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青石板路上响起革履的脆响,西装笔挺的男子审视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不同于外港的繁华与奢靡,仰安的旧城已经被时间遗忘,沦为了仰安的贫民窟。浮粪四溢的烂泥地上间或跑过几只老鼠——同这里的原住民一般枯瘦。它们在肮脏的城市间钻营着,偷取食物,啮咬所能找到的一切,躲过高处审视的目光。可是,就在他背后一千米不到的地方,崭新的工业园区里数万间厂房拔地而起,黑烟滚滚扬起如同乌云蔽日,轰鸣的机械像有力的心脏把炭黑泵去未开化的各个角落,骄傲地宣示着魔界的工业化。
十二年前,魔王撒旦执政,引进了不少来自人界的先进科技,从而使魔界进入了一段经济全盛时期;可贫富分化也日趋严重,资本的暴力所推动的工业化使得仰安的农民纷纷背井离乡——
“只有退无可退之时,他们才能从农民蜕变为工人,否则他们将不会接受时代的变革,成为一个崭新社会的绊脚石。”这位魔王这么说着,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如今的仰安方圆一百公里内都没有农田,取而代之的是吞噬着煤炭喷薄着黑烟的工厂,这座四千万人口的城市的口粮全都仰仗外埠运来,依靠堪比剩下的整个东区的财力,那是出卖衬衫与鞋子换来的白银。
阴暗潮湿的墙角,缩着的少年抬头,锔过几次的碗里响起银币的叮当声。他的眼睛忽然亮了,如同微风吹拂过湖水泛起的波光。
“孩子,去上学吧。”男子弯下腰,看着少年晶莹的冰蓝色眼瞳,忽的想起一张两百多年前的招贴画,那上面的眼睛也是这样,满溢着渴望。——只是如今的那个国家早已拥有全世界最完备的17年义务教育制度,再也没有这么茫然可悲的眼睛。
“没钱。”少年简短地答道,几乎透明的睫毛扫过眼帘,像一层薄雾把他的忧郁封在了里面。
“会有改变的,”男子不自觉地抬起头,注视着无云的晴空,像未来一般开阔与明亮,“这一切不公平的都将被消灭,你会看见的。”意识到自己的面前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听懂他的长篇大论,他讪笑两声,缩了缩脖子,快步拐进一旁的小巷。
小巷尽头黑漆粉刷的门紧闭着,家,他上次用这个词称呼这座小小的院落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在那之后他到处流亡寻求着未来,而他的同志们与家人们,始终在这里等着他,他们要在这里,给予魔界与魔界的人民一个全新的不受束缚的未来,“新革命党,陆勇先。”男子叩门,随着笃笃的敲击,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门没锁。他迟疑地推开了门。“有人在么?”他警觉地扫视着四周,没有人。
“没有活人。”在午后的温暖阳光中少女慵懒地回答,像一只午睡刚刚醒来的猫;她一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从微微卷曲的蔚蓝色刘海上刮去暗褐色的血迹;一手从尸体中把狭长的苦无拔出尚未来得及凝固的淋漓鲜血溅在她身上令她发出一声不满的闷哼。“包括你在内,没有活人。”突兀的笑容撕开她的面孔,露出尖利的小虎牙。
她的四周,环绕着数十具尸体,鲜血在墙上染出奇特的纹样。
她半跪着,舐掉锋刃上残留的血,啐掉,“花猫,滚出来。”话罢,她身体压低双腿绷紧,蓄势待发如同初次捕猎跃跃欲试的乳虎,幼小,却已经成了残暴的掠食者。她双手反持着两柄苦无,苦无的锋刃隐藏在小臂的阴影里。她眯起的眼睛终于睁开,露出的双眸是妖异的紫罗兰色。
“别在外人面前叫我花猫,姐姐。”脆生生的童音在巷子口冷漠地响起,仿佛这片修罗场与他完全无关。
陆勇先回头,那个白发的小乞丐站在巷口,淡蓝色的虹膜刹那间变为血红,他的手上生长出无数冰棱,密密麻麻攒聚成锋利的刺刃,威胁性的尖刺一簇簇弹出,像深冬时节的松针,死寂而凛冽。
腥红眼眸的少年抬起一只手,或者说一柄凶器,在与他冰冷的眼神交会之时,陆勇先感觉到一股寒意自尾骨渗出,随即蔓延至全身。该说些什么呢,这样的命运他早有预料,可是为什么那个暴君要让这么年幼的孩子来……
又是为什么,那样年幼的孩子,不能拥有笑容呢?
