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生意调查没调查多久，就草草收场了。
边靖塔下那几家烧烤卖得是不错，但它们的经营模式是我家的小摊子学不来的（那几家摊子因为摊面大的缘故，可以以很便宜的价格出售一些小串，利润的话则可以通过卖羊腿、羊鞭等高利润肉串与啤酒来赚取。这种经营模式小摊子是用不来的，搞几天怕是就要破产）。
另外还有几家烧烤摊子是用林汾的经营模式来经营的（这种经营模式就是烧烤是刀削面搭着一起买，主要卖面，烧烤只是点缀），我爸虽然对这种经营模式颇为心动，但算了算账后还是无奈放弃。削面和烧烤肯定是要雇人来帮忙的，我们家暂时还没有雇人的能力。
看我爸每天回家后一声油腻与烟腥还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奈何我也是个没出社会的雏儿，对经营摊子这种事实是没什么天分。
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熟悉我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我整个人的变化——比方说声音变尖、脸变白，甚至连喉结也不太明显了……对此，我倒是没怎么在意，也不去理会班上流传的什么“人快到十八岁的时候有可能变成二尾子”之类的无聊传闻，我在意的事情只有两件——我家的摊子，以及张玉的去向。
说来惭愧，高二开始后课业变得异常繁重，而且我爸腿伤好了之后我又得正常上早晚自习，故而我家摊子搭起来快半个月后，我才第一次亲自去我家的摊子看了看。
脏、乱、差——这是我对我们家摊子的第一印象。
我们家的摊子不知为何搭在两个垃圾桶边上（后来我爸解释后我了解了，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靠着垃圾桶好整理自己的摊位，二来也就垃圾桶那边有点空地好摆摊了），冬秋还好说，估计一入夏就是苍蝇笼罩。炉槽依旧是用几块半破的石砖垒起来的，许是为了美观，我爸还在上面喷了点亮银色的漆。炉槽边上零散的摆着几张炕桌大小的小桌子，外加几张二手小马扎。在炉槽边，还摆着一个很大的电风扇，开足马力狂吹着冒出来的油烟。
我爸则是光着个膀子（虽然天气不热，可炉槽边上真是能把人烤死）拨弄着手里的油壶和调料盒，一把把的烤着些羊肉、猪肉、马步鱼什么的。
我顺眼瞄了一下边上立着的串价表，最便宜的猪肉串一块五一根（现在是不可能有这个价钱了），最贵的烤鸡翅和鸡柳也就三块一根。
且摊位前人稀稀拉拉的，丢在地上的竹签子也稀稀拉拉的，想来是没什么人来吃。
估计之前说每天能挣一百多也是好的时候才能达到的效益吧，反正依我看这经营情况每天七八十都够呛。
同我爸打了个招呼，我很自然的抄起炉槽边上的蒲扇一晃一晃的帮他扇着火学没学过烧烤的人估计都知道烧烤这玩意儿是火越大越好吃的（火大了快熟，且油分流失也少），没什么人的时候我也顺便帮他扇扇风，顺便帮他晾好一大罐的砖茶让他喝（后来我才知道在燥热的时候喝这种红砖茶会让人变得更热，至于我爸为啥一喝就是几个月……应该是为了提升吧，要说这三块一板的砖茶对人体能产生一定点儿的好处的话，也只有提神了）。
对了，我还在水里加了盐。看我爸那四脖子汗流的架势，身体盐分损耗应该是低不了。
有事做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眨眼功夫就是晚上九点，该收摊了（其实在大地方的话晚上才是卖烧烤的最佳时段，奈何我们小县城晚上实在是没啥闲人晃悠，再说我爸和我在晚上还要串好第二天要卖的串，也没时间摆摊）。我爸站在放钱的那个塑料盒子边上，数完纸钞又一个个的数硬币，颇有些乞丐数零钱的感觉。
“不到八十啊……”我爸小叹了口气，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边上卖凉面的摊子。出了冬之后，凉面卖的就很好了（山西人好这一口）。这都已经九点了，凉面摊子边上满满的还是人。
对这情形，我颇有些不忿。明明我爸大汗小汗的累了一天，收入可能还没人家俩小时来的多——再说卖凉面也没啥技术含量，就是不停从盘子里抓面条，然后撒上些调料在盆子里一拌就好了，做一份可能还不用三分钟。
奈何是没关系啊，买不到凉面和调料（后来我问过我爸他为啥不做凉面，我爸告诉我想要买到面条是要有关系的，这个说法在我朋友那边也得到了证实————我朋友家是卖早点的，专卖油条和豆花，他告诉我要不是他家认识做豆花的人的话，是根本买不到豆花的。对于这种严重违背市场原理的情况，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明明卖出更多货，那些人也能赚得更多不是？那他们为何又要严格控制外卖呢？）
