
“我知道。”
头一次，朴在内区真正地笑了。
第一盏街灯已经亮起，外区从没有街灯，晚上要出去只能自己打手电或者提油灯。街灯发光也就意味着夜晚降临，郝智善一拉袖子，手表的指针告诉她天色已晚。
“这个时间了，我得先回去，你呢？还想再逛吗？”
“是啊，我这身衣服太失礼太土气了，一个记录员不该穿这样的衣服，不是吗？”
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用未曾使用过的声调说话，以证明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
“啊，好，你知道我的地址，对吧？”
“是。”
目送着贵人远去的背影，朴的内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填满，她很快乐，二十三年的夙愿，从一出生就确立的目标，终于在今天迈出了第一步。她开心地像是要昏倒，在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着，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是，她已经在新的工作场所了。
她现在是内区的记录员，类似史官的人物。
还穿着一身新衣服。
她躺在床上，稍微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太累了。
在梦中。
在梦中，她看见了一张张不认识的面庞，他们都带着诡秘的笑容，互相打着招呼，忽然，教堂的钟声响起，无数人面向太阳祈祷。突然，太阳中升起一颗黑子，它缓缓张开，吞噬一切的光芒，一张张脸孔上着起无名之火，人们尖笑着四散奔逃，黑洞中吐出火舌，当火苗窜到她脸上时，朴醒了。
紧接而来的是宿醉一般的眩晕感和恶心感。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埃舍尔的委托。她一勒脖子，所幸相机还在，她整理行装，脑中不断浮现出艾依的样貌。上头所说的学习是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外区的孩子们才能学会的吗？
这是她来到内区第一次思考。
昨天郝说过，艾依她们是和其他孩子一起学习了吧，那么拜访一下内区的学校会有收获吗？
艾依现在的年龄是八岁，按理来说要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朴回忆起昨天刚来的时候似乎就有这样一所小学，艳黄色的油漆在暮光的照耀下给她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影响。
她走出房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所小学离这里不远。她越是走近，就越是感觉有一股敬畏感在心中浮出，她还不知道教学是什么样的。
她叩开门时，学校正值休息时间。
“请问这里，有叫艾依的新同学吗？”
“我们没有新同学。”
“这样啊……”
门关上了。
一连拜访了其余的三所学校后，朴得出了一个结论——内区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各个人家的孩子也数量有限，而且就近入学之后多半也不会转学，所以新同学什么的对他们来说真是天方夜谭。
艾依到底去哪儿了呢？
不安的预感浮现出来。
“姐姐，你是在找人吗？”
就要离开最后一间小学时，她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是个黑人小男孩。朴快步走过去，根据她多年的纪律员经验，会用这种反问句说话的家伙都有情报。
“是啊，一个叫艾依的小女孩，大概八岁，比你高一点，金头发……”
“我没看见小女孩，我只看见大货车。”
大货车！
这三个字触动了朴的内心，她昨天可没见到什么大货车。
“大货车里装的是人吗？”
“是啊，他们去了每所小学，老师说里面的小孩都是坏小孩。”男孩喘口气，“还有外区的小杂种，要是我们不听话，也会被关进去。”
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弟弟，你能再说一次吗？”
她意外地感觉到，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打开相机，切换到摄像模式，眼前的小男孩穿着背带裤，一副讨打小鬼的模样。她看着小男孩对着镜头复述了一遍，心中却在想着上头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无缘无故抓走小孩子……
不是什么好事。
朴喜欢权力，更喜欢金钱，但在那之前，她仍然是个记者，记者对于真相有着疯狂地渴望。而现在，这是一个让她接触真相的机会。
“谢谢了。”
“不客气。”
她收起相机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上头抓走那些孩子，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要是自己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说不定会遭到上面的封杀，甚至连饭碗都会不保。她退缩了，她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埃舍尔。
埃舍尔怎么说也是个前军官，大局之类的事情，他不会不懂吧……
朴捏着相机回去，她从未觉得自己手中的相机有如此沉重。
她好想把相机毁掉，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然而毁掉相机是不被允许的，明明可以这么轻松解决的问题，却要被该死的政策弄得这么复杂！如果能毁掉相机的话，就能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就能回到安逸的新生活！
她头一次咒骂山姆。
垃圾兽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修成谪仙的我却变成了女孩子》、《拥有变性能力的我可以为所欲为》、《谁能来救救我》、《想要变成鹰的鱼》、《药娘日记》、《千反田的超高难度重生攻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