“逆党党首陆勇先,对吧,”少女微笑着问道,从不知在哪里的口袋摸出一本小本子,手指在地上蘸了点血打上一个勾。“悬赏可是三千万新币呢。”
“那可真是好大一笔钱呢。”白发少年接口道,一步一步地走向陆勇先,他走的很慢,光着的脚板在石板路上踏出声响,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鼓点,而这祭祀的仪式将以鲜血来结束。他在陆勇先面前站定,局促的微笑了下,左手扶住陆勇先的肩膀,冰冷的尖刺触及皮肤,可是并没有继续刺入——紧接着右手刺拳打出,冰锥扎进陆勇先的左腹从背后穿出,带着鲜活的内脏碎片与更加鲜活的惨叫,密集的刺刃在左手指尖弹出,刺破皮肤与肌肉直到关节的缝隙,在那里轰然炸开成无数洁白的冰花,将一整条手臂生生撕下。
年轻的佣兵顺势挥动起右臂,锋刃贯穿陆勇先的左肩,紧接着是整条鲜血淋漓的手臂,手心中握着一团稀烂的内脏。在撕碎陆勇先的另一支手臂之后,他用厌恶的眼神注视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冰凌融化把血迹冲掉,紧接着再次凝结出新的刺刃。
“迟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呐。”少女用训斥晚辈的口吻说着,自地上跃出,一尺长的苦无自小臂下弹出,扎入陆勇先的后背,贯穿了他的肺叶。他痛苦地吸气,像一只破风箱一般吸气,血雾从伤口里逸散出来,在寒冷的天气里凝结。
“坐的我腿都快麻了,想想这三千万容易么?”刺耳的噪音在指间的冰刃上响起,少年摩擦着双手发着牢骚。右臂刺刃插入,爆开,在胸腔中炸出无数冰花,他的手指在碎肉中摸索着;与此同时左手上移,捏住对方的喉管,密集的霰雪散开,一条血液的红练喷薄而出如同跃升的朝阳。
“下辈子要记得呐。”少女轻盈地跃起,拔出苦无的同时借力攀上了陆勇先的肩膀,她的腿修长而纤细,盘在陆的脖子上。双手苦无带起飒飒风声,扎入双眼眼窝,脆弱的巩膜与角膜炸成了一滩模糊的胶冻。苦无的锋芒在颅腔内相碰,回响如同深山古寺的钟磬。
“其实你不值三千万,结束。”少年左手探向右肩,一柄暗金色的唐刀自肩胛处生长而出,一米五的少年拔出一米二的唐刀,在阳光下显现出诡异的剪影。飒飒风声响起如同永定河边骨的夜哭,少年站定,仿佛深山古刹里的佛像,庄严,肃穆,阴森,可怖。举刀过顶,劈砍血振,一切都行云流水。他拎起陆勇先半长不短的头发,提在手中,沉甸甸的如同丰收的果实。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黑色垃圾袋,把东西装了进去。
少女的手在尸体里摸索了一阵,扯出一面银制的令牌——令牌形状像个桃子,在中间的太阳四围的十三个角上镂刻着十三个拉丁字,做工精细而考较——随手扔进口袋,几十面令牌相击发声;掸了掸手:“逆党真有钱啊,银子打的令牌随便发。”这个做工,拿去卖了估计都有个十几万——反正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雇主也不会在乎,这么一笔外快自然是多多益善的了。
“一群吃饱了撑的有钱人而已,管那么多干什么?”少年不置可否,他从来不关注那些于己无关的问题,他不喜欢太多的思考,那不是他该做的事。
“要我有这么多钱,我才不这么乱花呢。”少女掌心上浮现出奇异的绛紫色花纹,一团火球旋转着从中浮起,直奔背后而去。她径直离开,懒得再看。
“姐,这三千万怎么分?”少年偏过头,看着少女手中的小本子。
“我是你姐,当然全归我咯~。”格格的笑声响起。
“那我不给你做饭了。”薄薄的嘴唇赌气地嘟起。
夕阳下走着小小的少年,他们一同吃力的提着沉重的垃圾袋,他们的背后火光冲天。
“爸爸回来了呢。”美丽的少妇一只手拎着菜篮子一只手牵着女儿,低头看着她明亮的碧蓝眼睛——如果她能上学的话,她本该成为万里挑一的天才,“眼下他们应该已经开好会了,我们回去吧,他们一定饿了,我们做饭给他们吃。”
少年闻声回头,对上一对清澈的蓝瞳,“妈妈,他们拎的这一大包的,是什么啊。”悦耳如同古刹飞檐上悬挂的风铃。
白发少年不由得缩了缩手,把袋子提了一提,他的姐姐感到了手中的震动,扭头用唇语示意他镇静。只是漏出些许血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最严重的后果也是苦无能够解决的。
“猪头肉,烈城运来的猪头肉。”少女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回头,手里的苦无蓄势待发。
“妈妈,他们有肉吃,我也要。”小女孩撒着娇,摇动着少妇的手。少女松了口气,苦无缩回了袖子里。
“妈妈!”小女孩跳着想要指清楚远处的滚滚狼烟。
“你看看,那里的烟……起火的……是我们家!”
