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宇坐在急诊室门口已经快几个小时了。
门顶灯的颜色依然是红色，这说明希亚还没能脱离危险。
仍能记得传送前雪绫那双冷漠的眼，伴随着空间的碎裂，自己眼前曾经的美好好像也就这么......破碎了。
奥微奶奶在几年前，他们要去【雷克蒙德】时就将小型号角送给了他和星露，并对着他们说“想要回来的话，就吹响它吧”，却未曾想到不起眼的项链里会蕴藏着早就失传的空间魔法，他之前还对着星露有时胸口挂着两个项链的行为表示过不解。
如果说项链代表了他们去【雷克蒙德】的开始，那它的破碎也代表了一切的结束，吹响了号角，回到了【世界树】下，回不去的是从前。
眼前有人在晃着一瓶罐装咖啡，他抬头，看到星露在看着自己，脸上挂着担忧。
“你不休息一会儿吗，接下来换我吧。”她有些疲惫地说道。
接过咖啡，铁质包装带着加热后的温度，让他感到了一些温暖。
“不必了，星露你早些回去吧，我在这里就行了。”他回以一个微笑。
“可是......”
“星露，谢谢你。”杨宇看着星露莫名焦急的神色，继续保持着微笑。
“......好吧。”少女看着他坚决的眼神，似乎也知道了自己拿他没辙，“实在没精神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会过来接替你的。”
“......嗯。”
少女的脚步声远去了，冰冷的等候室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灯光很暗，映照着苍白的空间，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心里乱糟糟的，很多事情他都选择了刻意回避，大脑里时而空白时而混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指示灯突然从红色变为了绿色。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眉头紧皱，而杨宇几乎是没有犹豫，迎了上前：“医生......她......”
医生看着他紧张而焦急的表情，神色略微变动，许久，他回答道：“她......之前就受过很重的伤，而且是无法治愈的，经过这次攻击毒素几乎顺着她的血管传遍了她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毒素虽然暂时被控制住了。但她体内似乎还存在着类似于诅咒的东西在加速侵蚀着她的生命力，这种诅咒我们解除不了......但通过【世界树】或许还有转机。”
医生把所有能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她现在...还好吗？”
“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很虚弱，现在她的身体完全是一颗定时炸弹。”
“我能去看看她吗？”
“等她转入病房就可以了。”
急诊室里少女被推了出来，带着淡黄的黑发此时被卷在了发套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表情有些痛苦，大概是在做着噩梦吧？
少年从来没有看到希亚这么虚弱过，她伤心的样子三年里也只见过一次。
“到底怎么样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低下头，握紧了拳头，医生离开了他依然站在原地......
......
凌晨三四点的样子，天空里只有暗淡的蓝。
“她说她想要见你。”
护士走出，对仍无睡意的杨宇说。
“她醒了？”
“是的。”
推开房门，眼前的少女披肩散发，身上插着各类输液管。
那一刻杨宇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她，不仅仅因为发型，还因为少女此刻表现出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希......”
“直说吧，其实我是一名间谍，是你的家族派来的。”少女冰冷的视线和自己对上了，瞬间让自己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其实我还是王室安插在家族的卧底呢......”
“我没有开玩笑，杨宇·赫尔狄克。”她无情地打断了自己，“我是赫尔狄克家族的间谍，代号【风信子】。”
果断，决绝，没有幽默细胞，和平时希亚给人的感受大相径庭。
“我的任务就是监控你，并找时间把你带回家族。所以你也都明白了吧，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平时的我都是我刻意装出来的。”
看到杨宇微妙变化的表情，希亚没有停下的意思。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兽王好像和人王打起来了，我最后的计划也失败了，和家族失去了联络。既然任务失败，我也就无所谓了，你知道了这一切，你还会觉得我值得同情，值得关照吗？”
“希亚你是在中二吗？早点休息，医生说你的病很快就能治好的。”
杨宇变得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开始嘘寒问暖，“空调温度怎么样？还有你现在口干吗，需要水吗？不对这件事要先咨询护士......”
