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鲁那个笨蛋!到了最后还是把我放在殿后的小队里!他这是看不起我吗?”
黑暗中,卡缪气鼓鼓地嘟囔着,手中的铁头棍不时搅动着身下的水面,黑色涟漪在船尾处荡漾,无声无息地向四周扩散。
水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安静得让人蹙眉,偶尔有一些水珠会从潮湿的洞壁顶端滴落到浑浊的水中,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他那是在担心你!怎么会看不起你呢?”
蒂莎安慰似的摸了摸卡缪柔软的头顶。
“可他总把我当小孩子!我难道就那么靠不住吗?”
“啧!再抱怨下去可就不是靠不住嘛!”
水政吐了口气,冷不丁地出言讽刺,他现在仰卧在船头,船底凉飕飕的,即使隔着厚厚的大衣,仍能切身感到一股寒意,这种阴冷的感觉让他想到过于久远的记忆残片。
——当他还是孩童时的些许往事,那个在雪夜中,饥寒交迫、差点一命呜呼的红发小乞丐,要不是一对好心的蓝发姐弟发现,恐怕他也早该成为一滩腐肉了……
不过,他稍稍飞远的思绪很快便被少年那绵绵不绝、唠唠叨叨的抱怨给打断,于是忍不住想继续逗弄少年一番。
“少年呦!与其在这里赌气抱怨,何不心怀感激地接受周遭人对你的好意呢?还是说——你就只不过是个永远长不大、爱撒娇、爱生气、想出风头、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小鬼头呢?只会图一时的嘴上快活,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然后让一群人为你提心吊胆吗?”
回应着卡缪之前的怨念,水政将涌上来的想法乘上舌尖。
“我……”
刚才还在念经一般流利抱怨的男孩瞬间语塞,就像噎食的斗鸡般鼓胀着双眼。
卡缪只是表情古怪地张了张嘴,表情倒是真真切切,可惜却并未能再发出任何只言片语,任由那副窘样被水道中无尽的黑暗所淹没。
好在伸手不见五指,没人看到他那有心无力的落败模样。
虽然水政的话的确尖酸刻薄,一点儿都没给卡缪留情面,但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半点儿假话。
在卡缪听来,水政的话是如此刺耳,但又是那么的正确,以至于卡缪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完全败下阵来,没了刚才的气势。
这回就忍了!可别让我抓到你什么把柄!我可跟你没完!
卡缪这么想着,不好意思再继续抱怨,于是低下头去,不再作声,只是继续搅动着身下的水面,任由清晰的划水声在空荡荡、黑漆漆的秘密水道中回荡。
众人就这样静默不语地继续行了十多分钟,来到水道尽头,到达一处直角的弯道。
“等等!”
船上有人站起身来叫住桨手,原来是辫子男拉比。
“你们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那边是不是太亮了点?”
指着前方被弯道另一面光线照亮的墙壁,他绷紧了肩膀发出疑问。
这是一个密闭的地下设施,即使白天也见不到一丝光亮,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的确感到了诧异。
蒂莎不动声色地从坐姿变化成蹲式,着力的脚趾紧紧地抓住鞋底,右手绕到身后,细长的手指反手握住刀柄。
只要有什么东西敢突然出现在船首位置,她保准立刻就能将之大卸八块。
众人紧张地屏住呼吸,静待小船转弯。
然而,待坐在船首的水政歪着脖子一看见另一端的光景,他便不由自主地长长舒了口气——前方压根连人影都没有!
但是众人却一瞬间用无比怪异的眼神看向这名蓝发男子。
那是一个响亮而悠长的声音,如同小号一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寂静的水道中荡漾开来。
“喂——喂!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咳咳……我这、这不是看到没有敌情,不是好歹松了口气嘛!嗯——算给大家报个信、报个信啦!”
如果只是上面松了一口气到也无妨,怎奈,那声音是从他半撅的屁股处发出的,并且还恰到好处的正对着众人脸所在的方向。
水政尽管没有脸红,不过难得的竟有些结巴。
“大叔!你、你太没教养啦!”
“我这是报信!别瞎说!”
“明明就是自己没憋住!还敢说是报信!你不脸红吗?”
“喂喂!小孩子懂什么!这可是我独创的报信方法!”
