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这大半个月来的消息,都是我都是我二大爷带回来的(我二大爷是大工,有放假,能间隔几天回来一下),只不过……他带回来的大多是不好的消息。
“三小(我爸行三,兄弟间这么叫)一拿重物腿就打摆子(后来我听我爸讲,他酗酒那会儿提点儿重的东西总是感觉下半身发不上劲儿,许是被酒精麻痹了肌肉?这其中的道理我不懂。),人工头嫌歪(山西土话,意指嫌弃)他。”
“三小天天提着一袋榨菜,拿个馒头,褂子(那件军绿迷彩)也不洗,和个讨吃的(山西土话,,意指乞丐)一样。”
“三小这两天喝的些儿袋袋儿酒(代州和阳明有卖的一种酒,和袋装牛奶一样封在塑料袋里,一包一块五),也不怕喝死人(这种袋装酒多有假的)。”
……
人之常情吧,毕竟身为人子,听到这些消息我心里也怪难受的,然而最让我难受的,还是二大爷前几天捎回来的一样东西。
“豆儿啊,你老子(父亲)让我给你带点儿钱回来,说是学校里头要。”
看着二大爷枯黄的手递过来的几张皱巴巴的钱,我愣了愣神儿,没接。
回过神儿来,钱已被塞进手里。我摸着还有些温度的钱,上面的几条显眼的油笔(山西土话,意指圆珠笔)道儿让我心下一愣。
这……这不是我从二姑夫那边……
我赶紧又看了一眼钱,三张。
那张是工钱吧……
一时间,心里那感觉怪怪的……有茫然,有窝心,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说不上来的不爽。
不知道是因为我塞给我爸钱反而被这样给回来,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人做了好事之后,心里总是有些爽的,现在这种爽感全被破坏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去二姑家借钱的路上,我心里还一直骂他来着,现在……搞得好像我是个小人一样……
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真的去了二姑家借钱……算了,不说了。他捎钱回来也是想让我别去吧,不驳他面子了。
这么一想,我心里居然又畅快了很多。(内心多变的少年啊)
这次考试的成绩还是告诉他吧,酒桌上他也能和别人嘚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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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也没想到我爸真的提前结束了工期——用一场意外。
听我二大爷讲,貌似是一个工友有什么喜事,叫大家喝酒。许是喝了半个月的袋装酒憋坏了,我爸开口就是两瓶(小瓶的)红星下肚,结果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进医院了。
说来也滑稽,就四级台阶,居然就骨裂了。幸亏不算很严重,没上钢板,拿俩木头板子一夹了事。
我见到我爸的时候,他是这样的——骨裂了的左腿蜷着,两根长木板用一条脏兮兮的纱布条绑着。他没拄拐,双手架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四棱木条(后来我爸告诉我是工地上脚手架剩下的料),上段裹着个黑毛巾(防硌手)。
许是还没适应单腿走的缘故,我爸前行的方式很别扭。只见他架着拐像蚂蚱一样蹦跶几下后就忍不住把左腿放下去,刚触到地面就像碰到热油锅一样“嗖”的弹回来。
我是不是去扶他一把?
这个念头刚浮起,我爸就在院前沿摔了一跤。这下我也不用纠结了,上去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也不知是我劲儿大还是他身子轻,架着他进屋感觉异常轻松。
把他架回炕上,找了件单衣(工地上穿的那件太脏)给他换上。我瞄了一眼他的伤处,只有夹板,没打石膏,想来伤应该不重。
“你二大爷说了,他和工友们告诉工头我是上工跌着的,工头给了三百,接骨匠(没去医院?)也是人家请的。”
我爸先来了句这,但是我是一直不知道这句看起来没啥营养的话有啥意思。现在我想通了,我爸想传达的应该是家里还有钱,让我别慌。
“嗯。”对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应了声了事。“你那腿现在咋了?没去医院?”至少我是不信接骨匠连骨裂都能看出来。
“先过卫生所那里拍了个片子,人医生说问题不大。”
“哦。”有去卫生所也行,好赖算个正规地方。
打开电磁炉,把昨儿剩下的烩菜热了热。他现在不便下地,我从炕边翻出炕桌,支在炕上给他放饭。
主食有馒头和大米,爸显然是吃够了馒头,连扒两碗大米,馒头看都没看一眼。许是记住了前车之鉴,今儿个吃饭倒是没喝酒。
“你考试考完了?”洗完间,我爸问我。
“嗯,”简单应一声。发生这档子倒霉事,我也没啥心思跟他说我考成啥样子了,估计他也没啥兴致听。
“那也快放假了吧,这个假期你补习不?”
“补习?没听说。”高一假期时间倒还算自由。
“那你能不能到工地替我个工?”我爸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一下子把我怼懵了。
“人家……要我?”
半响,我憋出这句没啥底气的话,心情复杂。十三四那会儿我老是想着甩开我爸一个人去闯荡,然而当初那份儿壮志在长大了之后连点儿渣都没剩下。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无耻,厌恶着父亲,还花着他的钱。没人家洪战辉的能耐和志气,还老是在心里时不时来几句“劳资没了你也能活”什么的。
“没事。”爸看出了我的迟疑“我和工地上那个守夜的人说好了,你替他晚上值班看住那些料就行。看的时间也不长,就一个礼拜多。”
“奥,行。”听完他的解释我松了口气。真让我搬砖扛瓦什么的我也不是不能干,可谁不愿意干点儿轻松的活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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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了要替我爸上工之后我马上就开始收拾行装了。先是把那件儿黑得发亮的军迷彩洗了一遍(当然油漆啥的还是没洗下去)。然后像他一样,去主食坊买了一大包馒头、花卷。副食品一开始我也想像他一样只带榨菜的,可后来实在没忍住,又买了半袋子香豆干和辣条(五毛一袋的便宜货,和卫龙没得比)。待到第二天那套军绿迷彩一干,我提着吃的便轻装上路了。
临行前我爸叫住了我,从烟盒子里面摸出五十的零钱来,说是让我买点蚊香。不过我心里却是在想反正晚上也不睡(给人守夜看东西,晚上哪能睡觉啊),蚊香点不点的不都一样嘛。
“不用了,你自个儿留着买酒吧。”这句无心间的话刚脱口,我立马就后悔了。
话是好话,音儿不是好音啊。
果然,我爸的面色很明显的变了。我向苍天发誓,那句话绝没有啥蔑视他的意思,可……这时候开口解释也实在是……再说,要一解释,那就真的成了蔑视他了。
“你自个儿照顾好自个儿。”说话间我顺手拿过了他还举着的那五十块,然后扭头就走,这是当时的我想出来的自认为最佳的解决尴尬的方法。
只是,走出好长一段路之后的我才注意到一件事——我爸他拐着一条腿,做饭上厕所啥的能行么?
……算了,既然他没说,想来是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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