他听见了哭声,想了想,没有动手。
瑞光十二年,公元纪年2238年,10月20日,仰安新革命党遭剿灭。
中年男子看着地下的饿殍,摇了摇头,一路走去,街边面黄肌瘦的全是平民。他的儿子跟在身后,“他们都是,都是被活活饿死的?”祖母绿的瞳孔中满是惊恐——对仰安的围困已持续了一个月之久,这三十天中,仰安的一切物资全部切断,这座城市变成了一座死城。
三十天前,仰安民众举办了对新革命党人的追悼会,当数十万人的哀悼队伍经过仰安城主府时,同卫戍部队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被卫戍部队以密集的箭雨驱散,当场死伤逾千。愤怒的仰安人决定拿起武器起义,不料起义前夕数名佣兵对起义的领袖展开了点对点的斩首行动,随后装备精良的禁军在人们的咒骂与口哨声中踏进了仰安旧城的城门,无数弓矢在角楼上蓄势待发。但魔王对城市的控制很快被遏制住了,仰安复杂而混乱的街巷成为了禁军的噩梦,这座城池的地图早在数千年历史中湮没,这些披坚执锐的士兵猜不到下一个拐弯口自己所看见的会是高墙还是栅栏,是正在熊熊燃烧的油桶还是数米深的陷阱,底部的狼筅还插着同僚的尸体。恼羞成怒的魔王发布敕令,切断了仰安的一切补给,禁军团练与家丁的数十万人兵力戒严了每一条道路,骑乘着狮鹫的弓手在空中警戒。他要让仰安变成一座死城。
“是的。”男子皱着眉头,这样下去,这座城市的人都会死的。
“今年又不是荒年,几百公里外的牧羊盆地还有大丰收,怎么还会有人饿死呢?”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这句话你还记得吗?”男子从口袋里摸出几缕烟丝,放在嘴里咀嚼着——火光会引起狮鹫的注意,那些高空中的武士可不在乎对方是腰缠万贯的富商还是权倾天下的朝臣,他们只知道杀戮。
“《孟子·梁惠王上》,说的是即便天灾死人,朝廷也该负有未能及时赈灾的责任。”少年摸了摸下巴上初生的胡茬,若有所思。
“是的,可是,这里是魔界,实力是唯一的正义。暴虐的君王不仅不会为饥民开仓放粮,相反,他会剥夺他们的生存权,仅仅因为他们站在了反对魔王的一方。”男子说道,现在外面完全不知道仰安的真实情况,他们只当这座城市爆发了瘟疫,为避免疫情扩散不许人的进出。他们是给了军队不少好处,才被放行的。“你要知道,烈城以外的许多地方,确切的说是大半个魔界,这样的苦难在不断发生,只是没有这么激烈罢了;甚至即使是我所管辖的烈城,也仍有人流离失所。”每过一年,这个国家都将多上几千万具饿殍,他们在灯红酒绿中无声的腐烂,为野狗与渡鸦所吞吃。街道上忙碌的收尸人的风灯与摇铃,被埋葬在了生者的觥筹交错欢歌笑语中,令他想起他曾读过的历史,那个标榜自己古典文化与现代文明完美融合的“民国范儿”永远只存在于十里洋场的外滩,或是眼下华灯初上的京畿。酒足饭饱的大老爷与二姨太吟诵着“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呵,呵呵。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
“可是,”少年皱眉,“国家的意义不正是给人民带来福祉么,不这样做的势必会被推翻啊。”这是父亲对自己讲的啊,那个生疏的洋文名字他已经忘了,可这句话牢牢的刻在了他的心里,深入骨髓。既然魔王不愿意给人民以福祉,那人民就有权用武力将之夺回。
“魔王是一个会玩手段的人,他在许多城市都安插有耳目,革命的火种还未能燃烧就立刻会被彻底的熄灭;实力至上的佣兵工会把持着政权,拥有绝对武力优势的他们与魔王是一路货色,只有眼下这种弱肉强食的社会才符合他们的利益;对经商的诸多限制阻断了城市间的交流,民不知有国,只知庸庸碌碌地逆来顺受,使得全国性的大革命始终无从爆发。”
“这没法改变吗?”少年问,“难道不能是温和的改变吗?你不是已经这样改变了烈城了吗?”
