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在想，”D说道，掏出一枚带着玫瑰图案的金属打火机，装模作样地点燃了嘴里的香烟“你没有跟甘比诺家族合作，你也没有当污点证人，你跟你们老大的夫人关系也很清白，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弄死你？”
那个人被五花大绑，坐在那处施工楼的某一个角落，约莫十点钟，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一言不发，因为他嘴上缠着透明胶带，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这些声音很快在邻近街道的嘈杂声中消失殆尽。
D把那根烟抽的就剩下一丁点，撇在地上，踩扁，然后将那人嘴上的胶带撕下来，那个人活动着嘴巴，他被绑了太长时间，已经不适应能说话的状态，“谁知道呢，”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D的心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刚才说‘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一个即将被他一枪打爆脑袋的人，竟然在问现在几点了。“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他掏出一把乌黑发亮的左轮手枪，用冰冷枪口顶住他的脸颊，“为什么你这么关心现在几点了，你他妈现在要死啦！就算你在宇宙大爆炸之初就开始精确计时，现在这一切也都已经没有意义啦！”他朝那个人咆哮着，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衣领，“告诉我，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你？难道因为你每天不刷牙？或者你说了哪句话得罪了人？总要有一个原因吧？我是说，难不成这是一个他妈的圈套？”
“我在想，”那个人突然开始学起了他的腔调，“你脑袋这么聪明，为什么要当一个打手。”
D感到他背后的毛孔都析出了冷汗，恐惧感在蔓延，他本来是来这杀人的，本来把子弹射进这厮的脑瓜子里，这事就完了，然后他会去街对面的面包店买点夜宵，再去看一场晚场电影，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我猜对了，是吗？就是说这是一个圈套？”他看了看左手的手表，汗水从他的额前滴下。“现在是十点半。”
那个人呲牙咧嘴地笑了，“他们说你活不过十一点。话痨先生。”
施工楼脚下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几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楼下，从车上迅速下来了一群荷枪实弹的帮派分子，飞车党，暴走族？随你怎么称呼，反正就是来要你命的。
“乖乖，，所以现在我应该慌里慌张的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或者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你们放过我？”D说着用颤抖的双手给左轮手枪上了膛“不不不不不，那怎么行，你刚才说我活不过十一点？他妈的，你现在觉得你能活到几点？”他把枪对准那个人的嘴巴。
“来，张开嘴。”
“不，你这该死的话痨，这跟我没有关系，是他们要杀你——”
他还没说完，D就趁机成功就把枪口塞进他的嘴里。
“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吗？因为你刚才笑的像泡屎一样。还有，你真的不刷牙，你嘴里他妈臭死了。”
那人激烈地挣扎着，瞳孔放大，嘴巴里发出唔里唔噜的声音，这声音让D听来心里一阵快活。
“你现在肯定想问我！”D高声说道，声音大到在空中回荡，“你他妈为什么不跑！因为这里是八楼，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只有一个出口，现在他们把出口堵死了，我根本跑不了。”
“无意义的死亡，”D又说道“就是你我的宿命，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也不相信有任何死后世界，那都是胡闹，不过上次看电视说有人真的会灵魂出窍——”
一阵狂风刮来，伴随着螺旋桨的嗡嗡声，一架直升机从身后升起，巨大的白色远光灯照得D用手捂住眼睛“这又是他妈怎么回事？！”
那是一架有着政府军标志的飞机，跟警用飞机不同，这架飞机通体绿色，上面有一个当兵的正在调试一把rpg，他把瞄准镜对准了远光灯下的两个人。
他扣动了扳机，一枚红色的火箭弹就带着黑色的浓烟朝着施工楼飞去。
当D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半截身子躺在施工楼的边缘上，两条腿正在悬空，他浑身都像被谁拿在手里捏碎了一样，疼痛不已，外面依然是黑色的天空，这说明他没有昏迷多久，但也有可能是昏迷了超级久，他根本分不清，他艰难地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表已经粉身碎骨，不能再完成报时的任务。
