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楚睁开眼睛,抖开身上压着的尘土。
他急速地分析了一下现在的状况,然而情况并不乐观,甚至极为糟糕。
他未来得及上去,顶门便合上了。
他挣扎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腿完全无法动弹,像是被钉死在地上了一样。
可恶……
“你醒了吗?”她端庄地跪坐在地上,俯视着他。
他仰起头看着她,她本来整洁的衣服变得凌乱不已,还沾染着斑驳血迹,脸上还有擦伤,若是他能看到她的后背,便可以看到她身后一大片被划伤的肌肤。
不过,和刚刚不同,她保持着相当的从容。
“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出声质疑道:“你对我用了瞳术!”
“我不否认。”
“你想干什么?”他紧张地问道。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我先问你吧。”她歪了歪头,接着说道:“明枂,他究竟想干什么?”
明楚双目瞪大,气息上浮,他的脑海中恍然闪过几千种答案,几百种反对,几百种质疑,几百种抗议。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自杀。”
“不……”
明楚心思耿直,立马出口阻止。
“看来真是这样,我大致明白了。”
他懊悔不已,眼前的少女,竟比他想象的要心思玲珑的多,自己在她的手上,完全不是对手。
不过,他亦不是等闲之辈,空隙中,他已默默地脱离了幻瞳的控制。
他扬起解禁的左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趁她意识涣散之际,又松开右手,将她制约在地。
他的右手扣着她两只腕子,膝盖压着她不让她反抗,霎时间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坏人,看到她脸上的伤痕不禁心生愧疚。
抱歉……
他在心里默默念道。
“你为何这样对他?”
她只干脆地丢下一句,镇静地看着他。
“你不要看我!”他念道。
“他救过你。”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们太奇怪了?”
“人活在世上,有许多不得已,你应该明白。”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说的不一样……”
明楚沉下气说道:“你不会明白,我是在帮他。”
“骗子!”
她翻起身来,结印趁他心神不定时,又发挥了作用,她的眼神里有愤怒和忧伤的混合,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将他弹飞许远,整个撞到墙壁,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亦下定了决心。
决不能输给她!
不能让她带着错误的信念走出这里。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无法再使用瞳术,整个人如同风中的羽毛,脆弱而绵软,随时就要坠入泥泞一般。
“这样的对决很公平。”
“我只要杀了你就够了。”她缓缓说道。
“桓姑娘。”他说道:“作为一个傀儡,你实在是入戏太深。”
她低下头,选择无视他的话语,她抽出腰间的匕首,稳住步伐。
他叹了口气,象征着交涉的失败。
以他的能力和武技,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够将她制住,他有着这样自信的能力和底气。
少女没能抓住他的漏洞,直接便冲了上来。
挥刀斩去,很是自然地落了个空。
“桓姑娘,放弃吧。”他亦是自嘲道:“没有幻瞳,你不是我的对手。”
凌厉的刀锋第二次斩了过来。
第三次,第四次……
他没有进攻,只是防守,而对方却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你……”
只是无力的飞蛾扑火,他甚至没有动用阴阳术的欲望,他的耐心耗光了,拔过她的手腕,顺式将她的刀夺了过来,指向她的咽喉。
“够了,桓姑娘!”明楚呵斥道:“我不想跟你做无谓的争斗。”
她颤了颤,眼神里流过一丝祈求。
“请……请不要这样看着我……”他开始心虚,眼神闪烁飘忽:“我也是迫不得已……”
她的脸瞬间变了颜色,霎时间仿若天气巨变,风云涌起。
“你……”
明楚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灵压的变化,只是他的左手开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是你逼我的。”
她抬眼,望向他,
一双潋滟至极的眸子。
“姜公子,这么晚了,还守着我呢?”