……
卡缪好不容易抓住了水政的小辫子,于是当仁不让地摆开架势要让水政难堪,不过水政也并不是什么善茬儿,这俩人就跟大鬼和小鬼在争论谁是真鬼一般,你一言我一句地唇枪舌战起来。
这倒是解了众人的尴尬,两人夸张的表情和神态引得几人一阵哄笑。
争执最后不了了之,只是一方不服一方,不再对话。
不过这一面的水道,现如今倒是越发豁然开朗起来。
只见布满水汽的两壁上,每隔几米就有成对的火把在燃烧,明晃晃的火光将古旧的秘密水道照得如白昼般明亮,以至于十几码开外的内壁上隐藏的暗门门缝,都清晰可见。
“这一定是托鲁他们经过时留下的,看来我们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卡缪似乎因为没从水政那占到便宜,所以转移了矛头,不由地嘲笑拉比刚才那过于神经质的提醒。
“我不过是觉得凡事都该小心,毕竟我们现在是在敌人的地盘上。”拉比有点委屈。
不过,卡缪显然高兴得太早了,只十几分钟后,他就为自己轻率地责备拉比而感到追悔莫及,当然,这是后话。
当水道尽头那扇沉重的暗门被众人推开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幕血腥的场景:
阶梯之上,昏黄的光线里,一个老者衣衫褴褛,屹立在铺着大红色地毯的讲经台前,讲经台的一大半已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削掉,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破碎的玻璃穹庐上,黝黑的天色与碎裂的豁口连成一片,并不时吹进呼啸的沙尘,将他那头花白的头发撩拨得好似在离心机里拔丝的棉花糖一般。
老者手握三叉戟,浑身上下满是血迹,裸露的颈脖处,暗红色血浆缓缓流向胸口。尽管伤口不大,还不至于要他的命,但却血流不止。
在他面前五六码开外的地方,则是一名中年男子,两手各握着一只巴掌大小的袖珍弩枪,他那藏青色的斗篷仅剩了半幅,腰部和腿部已经挨了不知多少刀,所有的衣服早已被血液浸透,变成黑色的轮廓。
然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怒目相对、剑拔弩张的斗士,却仿佛定格一般,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好像雕塑一般。
环顾他们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面目全非、衣着各色的尸体。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场战斗过于惨烈,以至于教堂里几十根高雅的白玉石廊柱,都在一人多高的地方被溅上了成排的血滴印记,竟无一幸免。
“卡拉尔长老!”
眼尖的蒂莎一眼认出老者正是哈萨部现任首领卡拉尔汗,她情不自禁个地朝冲他大喊。
“怎么回事?!托鲁!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袭击我父亲!”
而此时的卡缪也是不知所措。
然而岂止他一个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茫然无措——那个手持双弩枪与老者对峙的中年斗士正是那位令人尊敬、为人谦和的托鲁。
“卡拉尔汗!迪里·托鲁!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拉比属于动作快大脑先行的一类人,他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嗖嗖嗖嗖嗖……”就在拉比冲上台阶站定的一霎,箭已离弦。
一声惨叫传来, 接着,跟随其后的众人只见着一个踉跄的身影翻滚跌落下来。
那是已经不省人事的拉比,他滚到卡缪脚边时,似乎已断气。
“拉比!别吓我!喂!你没事的,对吧?”
卡缪几乎带着哭腔扑上去,他慌慌张张地扶起滚落的身影,本以为可以看到一张不耐烦的熟悉脸庞。
然而,现实很残酷,他只看到拉比惨不忍睹的正脸,几只金属箭扎在他的右眼窝下方,已经失去呼吸的鼻孔正缓缓流出红色的液体,失去言语的嘴角正吐着鲜红的血泡……
清楚地宣告了,对命运的败北。
“喂!已经没救了!别这样!”
水政摇了摇头,他知道受了这种伤已无回天之力,这样的场面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经历过,所以显得无比镇静。
他示意少年转脸看怀中同伴的身体,只见拉比的胸口绯红,带尾羽的金属箭头无情地钻进拉比的身体,密密麻麻的,仿佛蜂窝般,血水早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汩汩喷涌而出,在台阶上行成一股血色的溪流,顺着地势一路流到水道上,将入口处染成了淡红色。
“喂!拉比!不要!别死!求你了!别死!”
卡缪用力摇晃着已经开始失温的身体,想要从那里得到点什么回应。
可是,哪里还会有回应呢?拉比的生命在那之前就已经枯萎了……
“混蛋!我说了!求你别死!求你别死……啊啊……”
卡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年失神地望着前一秒还活蹦乱跳,但此刻已一动不动的同伴的尸体,几乎下意识地猛然抬起头来。
“托鲁……托鲁——托鲁!我要杀了你!混蛋!我要杀了你!”卡缪怒目圆睁,撕心裂肺地狂吼着,理智已不复存在,他要为死去的同伴报仇,他要让托鲁为自己的背叛付出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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