约莫一个世纪之后，D终于站了起来，重新站在地面上的感觉很不真实，仿佛宇航员重回地球一样，近乎模糊的视野里有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弹坑，弹坑再往前面，是那个被他绑起来的人，他躺在地上鲜血直流，身旁还有D的那把左轮手枪。
“就像电影里一样，主角会在一场爆炸之后活下来，而不是直接被机关枪打成筛子，尽管现实中爆炸的威力远大于机关枪，但导演们就是喜欢这么拍。”D一边走向正在呻吟的那个人，一边说道。
尽管那个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呻吟，但D发现他也只是受了轻伤，“这是一桩动摇我无神论的神迹”D说道，把左轮手枪揣进兜里，又试着扶起他，“你没死，我也没死，那颗火箭弹离我们只有这么近，如果我是一个基督教徒，我一定觉得是上帝选中了我。”
那个人呻吟着，同时小声说了一句话，D听见了，是“上帝瞎了吗？”
“听着，我们现在就得离开这，立即，马上，现在有人想要咱们俩的命，或许是我的，或许是你的。”
“我肋骨断了。”
“不，你肋骨没断，兄弟，你没事。”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那是之前的事了，”D解释道，“如今看见了眼前的‘神迹’或者说是‘奇异事件’让我改变了主意，再说，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了。”
那人又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这次D没有听清，只是看见他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最后两个人终于都站了起来，在这施工楼的第八层，夜空深邃而又透彻，街上空空荡荡，偶尔有一辆车飞驰而过，街对面D经常光顾面包店仍然打着营业的招牌，一切都很正常，正常的要命，似乎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假的，而D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痛，身旁的人也还在流血，回过头去，身后的弹坑也没有消失，远处，某高层建筑的电子钟上，用粗体红字显示着时间。
夜里两点。
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这会儿已经死了，”D说，“就像他妈的幽灵或者鬼魂一样，只不过——”
“你刚才不是还他妈说自己不相信死后世界吗？”
“好吧，不管怎么说，政府军插手了这件事，我对当官的一向没有好感，但是我们究竟是怎么惹上这群人的？如果仅仅因为没交税就被rpg轰炸，是不是也太离谱了一点？”
“说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李旭。”那人回答道。
“好吧李旭，我的名字叫D，英文字母D，你可能觉叫单个英文字母的都是在美国混帮派的黑人，是一个带着礼帽和墨镜的抽大麻的黑鬼什么的，但我可不是，我是个黄种人。现在，咱们两个的命运纠葛在了一起，不论如何我们得先离开这里，你说对吗？李旭？”
“D，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
“你认不认识黑市医生什么的？我的肋骨可能真的断了。”
【大总统遭枪击逝世，全国史无前例打击黑帮】
出租车上的收音机里传来女播音员的声音。
【市民朋友们，我们怀着极为沉痛的心情告诉大家，备受爱戴的大总统托马斯于今日晚间因器官衰竭医治无效死亡】
【刚刚，国会全票通过了打击黑社会S级议案，即日起将肃清包括宣布对此事负责的甘比诺家族在内的全国所有黑社会，黑手党，匪帮，以及各类地下组织。】
【请市民们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并尽量配合政府工作，共同度过非常时期——】
坐在副驾驶的D按掉了广播，“黑社会可真是危险，如果招惹上了黑社会，往往自身难保，不过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他说着把手搭在司机的肩上，“我说的对吗？”
司机慌里慌张地点了点头。
“那你能告诉我你他妈在往哪开吗？”D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条路会经过警察局吗？！”
“我只是——”司机挣扎着说道。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D说道“你只是不想让自己后半辈子良心不安而已，不想让自己在孩子面前隐瞒曾经放走黑社会的事实，你们对生活的质量要求还真高啊，不像我，现在我觉得我能活过今天就行了。”
说着，他掏出自己的左轮手枪，对准司机的脑袋。“问题来了，你是想要事后忏悔的机会还是想在忏悔之前就被我把脑袋打爆？”
“他说的没错，想想你的妻子，想想你的孩子。”身后的李旭也插嘴道，他此时正捂着肚子坐在后排，表情痛苦不堪。“有必要为了所谓的正义把命丢了吗？”
司机调转了方向。
“看看咱们俩。”D对后座的李旭说道“简直就是谈判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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