“杨宇·赫尔狄克，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希亚突然冷笑，“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有报告给上级，也就是说你每天在我面前做过的事，你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家族里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而我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钱和荣誉。”
“我能扮演出任何一个角色，还记得一阶班里有人说我在酒吧打工吗？只要稍微把领口下放，稍微露出自己的胸部，那些下半身动物就会失去理智心甘情愿地跑过来给我送钱。我自然也能扮成一个活泼到过分的智障少女来骗你，你明白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少女冷笑着在等待少年的答复。
“但那又怎么样呢？”杨宇的声音响起，“你还是希亚，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
“哦？已经被我骗得团团转了吗？这可不是心思慎密的逃脱者该有的想法。”
“我不认为一个间谍会放心到把关乎性命的药放在自己的监控对象身上。”
“那只不过是想骗取你的信任。”
“我也不觉得她会伪装到连对监控对象敞开心扉的事都能做出来。”
“那纯粹是个意外，秘密也有一部分是假的，我受伤后就没有上过学，而且那时候我早就不认那个父亲了。只要说出一部分真实的就能获得你全部的信任，何乐而不为？”
“我更不认为一个间谍会愚蠢到为我挡刀。”
杨宇继续反驳，希亚的眼神出现了迟疑。
“那...那只是我想要确认监控对象的安全而已。”
“对一个间谍来讲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保护监控对象是完全不理智的行为，更何况......你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间谍。”
“不，不对，这也是为了博取信任才......”希亚内心掀起波澜，她竭力想说服杨宇，继续进行狡辩。
“你知道那之后会和家族断开联系了，为什么还有理由博取我的信任？”
“那是......”
不知道为什么，下定了决心要和少年有个了断，自己却在他的反驳里节节败退，本该保持冷漠的内心又开始变得不安分。
之前的做那些事她都会以金钱和名誉作为借口，唯独自己做出的帮少年挡刀的举动快到让自己来不及思考。
——所以我到底是谁？
“果然你还是希亚吧，整天对着我们吐槽，有时候做事完全不经过大脑。”
“不，我不是希亚，我是【风信子】，是间谍啊!”少女做着最后的狡辩，却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诶？”
她做出了让自己间谍形象完全崩溃的举动。
她摸着自己的眼眶，因为自己莫名的流泪而发出奇怪的语气。
“不对...不是这样的......”
情绪不再由自己控制。
——快离我远一点啊，我是间谍!
——你还不明白吗，我是骗子啊，骗子没有资格得到可怜，把我赶走让我自生自灭啊!
——你对我做的所有事，我偿还不起的啊!
“希亚你刚刚虽然装得很冷漠，但那不是真正的你吧。”杨宇对她露出笑容，“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呢。”
“我来到【雷克蒙德】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家族监视的打算。”
“你监视我能获得钱和荣誉，但你为什么生活仍然那么拮据，是因为你真的很需要钱吧。每个人都有被活下去所迫的时候，你本质并不坏，我知道的。”
“可......是......”希亚感觉自己已经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我也在家族杀死过很多人，既然你是间谍我是杀人狂，那我们算是扯平了，好吗？”杨宇纠结了一小下，最后也还是说出了埋藏在自己内心很久的芥蒂。
这些也只是对希亚一人，所说。
“还是这样......啊。”
时光飞速倒流到了三年之前。
记忆的碎片划破强装冷漠的她的肌肤。
她和男孩相拥在一起报团取暖过，她和男孩一起看着星辰花相视而笑过。他会为了她而站在剑舞祭上不惜毁灭对手意志只为她的名节；他会像现在一样不断开导着自己让自己本该被埋葬的温情重新开花。
白领、舞女、医生......一层层的伪装开始从她身上剥落，心田里笨重不堪的自己逐渐变得轻盈，双眼的障碍在消失，她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条裂缝，光透了进来，随后她看到了身前的路标、以及将要选择的道路。
“情感是虚伪的，不能去相......”她看到过去绝望的自己在离自己远去，和父母一起拥有的回忆不知从脑海的哪个角落重新被挖掘出来，父亲为她买来她所喜欢的玩具，因为自己发烧没去上班差点被老板开除......那些她所曾经以为只靠物质联系的亲情并不依赖金钱和名利，它超越了一切的理与法。
面具和伪装破碎殆尽，她站在了原地。
——我......到底是谁呢？
河畔的那边有过男孩女孩的欢声笑语。
她低下头看着清澈的河流，水里的倒映耳前扎着双马尾，一脸迷惑的样子。
“原来......这才是我啊。”她自语。
希亚·欧罗拉。
最深的伪装，表演出的却是最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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