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久违的都市几天之后的某天,我和往常一样在唯的书店里工作。
今天唯进了一批新书,搬运和整理仓库让我一直工作到了晚上都没好好吃一顿饭。
一下班就躲进了对面的麦当劳了。
晚上的麦当劳门可罗雀,对我来说是再舒服不过的地方了。
刚坐下就感到一阵寒意,反射性地向右挥拳。
“我就说了你不要老神出鬼没啊。”
离我拳头不到两厘米的地方坐着一个生物。
他有着人的身体,人的外表,人的面容,但是要说他是人却又实在是太过美丽了。
昏暗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泻下来,光像羽衣一样轻轻飘下,就像是围绕天使降临时产生的丁达尔效应一样。
光柱的中间,天使像要颁布什么神谕一般站着,并没有刻意去绷紧站姿,却高洁地毫无破绽。
天使的面容美丽地就像是艺术家雕刻出来的圣像,像是选用了上等汉白玉的皮肤上铺上了一层温润细腻红霞。像夜一样漆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一直到脖颈便像被切开一样嘎然而止,发尾像刀刃一样整齐。黑亮的秀发反射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犹如夜空中的繁星,在这个活物头上规则地运行。
貌美的圣人穿着一件被熨地笔直的黑色衬衫,穿着同样没有皱褶的西裤,脸上一副严肃得能让吵闹的孩子噤声的表情却与这张艳丽的脸毫无违和。仿佛恶魔一样不分性别的魅力,乌木一样黑的头发,雪一样白的皮肤,鲜血一样红的嘴唇,若说这是脱离人类范畴的生物,我也深信不疑。和唯有着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容貌的生物,是唯的双胞胎弟弟,惟。
几乎一样的名字,几乎一样的容貌,但是二人就像是天使和恶魔一样互不相容。
确实,世界上不存在对所有人有利的正义,却有着唯那样对所有人不利的绝对的恶意。而绝对的恶意的反面,那一定是就是绝对的善意。
惟并不为世上任何一人行善,但是站在唯完全对立面的他确实在为世上任何一人而行善。
唯会为了恶而行恶。
惟就会为了善而行善。
唯会为了恶而行伪善。
惟就会为了善而行假恶。
唯会为了恶而杀人。
惟就会为了善而救人。
唯会为了恶而救人。
惟就会为了善而杀人。
自从遇到了这对双胞胎,我就被卷进了他们之间危险的兄弟角力之中。
“于是,你这次来找我干什么?”
“为什么要配合唯的闹剧。”
惟和唯不同,总是直来直往。
“为什么做出了有所欺瞒的推理。”
“唯那个又不是推理啦,只是他自己编造的故事而已。”
“你以为你可以这样敷衍我吗?唯是说书人,他不会自己编造自己的故事,他只会演绎听到的故事,那个荒谬的推理只会出自你之口。”
“我听不明白啦。”
“你真的觉得韦诗荏把缪家住宅中的‘两人’都杀了么?”
“难道不是吗?”
我做着最后的反抗。
“你对第一件杀人案推理,如果把那称作诡计未免过于牵强,把沾了荧光液的轮椅抬回房间这个决定过于冒险,无论是荧光液是否下滴,路上是否会遇上目击者都是无法确定的。”
那种无谋的事只有你做得出来。惟不带嘲讽地补充,这样反而更加伤人。
“就算是杀人也需要运气的嘛,只能说韦诗荏赌赢了。”
我耸耸肩,对惟的指责表示不屑。
“但韦诗荏并不是赌徒,即使有安晴帮忙风险也太过于巨大,而事实上当时在三楼也确实还有一人。”
“嘛,那个宅子里的人脑子都不大正常,有谁目击但没有说出来也很正常。”
“不,那不是目击者,而是真正的第一件杀人案的凶手,韦诗荏才是目击者。韦诗荏打碎第二个玻璃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隐藏自己足迹,而是隐藏凶手嫁祸给她的假现场。而韦诗荏以此和凶手结为同盟,利用了尸体和凶手的凶器临时做出了杀死缪缪缪的决定。”
“那交换的轮椅怎么解释?”
