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啊。”
叶子靠在天桥的栏杆上,一边抱怨着太阳的热力惊人,一边却又朝向太阳扬起了头。
“怎么会这么热啊,上海这里。”
我没有理会她的抱怨,背向太阳,趴在栏杆上数着在世博园里买的护照上的印章数量。叶子注意到我对她的不屑一顾,转而将目光聚集到了我手上。
“喔哦,居然会有这么多啊?”
“你不知道那几个联合馆里走一圈就能有好几页吗。”
“我才不知道呢……我就知道自己在上海有史以来最热的一天,排了一条最长的队伍,去看了一个没什么出奇地方的展馆。”
“那个队伍从东亚一直排到北美,从此处开始排队需要八小时,距离闭馆还有六小时的沙特阿拉伯馆吗?”
我动手把那本纪念护照塞进背包,却在打开拉链的时候让贴在背包内侧的便签掉了出来。虽然是十分炎热的天气,但在天桥上还是有那么点细微的风吹过,花花绿绿的四五张便签像从捕虫笼里逃窜的蝴蝶,在燥热得视线都扭曲的空气里闪转腾挪,却终归在车轮底下成为一具干瘪的尸体。那是无论如何都对独自出门的我放不下心的妈妈强行粘在我行囊里的嘱托,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母爱的凭依被这个国度最繁忙的车流之一给碾成废纸。
虽然现在听起来很蠢,但当时目睹此景的我,却是快要哭出来了。
“也没什么关系呀。”
叶子嘿咻一声将身体栏杆上撑起,转过来一把把发育晚得多的矮小的我搂在怀里。她已经骄傲地挺起的胸膛还保存着阳光的热量,紧实地贴在了我的后背。
“还有我在。”
叶子像过去在巷口抚摸小狗的脑袋一样摸着我的头,硬生生地将我挤到眼角的泪珠又挤了回去。这个怂恿着我跟她两人闯入陌生城市,在我感到无助又上来安抚我的女人,手指却出奇得有些僵硬,也许她这会儿便已经开始骑车了吧?
“你看到那根柱子了吗?”
我看向叶子所指的方向,在纵横的高架下,有一根显眼的圆柱,柱身上还盘绕着金色的龙的浮雕。
“关于它呀,可是有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那在回忆中必定是个美好的故事,但事到如今却叫人开心不起来。
因为关于这根龙柱的故事,我也是在之后,通过支离破碎的传闻而了解到了些并非全貌的内容。
好像是1995年,反正是上海正热闹地建设高架桥的那会儿。人人都沉溺在“我们的城市越变越好了”的快乐中,大概压根儿没人会预料到,当工程进行到延安路这段南北交接的口子上,会时奇妙地卡住。
高架主柱无法安然地打进地理,而且既非地理要素也非工程事故,施工方摇了摇头说。
“一切正常,但就是没法把它打下去。”
但那是一个笃信“人心齐,泰山移”的火力全开着改变世界的时代,就算遇到困难也总会有人站出来将其解决。于是技术精英们聚齐了,于是高新设备也抵达了,领导们亲自到场,望着施工现场无一不发出唏嘘。
“为什么还是不行?”
可能有所夸张,但到这里为止,一切都还是准确无误的事实,都是历史。
官方给这个故事添加的结局是,虽然我们遇到了很多困难,但伟大的工人阶级在这一战里依然打败了负隅顽抗的自然,将主柱艰难但辉煌地扎进了土地里。若这结局能被大众接受,这个故事也就到此为止变成一方稀松平常的民生版头条了。
然而在口口相传到被视为常识的民间传说里,则是因为在这片工地之下,埋伏着事关这方水土运气的龙脉。如果粗暴地就将柱打下去,不止运势不保,更说不准会有什么天灾人祸,事关重大。施工前请来了一说法师一说高僧之类的世外高人来做过法事,才顺利地将主柱打入,而且在柱身上缠上龙纹,来镇住或填补这龙脉的空缺。
就我个人来说,我还是更愿意相信科学一些。但关于此处,好像无论谁做出怎样合理的解释来,都一直不被人们所接受。比起一次工程学上的奇观,一次带点玄幻色彩的灵异事件好像更为公众们所能接受。
我有时候不禁会这么想,这会不会是有那么一些人,为了遮盖什么真相,或者更可能纯粹为了好玩,而故意放出的谣言,来凭空给这事件增添一份怪异的呢?
无论真相如何,故事的本身已经非常出色,如何的揣测都只能算是臆断,这故事也就这么和我变得毫不相关。
等我回忆了那么多,过去向我讲述过某个故事的叶子,终于艰难地从龙柱扎根的深坑中攀爬而出。
“我被骗了!”
顾不上喘气,她就这样大骂起来。
“我们都被骗了!”
气急败坏地,即将窒息似地喘着气,同时用力地跺着脚。
“故事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朝我大吼,却因为面具的遮挡,我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会有多么糟糕。
“那下面根本没有什么龙脉!”
先是说出了不能带起我一丝情感波动的话,然后才丢出了手里抓了许久的炸弹。
“下面的是个活生生的东西,它还活着,那些孢子是从他身体里喷发出来的……”
明知道自己的神情无法传达给我,叶子手舞足蹈地做出癫狂的动作,试图表现出她的疯狂来。
“那下面,那根柱子插入了它的身体,这些红漆都是它的血……”
然后是带着哭腔的,被面具阻隔而夹杂着奇怪的呜咽声。
“它快死了……被我们钉在这里那么多年,它已经要死了!那些孢子……那些孢子把人带到这里,是为了给它喂食……妈的!我都看到了什么?”
叶子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完了她的所见,而我也在这一遭一遭的折磨之后露出了“啊,原来一切都是这样”的恍惚表情来。
柱子下面有个活生生的生物,它被牢牢地束缚在这土地下方不得脱身。
在这块土地化为废墟之后,它才终于有机会喷发出可以操纵人体的食肉真菌,把人带到它的伤口这里作为自己的维生素。
所以,梅爱丽要我们献上生贽的“王”,其实便是这个被囚禁于此的存在。
可是我早该想到的,“王”怎么可能是会是一颗大树,又更不可能只是一根装饰了花纹的柱子?“王”当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不择一切手段,试图让自己活下来,而向只剩下钢筋水泥的残酷世界摇尾乞食却得不到回报,最终铤而走险。
拿回了我们过去所摧毁的而已。
我再次仰望了这根高耸的圆柱,明明施加在它身上的那么多层高架都已经剥落,这根柱子却依旧保存得那么完好。在种下这根柱子的那时,人们就已经考虑过它可能遭遇的考验了吗?
可是他们有没有想到,这座城市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毁灭的呢?
一切可能都已经成为了未知的过去,眼前所有的是我们找到了此行的目标。但更为严峻的现实摆在了眼前,梅爱丽所提到的“果实”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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