“我只是个副市长,做不了太多;”男子叹了口气,“有些改变,是要从顶端发生的。”
“我们能看到吗?”少年的拳头攥紧,关节处几乎能看见骨头。
“我是看不到了,不过你们,一定能看到。”男子顿了一顿,说,“当今魔王刚上任时,也曾是个锐意改革的民本主义者,可是近代化建设的成就蒙蔽了他,多年来奢靡的生活腐化了他,。我给你取名叫悟饭,给你姐起名叫悟缕,就是希望你们能牢记朱用纯的教诲,在变革到来后珍惜它的成果,不要重蹈当今魔王的覆辙。”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记住了。”少年默念着,从中体会着来自五百多年前的精神与风骨。
“我们到了,”男子在残垣断壁前停下,看着地上焦黑的印迹若有所思,“这就是你陆勇先伯伯的家。他在一个月前被一伙佣兵残忍的杀害了,这就是魔王对于那些敢于冒犯他的人的惩罚,现在,你还有勇气么?”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低声道,“这,可能就是我们最后的结局。”
少年看着面前的废墟,本能般的向后缩去,支吾着不肯回答;忽的,他挺起了胸膛,正视着面前那片不知是血迹还是灰烬的一抹乌黑,低声道:“那就让我成为第一千零一名。”
戴着孝的母女迎出,小小的女孩好奇地看着比他高上两个头的大哥哥。少年眼中的焦虑随即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惊艳。
“我会把她安全带到烈城的,”男子牵过小女孩的手,“大嫂,保重。”
三人匆匆走出巷子,苦无的寒刃从他们身边擦过,美丽的少女嘴角含笑。
小女孩回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巷子。
“爸爸去哪儿了?”她漂亮的青蓝色眼睛令人想到天空与大海,孕育着清澈的希望与未来,“他说他会完客人就会来看我们的。”
“莹莹,他又出差了,到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男子吐掉嚼烂的烟丝,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们要去哪儿?”小女孩低着头像是在做着思考。
少年抢先答道:“我爸爸做副城主的烈城,那是整个魔界最大的海港,是一座两千万人口的大都市。”一个月前这个魔界第一还是仰安。
“我们去了那里,爸爸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出海的船只大多在那里返航,你爸爸说,他会在那里回来。”男子又把一炮烟丝塞进嘴里,鼓起的腮上挂着清泪。
“叔叔你为什么哭了啊。”“烟太辣了。”男子敷衍着,他几乎算半个新党了,新党的覆灭令他兔死狐悲。
“我们要等多久?”
“最多三年吧,孩子。”
三年之后,十岁的她就会明白一切。
这个像她的名字一般晶莹的世界下污浊的鲜血的一切。
蓝发紫瞳的少女,从他们身旁轻快地走过。苦无寒冰般的刃上映着温暖的绯红晚霞。
星湾所在的北方,严冬挟着霜雪覆盖了一切东西,无论死物还是生灵,亦或者刚刚死去或即将死去。华灯初上的市中心,星港最出名的音乐剧刚刚散场,裹着狐裘与貂皮的绅士与贵妇在马车里谈笑风生,共饮一瓶来自遥远的崖州湾的红酒,不时带着厌恶的目光交给棉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夫一把铜板。“这是来自慷慨而大度的者罗钦大人的。”车夫唱诵着主子的名字,把铜板叮当一声投在了街边蜷缩着的衣衫褴褛的乞丐的破碗的碗边,弹出的铜币正吸引着其他乞丐的注意。他收起钱袋,给马加了一鞭,在祈愿与诅咒声中离开了剧院,去往温暖的地方。蹲踞在剧院顶部的少女注意到了这个名字,把苦无上的血舔去,她跃上装饰华美的马车,与月色融为一体。
“赶紧做晚饭去我饿死了,”少女从窗户翻入,打开电视,“你知道么,星湾歌剧院的首席提琴手和星湾市长是情敌。”她回忆着今天的工作内容,不禁笑了起来,真是有趣,那个家伙死前的样子和平时展现给人的英姿完全不同。
“别跟我八卦,告诉我是谁杀了谁就好。”少年把准备已久的食材扔进锅里,雾气扑在他的脸上,“你可不会在乎提琴手的魅力或是市长的权势,你只在乎他们谁出的价码更高对吧,姐。”
“客户的隐私我们不能说啊,”少女做作地捂起嘴巴,“反正你到时候看谁没死不就知道了么。不过真没想到者罗钦的所谓鳏居就这样,果然所谓的爱情都是骗人的把戏。”
“你说漏嘴了,”白发的少年搅和着汤水,“我不会举报你的,至少现在不会。”
“还好意思说我呢花猫,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动手?”少女把目光从黑白电视移开,看着厨房,系着围裙的少年还在那儿忙碌。“还记得2210版佣兵法典第七十八条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或者别的类似的意思,反正我没用心背,这玩意儿对我来说没用。”少年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答道,冰冷的语气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成熟;他甚至都没把目光从面前的沸水中移开一秒,“你为什么不动手?”