“轮椅根本就没有交换,而人类的大肠也不足以拉住人和轮椅以及石头的重量。”
“那到底是谁杀了缪䌻紾?”
“当时有杀害缪䌻紾机会的,以及能和韦诗荏一起处理尸体的只有T。”
“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消遣?”
“她只是受了雇佣。”
“谁要杀缪䌻紾?”
“她杀死的真的是缪䌻紾吗?戒备森严的缪家怎么可能允许T把武器带进豪宅,只有内部帮忙她才可以把‘工作需要’的东西带进去。你已经发现了吧,被杀死的不是缪䌻紾,而是她的同卵双胞胎缪景。缪䌻紾把缪景作为自己的替身,借‘自己’的死解放缪光,而在意料之外的缪缪缪之死又解放了自己。要说证据的话,当事人的证词。”
“够了够了,我投降了”
我举起了双手。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查到她们交换了,但是为什么你会觉得宅邸中没有人发现的事,我能发现呢?”
“说实话,如果我不是问过本人的话,我是不会认为观察力孱弱的左天能发现。”
在喜欢挖苦我方面这两兄弟非常相似,不同的是唯是故意的,而惟大概只是觉得自己在陈述事实。
“所以是我要问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惟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看着我,催促我回答。
“是称呼。”
我耸了耸肩这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隐瞒了也没用。
“开始时缪景小姐称呼唯是小姐,但在后来却用了先生。”
“把这个叫做故事呢,左天小姐受唯先生的影响真大。”在缪䌻紾死后,缪景小姐第一次向我搭话时是这样说的。我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并不只是因为声音,而是对这个称呼的违和感。在缪家的豪宅中,只有缪䌻紾会这样叫唯。
“那么,回到开始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配合这场闹剧。”
“……”
“是为了缪光吗?”
我没有回答,但惟的猜测无疑是正确的。
“在缪家豪宅中根本没有你和缪光以外的无辜者。”
惟停顿了一下观察我的反应,我没有回应。
“在进入缪家的一瞬间你就发现的缪光的异常。在满是妖怪的缪家和满是妖怪的客人中,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实在是太突兀了。用唯喜欢的比喻就是,她是站在一群人物之中的人。你做出虚假的推理的理由是为了她吧。”
我叹了一口气,向惟坦白。
“我觉得啊,为了复仇啊,愤怒啊之类的杀人,一定不是韦诗荏期待的正义,她应该不会原谅这么做的自己吧。所以啊,那就把韦诗荏杀人的理由扭曲好了,为了拯救一个女孩而战斗,为了解放一个仆人而牺牲,虽然毫无道理可言,那才是童话中的英雄应有的下场。”
“反抗的结果变成以我仅存的家人的性命相胁。” 缪䌻紾当时是这样说的,当我知道她将缪景毫无怜悯地当作自己的替身后,我可以肯定那个“仅存的家人”就是指缪光小姐。
“天真又愚蠢的判断。”
惟毫不留情地把我完全否定。
“你觉得‘正义’这种无聊的东西真根本不存在,你自己也明白这点。为了她的正义?话真是说得好听,要说为了那个无聊的东西,那她本不应该要杀缪䌻紾,这只是无聊的复仇滋生的无辜的迁怒,把杀人正当化而已。而你,也只是为了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的袖手旁观而主动地袖手旁观而已。”
惟怜悯地看着我。
“你用虚假的故事,将罪都推给韦诗荏,不想弄脏自己的双手,满足自己微不足道的伪善。”
然后又冷淡地补了一句。
“你的伪善也只有半桶水而已。”
“可是杀人是不对的啊!”
“你还坚持认为那种不弄脏自己双手的天真是正确的吗?”