“还没入夏，入夏了估计就会好点了。”我只能这么安慰我爸，虽然我自己也不认为这惨淡的生意到了夏天会有什么改变。
“嗯。”我爸的回应有气无力的，看来他的想法大抵也与我相同。
收了摊子，慢悠悠赶回家，躺在床上的我开始静静思考天从胡荣那边传来的消息（前文提到过，那会儿我还没手机，胡荣有，故而张玉有什么动向我只能问胡荣）。
张玉是顺利插到了朔县二中，不过他被劝退的经历貌似影响了他在新学校的评价（我不知道是谁把这会儿传到朔县的，反正我是不相信张玉他爹会把这事儿向新学校说），那个该死的班主任老是很是看不起他，老是让他站板。若是运气不好，正好不会那道题，那张玉可就惨了。那个该死的班主任会现在台上晾张玉几分钟，然后才开始慢慢悠悠的讲解那道题的做法。
……这是个什么神经病啊！
听到胡荣传回来的消息，我愤怒中又带着点自责。不知为何，在张玉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半点内疚的感觉都没有，可随着他离开时间的延长，我心中的自责便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现在再听到他在新学校过得也不算好的消息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希望他在新学校考试成绩能扭转他班主任对他的看法吧……我只能这么祈祷了。张玉这人脑子一等一的好使，在一个好的学习氛围中的话，估计学好是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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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睡多久，我爸就把我叫起来帮他串串子。我应了一声，甩甩还有些晕沉的脑袋，缓步踱出卧室。
一进厨房，地上摆着的两个大铁桶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见铁桶里泡着满满的鸡块，估摸着有个几十斤。不过有了些烧烤经验的我一眼就看出了铁桶里的鸡块是用鸡架剁成的，看着好看，实际上没有多少肉。
事实上这种烤鸡架也没啥人吃，至少在山西我没有见过有人卖烤鸡架的。
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我爸指了指他边上的一个装满了裤带面的搪瓷大盆子道：“前几天我看烧烤的时候顺便也观察了一下边上的店面，发现大盘鸡（吃过山西境内的大盘鸡的朋友应该知道山西的大盘鸡卖的就是汤和面，人们吃完盘子里仅有的几块鸡肉后往往都会用汤汁泡几根裤带面吃，省钱又管饱，而且味道也是相当不错）卖得不错。而且这玩意儿也简单，多下火锅底料焖鸡块就行。”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我点点头。相比于必须现削的刀削面（自己在家做过刀削面的人应该清楚，刀削面削好后就必须马上下锅，放久了的话不仅会失去其特有的嚼劲，而且也会粘在一起，很难分开），裤带面明显更好做也更好保存，而且能在家事先做好的话也免了再花钱雇人去做。
退一万步将，做大盘鸡又不需要什么机器，成本就只有鸡块与面粉，就算是亏了也损失不了多少钱。
但愿能卖个好钱吧。
没再看泡在桶里的鸡架，我埋头开始了苦串串子。说来串串子这活儿看着简单，里面的门道可多得很。就拿大家经常吃的羊肉串来说吧，一般小串的话会串七到八个肉，头几个肉一般都挑大个儿的串，中间的则是羊肥膘与瘦肉相间，最后则挂块羊油了事（很少会有人吃到最后一个的，那样很容易弄脏脸）。
而且串的时候也要注意要顺着肉的纹理串，这样肉块才不容易散，也不容易扎着手。
等串完肉串，我和我爸又把那整整两桶几块用红九九全焖了。不得不说火锅底料是人类的一项伟大发明，有了它，那些几块钱一斤的鸡块看上去竟是又红又亮，颇是诱人。
怪不得有“一袋火锅料撑起半个川菜馆”的说法啊。
再等鸡块焖好的这段时间，闲极无聊的我又帮我爸捋了捋头，顺带帮我爸开了开背（我从我二大爷那边新学的理疗手法，大概操作就是从背后架住一个人双臂，控制好力道后平行的往后拉，听我二大爷说这招能够缓解疲乏，还能祛腰痛）。
说来我爸这段时间估计也是被我“惯坏了”，之前帮他捋头的时候还懂得夸我几句“长大了”什么的，现在我都更下力气，他反而闭着个眼睛就知道享受。
……算了，看在他也忙了一天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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