“我不杀小孩,”少女又挂上了职业的微笑,“这可是我们淡路家族最基础的道德,我们家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就像亲爱的父亲大人与哥哥大人一样,“更何况干佣兵这行也该有职业道德。”按照常理来看,要找出魔界最缺乏职业道德的行业,大约就是佣兵了——如果魔王没有率领他的官僚和禁军包揽前三甲的话。
“那那个老的呢?”少年把面条从沸水里捞出,甩去水分,抛入预热好的平底锅中,迅速搅拌着。
“这活被人抢了。”少女咬着银质的叉子,盯着厨房里忙碌的弟弟,“你还没说你的理由呢。”
“今天的宵夜是芝士焗乌冬。”少年起锅装盘,“恳请姐姐赏鉴。”
“不要喊我姐姐,要喊我女王大人!”少女说着熟悉的台词,扭头看着电视,吱吱的杂音遮去了人物的对白,“真是无趣,为什么今天所有频道都在放老片子?”
“因为女王大人您在一个月前放的火波及到了仰安电视台,而您的进口电视只能搜到这个频道。你要知道,”少年在痛惜着这一千万——事实证明,即使你买得起46寸的帝国产走私彩电,搜不到靠谱的彩色电视台也和二手电器店里几十万的熊猫没有多少差别。
“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六七岁的小女生,蛮可爱的呢,年龄跟你也适合。”少女囫囵吞下一团意面,含糊地说着。
“我说姐你只有十一岁请不要每天都想些莫名奇妙的东西……”
“说实话。”淡路来了兴致,拿着叉子比划着,“你看你们瞳色是一样的诶,想想就知道生出的小孩肯定超可爱的!”
“你是色盲么她是绿眼睛啊,不对这是什么逻辑……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年捂着被扭得绯红的脸,说,“好吧无所谓了你说是就是吧,都听姐姐的。”
“叫我女王大人,”少女努起嘴来如同万世一系的帝皇,“热牛奶去。”
“没了。”翻箱倒柜后,少年很羞愧只能给出一个如是的答复。
“去买。”挥舞着叉子颐指气使,只差加上一条尾巴。
“没钱。”少年道,“本月收入四千零二十万,分别是杀掉逆党党首的三千万赏金,六十二个逆党成员每人十万,还有把逆党党首的头盖卖给仰安漆器厂的四百万。”
“不是不少嘛?”咀嚼着意粉的少女嘟哝着。
“房租四十七万,买家具花掉一千多万,电费八百多万,进口牛奶一百五十盒九百万,给你吃了一千三百万,剩下的全是你的衣服。”少年在心里腹诽着那些塑造了无数中二病少女与公主病少年的漫画家们,他姐无疑是个深度的公主病患者——虽然她似乎真的曾经是个公主,可是那一切都得建立在有钱的基础上,钱是公主与公主病的分野,只有钱才是一切。
“揽活去!”“可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啊这个点马车和人力车都没了。”“要你去你就去,”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街上买大白菜,“这会儿月黑风高不正是杀人……”摔门的声音。
“对了,”少女看着门缓缓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啊,没有了勒莫的台伯河会很冷。”
少女蜷缩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挂钟,数着流逝的时间,盘子里是冰冷的意式乌冬面。“我还要和你一起去斩杀阿姆利乌斯呢。”少女喃喃自语,攥着苦无的手濡出鲜血。三千年前的某个如今夜般寒冷的冬夜,那对双生子在台伯河畔的狼窝中拥抱着取暖,再在第二日的朝阳下厮杀在亚尔巴龙伽。
他们共同建立了伟大的罗马。
钟声响了两声,与此同时,门开了。
“这么慢?”少女的欣喜转瞬即逝,她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一家通讯社悬赏六百万抢中央社的摄像机,这对我倒也没什么难的,偏偏路上迷路了花了将近三小时,拿到钱之后才想起来这个点商店都差不多关门了,找没打烊的店稍微多费了点功夫。呶。”少年把两盒牛奶抛给姐姐。少女双手接住,手中腾起一抹火焰,扔了一盒回去。
“姐你忘了么,我乳糖不耐症,不能喝牛奶。”少年摇摇头,朝卧室走去,把滚烫的牛奶塞进了被子里,又接着道,“这盒你可以明天早上喝。顺便说一句,这个牌子我老家也有,只要帝国币一块两毛钱。换算成新币也就四千块吧。”看着少女蘸满口水的眼神,他苦笑道:“等我们去了人界,就再也不必担心钱啊房子啊牛奶啊什么的了,牛奶管够,我可以保证。”但首先,他要能够回去……尽管这个世界相比人界简直就是地狱,可这个世界不排斥他。
“其实我以前也不太喜欢喝牛奶的,可自从我舅舅把我们赶出来后,不喝牛奶我睡不着。”少女似乎在回忆很痛苦的事情,“我记得你是奈良人,奈良生奈良长?”