惟往桌面上扔出了一叠照片,里面都是一些很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或者说曾经的人,共同点都是头不在脖子上面。
真是胃口全无……其实也没有。
“这些是这几天来被韦诗荏杀死的缪家的人,大部分都是与那件事相关的人。”
惟又扔出了一张照片,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地,韦诗荏的尸体出现在了照片之上,眉心有一个鲜红的弹孔,露出扭曲表情。
“这些就是你所维护的英雄的末路?”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惟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和唯表面上的活跃相反,缺乏表情的他的内心一直持有某种激烈的感情。
我捏紧拳头,指甲深深得嵌入了肉中,温热的血说着指关节往下滴。
“你所期待的就是这种不用杀人的正义吗?你只是把她当作书中一个喜爱的角色,你也相信那种正义只是幻想而她也只是脆弱不堪的人,但是你仍不肯承认,用正义把她逼上绝路,甚至不敢把变成怪物的她摧毁。”
可恶。
“你是一个只有半桶水伪善的怪物。”
可恶。
“明明并不会对任何人不幸感到痛苦,却装出对任何人的不幸感到痛苦的样子。”
可恶!
这种事情不用你说!
我是怎样的怪物我自己很清楚!
口说的也好,心想的也好,你们兄弟二人为什么都要如此否定。
那你们要我怎么做才好,我只是希望扭曲的故事也能顺利发展出结局而已。
错了吗?就算错了,难道我没有犯这个错误的资格?
知道了自己的无力就要接受吗?
“哼,不过对我来说是你倒是干了一件好事。”
回过神的时候,惟已经走到了快餐店的门口。
擅自进入别人的家里,又擅自离开,真是任性至极。
然而我也并不想他在我身旁多待一秒。
“你并没有杀死的韦诗荏将是唯的童话中的败笔,我要把他虚伪的童话彻底终结,并把他杀死。”
说着弑兄的宣言,天使一贯平淡的语调略微提高。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惟消失在昏暗的街道中。
“唉,好像被狠狠侵犯了一样。”
并非过火的修辞。一丝不挂地将最羞耻的地方暴露在他的面前,连最后一丝尊严和矜持都被夺走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我爬回家中,衣服也没有换就躺在了床上。
口字旁的也好,竖心旁的也好,这两个唯/惟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
说到底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这对兄弟为什么会敌对?
为什么又会找上我?
他们两个究竟想干什么?
这些有的没的对我都毫无意义,即使我处在这事件的中心我也不会去理会。
我已经受够了凭自己的意志行动。
没有那闪着白光的石子,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道路。
随波逐流,然后在某处被巨浪打翻沉没,这才是我这种背景角色该过的人生。
可是自从哥哥死后,那对双胞胎出现在我的面前后,我的身边就出现了望不到尽头的无风带,不自食其力就无法移动。
今后我该如何前进?
模仿着别的角色,抄袭别人的脚本行动吗?
要像缪䌻紾一样?
即使将亲生妹妹作为祭品,即使要用余生扮演别的角色,也要用缠上丝线的翅膀和臂膀逃出牢笼,用扭曲的心灵陪伴着姐姐?
还是说像安晴一样。
即使心中能编织出千万个故事,却仍然保持着刚睡醒的样子一样,摇晃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地走着。
又或者是韦诗荏。
因为憧憬某人而被他人的正义限制住自己自由行走的方向,耿直地按心中的信念行动,最终却因为所爱的人的死亡将一切都舍弃。
还有T。
恐惧着被当作物,却又把他人当作物,放弃人的心,扮演着自己所恐惧的人物,用杀人麻痹自己的恐惧。
再比如说唯。
那个说书人即使知道自己亲生弟弟要杀他,在钢刃没入他的身体前,他肯定还会保持着那张令人讨厌的微笑。
都是些激烈而且难以模仿的角色,只是作为背景故事而存在的怪物不可能按他们的方式活着。
没有心,没有感情,任由他人摆布的怪物却遗失了自己的剧本。
怪物只能按自己意志前进。
然而现在。
我只是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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