“新竹人,长于冲绳。”少年纠正道,“我只是在那儿被你爸捡到而已。”
“这样啊,我是京都人,是靛蓝的京都不是帝国的那个京都。至于我爸,你知道的,我爸是鉴金皇帝。”少女喝完了牛奶,把盒子扔进脚下的铜盆,熊熊的火焰从中燃起,“你也过来吧,这可是你姐的皇座哟。“
“那你是公主咯?”少年靠在少女肩旁,比她要矮上一点,
“不是啦,以后会带你去的,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哦,我的舅舅大人可是我的亲兄弟呢,”少女微笑,“当然你也是啦,我们可是罗慕路斯和勒莫,台伯河畔互相依偎的双生子呀。”
“然后我们一起把他们全部杀掉!”
月亮升上了天顶。
下塔吉克市郊的树林密集得像死者徒然的手指,树林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直径近十米的土坑,一辆RTT3军用卡车在坑边停下,在泥泞的土地上擦出深深的划痕,司机点了根烟,冲着车下的士兵喊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批货了,处理掉了你们就下班吧。”
挂斗掀起,数万吨货物倾泻到了坑中。士兵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喝了口伏特加,绕着坑边巡视着,把没填进去的一脚踹下去,看着它一直坠落到看不见的深渊里——这个坑有多深,几十米,或者上百米?鬼知道,总之这从没填满过,神父说这里通向地狱。尸体并不很重,踹上一脚足矣。
“这就是那群幼虫。”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耳朵里嗡嗡地叫。现在他们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可是在一个月前,他们竟蠢到用手去收拾机枪扫射后的残渣,士兵记得自己当时也是吐得一塌糊涂,可现在,已经习惯了,“该有1000万人了吧?”他想问司机,却发现卡车不知在何时早已开走——这片腐臭的土地,没有人愿意多待上哪怕一秒。
一个月前,被通货膨胀搅得焦头烂额的国联为反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大陆东边那个帝国的币制改革,接受支那民主流亡政府副总统于石村的提议,使用束能仪,对国联境内的一种称为修正者的人形动物实施灭杀——所谓的修正者,那是仲裁者战争后由于人类基因禁令解除而出现的怪物,和那些肮脏的兽人渎神人一样是基因工程产生的怪胎,而越下贱的东西繁殖得越快,“他们合群称大,以量的优势取代品质,个体的存在在种群的存在面前忽略不计。支那人口这么多,像棉田里的蚜虫,像垃圾堆中的苍蝇,像污水坑中的蚊子,是最小最没有抵抗力的,也是繁殖最快的种群。”这话可不是出自某个集中营科学家,是那位支那生支那长的于石村副总统说的。
的确,即使已经历经两年内战与一轮大清洗人口骤减十个亿,帝国如今的人口,也有惊人的九十二亿——要知道整个地球上一共才122亿人而已——全部都是修正者,他们自称为恶龙的孩子,大自然的骄傲的孩子,而国联正义的纯种人类们称他们为支那豚,与硅-钛生命和杂种半兽人一样是虔诚纯洁而自由的人类的敌人。
脚脖子被抓住,士兵本能地低头。
那个雌性幼虫还没死透,大概是新来的人干的吧,他们的效率太低,不能一次性的把该处理的东西统统处理掉——黑色披肩发的小女孩冲他局促地笑笑,用另一只手把溢出的肠子塞回腹腔里。
她的眼睛是淡淡的紫罗兰色,不自然的颜色,这些劣等民族无视天父的教谕,对他们的基因进行了可怕的改造。
“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士兵念叨着,拔出佩枪,“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六声枪响,仿佛优美的小夜曲中蛮横的休止符,仿佛自人体中破胸而出的异形,突兀,而又血腥。
小女孩惊讶的紫色眼瞳被永远定格,她的面孔被五发手枪弹粗暴的撕碎。
士兵仰面倒了下去,他的太阳穴已经打穿,最后一发子弹,他留给了自己。
那只是这血腥而沉重的一夜的,血腥而沉重的一个逗号。
“你们做的很好。”国联特使,支那民主流亡政府总统丁默存看着手中的表格道,“多少人?”“一亿三千万。”“还不够还不够!支那豚是肮脏的种族,他们的繁殖力惊人,至少要再消灭二十亿!”
地球国联总统,普西米尔在一旁安慰道:“没事儿,我们可以可以慢慢来,”他看着下面的士兵:“我决定,把今年的诺贝尔将全部授予丁默存先生,他领导的团队发明了束能仪,他完成了4376次活体解剖,他撰文指出了帝国人的肮脏下作与丑恶,你们说,他是不是实至名归?”热烈的掌声响起,令人想起铁蹄扬尘的声音。
你的名字,是什么?恍惚中似乎有这么个声音,威严,却又不失亲切。
像是遥远的过去的祖先,那个为他们开拓世界的祖先,他们的脚步跨越漠北与南洋,他们的船只远达瀛洲与泰西,暴霜露,斩荆棘,普天之下,四海之滨,都是他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却在我们的手中失去了,瀛洲与殷地脱离了帝国的统治,泰西的王爵们再度反叛,漠北纠集成一个可怖的联邦,而人类国家联盟的旗帜在南洋的沙漠上高高飘扬;帝国的本土上烽火四起,协和维新政府与白帝的军队正在燃烧掉这个国家的最后一点生气。她不知道是否还有资格面对祖先们,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以炎黄贵胄自居。
我的名字是炎黄,她想这么回答,就像她死前的回答一样,生而为龙,绝不妥协。
叶嘉琪。她听见自己这么回答,这是她的名字,嘉言懿行,琪琚琼瑶。
你,想跨越死亡么?声音这么问着,仿佛随口问出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们不怕死亡,她想这么回答,却噎住了,她的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完整的字眼挤出,渐渐地,泪水流过脸颊。
血腥的冻原,炫目的刺刀,疯狂的砍杀着一切,把她所珍惜的那些东西,一件件一件件肢解成支离的碎片。国联士兵的狞笑,数以千万计的尸体被填入万人坑,她们身在帝国的父母正在哭泣,那是鲜红的眼泪,悲恸所填满的泣血。
有多少死去的人呢。数十万?数百万?上千万?她只看得见自己身边的惨烈。那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即使她不怕自己的死亡,那别人的呢?况且,她真的不怕么?
她想要改变这一切,如果不能改变的话,那么就毁掉它好了。
想。她嗫嚅着,帮帮我吧,帮帮我。
即便是成为棋子也不在乎吗?声线略微颤抖,却还是那么坚定,像是土地与群山,我们是立足于土地上的人,她想起了以前听过的故事,直到死亡,到那时,我们,我们的每一个人,都将羽化为龙,上达那无尽的星空,为后人指引前进的方向。
不在乎。她说着,我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我需要最灼热的火与最坚韧的钢,我要用这些修剪这个世界。
你是神明么,她想问,可是不必问——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神明,创造世界的是名为盘古的帝国人,拯救世界的是名为夏禹的帝国人;帝国人的世界是帝国人所创造的,帝国人的世界是帝国人所拯救的,帝国不需要膜拜子虚乌有的神明,帝国人所敬仰崇拜的,只有人,那些为后人开拓出崭新道路的先贤们。
红色业炎交织成网,彼岸花在世界的每一处盛放,猩红的花瓣蔓延成无垠的花海,那是在秋分绽放的指引死者往生之花,人们的怨恨与血泪,使得它们愈发茁壮——那可是一亿四千万人的鲜血作为祭品所染出的颜色,和他们的国旗一样的鲜红。
万人坑中,瘦小的手自血染的土壤内伸出,直到月亮。满身血污的少女重新站直,她的头发像是月色般洁白,一直垂到腰间,她抬起头,她右眼的流血已经止住了,不过那抹红色却永远留存在了那里,不过没关系,很快流血的就是那些正在弹冠相庆的人了。她抬起头,注视着月亮,血污从她白皙的皮肤上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血色。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你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君王;到那时,我将收取你的灵魂。声音冰冷,但却令她心里泛起一丝温暖,至少她多了一次机会,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才不在乎。她握紧了手里的刀刃,血丝从手心渗出,然后汩汩流动起来。
我回到这世界,就是为将火点燃,然后我只要笑着目睹这个世界燃烧殆尽就好了。
一滴血自刀尖落入泥泞的土地,渗入地下。
生根,发芽,壮大。
叶嘉琪对自己说。
洁白的少女站立在月光之下,她的心中燃烧着漆黑的火焰。
昏暗的灯光,屋顶的破败处可以看见稀拉拉的星星。年幼的少年蜷缩在破败的王座上,他的长袍一直拖到地上,同样的破败。他小小的面孔中满是惊恐:“他们,真的那么做了?”
“一亿四千万,他们真的敢这样。”站在阴影里的白发少女冷峻地说,她的手始终交握着,可以看见凸出的苍白骨节,“帝国舰队等候你的差遣,陛下。”
“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年幼的皇帝痛苦地思索着。现在帝国已处于崩溃的边缘,东北集群南方集群有四分之三的产业受损,西北是全部,各地的叛乱使帝国丧失了三分之二的地上领土,人口骤减到九十二亿。
而就在不久前,帝国在原先领土的人民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屠杀,这个数字是一亿四千万。
“陛下,首先你需要见两个人。”白发的少女淡淡道,老成的她看上去不比皇帝大多少。在她背后,站立着两个修长的身影,星光与灯光把他们背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背光而坐的年幼皇帝自王座上起身,长长的袍子自肩上滑落,铺在他的王座之前,露出了他瘦小的身形——里面是一件极为合身的黑色军服,却又不伦不类地披着复古的披风。他伸出左腿,从白色长袍上跨过,走下王座,恭敬地看着陌生的两人。
“西北救国军首领,轩辕天。”铁灰色头发的少年自我介绍道,他的刘海挑染成了明亮的鲜红,在那之下是凝固血液一般的暗红色双眸。宝蓝色元帅服的胸口满是密密麻麻的勋章,“帝国万岁。”他举起左臂敬礼,看得出他竭力地显得恭敬些,可是依旧在不经意间挑起下巴注视着面前的皇帝。
“东南同盟首领,鲁修。”少年的发色与瞳色都是漂亮的绛紫色,左耳戴着大大的四叶草耳环——对此耳环皇帝有所耳闻——他身上的风衣洗得有些发白,粘着些许灰尘,“台湾省台东人,帝国千秋万代繁荣昌盛。”他掸着衣服,眼睛始终瞄向一旁。
“生而为龙。”皇帝低声道,我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来自祖辈的力量,来自那些一生都在硝烟与战火间屹立不倒的祖辈。“吾辈生而为龙。”同样年轻的军阀应和着。
“你们……”皇帝站在他们面前,比他们矮了一个头,他努力抬起头,直视他们的眼睛。毕竟,自己是个皇帝,不可以输。输了的话,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帝国了,他不希望帝国的一百二十五年国祚,就此终止,不希望主导这片土地的会是自己面前的这群军阀。“诸位都是帝国的一方大员,帝国如今的局势你们是清楚的,”告诉我该怎么办,幼小的皇帝咬了咬牙,这不是皇帝该说的话,“这次召你们前来便是为了商议解决之道。”
不能输不能输不能输!
“打他丫的,踏平人性城!”轩辕天喊道,“灭了他们,把地球从太阳系抹去!”皇帝在心里给这名字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叉。不过他很快又安心了,他从来不害怕对手比他强,他只害怕敌人比他聪明——眼前的这位所谓的西北救国军首领,不过是个靠爹上位的家伙,一个好战的草包。草包总是好对付的,好战的草包就更好对付了。
“如果没有办法的话,我们只能……”紫发的少年欲言又止,他的眼睛一直瞄向侧面,而那里却空空如也,“说吧,”皇帝抬起手示意他继续。
“帝国需要更多的资金,才能完成整个国家的重建,但是很显然我们没有多少机会搞到这笔钱了,国内的经济需要很久才能复苏,而帝国的币制改革已经激怒了国联,我们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出口些什么东西,”紫发少年解释道,无意识般耸了耸肩,“他们不会买我们的东西,短期以来如此,除了一件东西——”
他咬咬牙:“帝国自凯武朝百年来所夺得的广袤土地。”
“如弃草芥。”过了会儿,紫发的少年补充道,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有人说,皇帝沉默了半个多小时,有人说,他立刻便给出了回答,参与这次会议的所有人早已去世,没有人能说清他作出决定的态度到底是犹豫还是坚决,唯一知道的,是他说的一句相同的话,没有任何差池:
“这只是暂时的,对吧?”年幼的皇帝嗫嚅着,面色苍白。
他的右眼,是一个血洞。
“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都只是暂时的,永恒的只有帝国的基业与帝国敌人的灭亡,我的皇帝陛下。”白色长发的少女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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