“……”
他拉着脸,恨恨地望着他。
“进度怎么样?”姜溪冷冷问道。
“并无太大进展,新的术式过于复杂,要想从外部打开,是难上加难。”
他整个人丧了,手心冰凉,月色打在他苍白的脸上,格外无助。
“姜公子还是好好歇息吧,方才妄想空手劈开结界,受了内伤,还是莫要再轻举妄动的为好。”
“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
“莫要逞能了。这是上古神灵留下的遗迹,不是你可以破坏的了的。”
“不知道她冷不冷……”姜溪将头埋进膝盖中:“还没入夏,却穿的那么单薄,这么久了,还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姜公子,在下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为何会选择她?”
“什么?”
“恕我直言,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主人。照顾她要比侍候一个成熟的阴阳师耗费更大的心力。”
“我等待了那么久,也只有她在我的面前停下,对我伸出了手。”
“所以说,你是别无选择吗?”
“嗯。”
“这还真是命运的安排啊!”
“你问这些做什么?”姜溪警惕地看着他。
“好奇,好奇而已。”
姜溪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仅仅半天的时间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只靠着一丝信念支撑着自己。
“好奇怪,我明明都已经放弃了,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害怕的要死。”
他苦笑着说着,拼命地压着自己颤抖的身躯。
“你在害怕什么?”
“大概是孤独吧。”
“真像个小孩子。”
“为何这么说?”
“你看,你明明对我充满敌意,为何这么快就愿意对我说心里话?”
“我……!”
姜溪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对他放松了戒备。
“即便是我这个仅仅与你相处半天的人也看得出,你是在闹别扭,幼稚的让人发笑。”
“我是认真的!”他正色道:“我考虑过很久。”
他无奈笑道:“你真不适合这个世界,你不够聪明,也不愿意将就,你很迷茫,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你在这世上,真是尴尬。”
“我曾以为,只要桓在我的身边,这份信念便不会倒塌。但是我明白了,她的人生,其实与我并无太大关系。”
“你说的是易家兄妹吗?”
“你看,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至于我,怎样都可以被代替吧!”
“你想当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我存在的意义是桓儿,如果在她的心里我也是可以被替代的,那我宁愿重归寂灭。”
“还真是决绝啊!”
“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嗯?”
“你弄错了条件。”
“什么?”
“你以为的你以为,只不过是你以为而已。你太过自怜,以至于忘却了其他显而易见的事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你的阅历太浅,完全看不出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
姜溪摇头道,他浅浅地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其他人是帮不了你的,你只能自己一步步的开悟。”
“阿楚!”
远处传来了易华的喊声。
姜溪如同被瞬间触到神经,一个咕噜从地上蹦起,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满面尘土的少年,衣服上沾染着刺眼的血污。
他的神情恍惚又焕然,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少女轻飘飘地,被他背在了身后,发丝被血污粘在了脸颊之上。
“阿楚……”
易华上前小心翼翼地问询。
“我们发现了密道,从那里出来的。”
他好似还有些迷离,说话都有些颤抖。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华儿。”
“嗯?”
“我对不起你。”
“什么?”
他摇了摇头,一脸心如死灰。
易华背过身去,却看见姜溪直愣愣地站在他的身后。
少女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你放我下来。”
明楚很听话地松开了手,少女落在了地上。
二人重逢,一步步地缓缓走上前。
不知她的身上,脸上,沾染的是谁的血液,甚至还是如此炙热,鲜艳的让人不自觉地闪开目光。
凝视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渐遥远。
在连呼吸都停止的瞬间,啪的一声。
桓别过脸去,少年放下了刚刚扇过她脸颊的那只手。
“我讨厌你。”
少女沉默着,眼睛如同干枯的泉水。
幼稚,真是幼稚……
那人的声音回荡在少年的耳边,
愚蠢啊,真是愚蠢……
魔咒一般。
你真是个小孩子。
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去哪里……
“为什么?”
“你愚蠢,幼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和你结约,简直是个天大的错误。”
“你真的要放弃吗?”
“当然,我从一早就做好了决定。”
一个人的日子,可是很孤独的。
“我厌恶你那双空空荡荡的眼睛,我在里面看不到希望,那里面,只有我自己。”
少年最后转过身去,做好了不再回头的准备。
“溪……”
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无视了一切。
愚蠢,幼稚,你真是个小孩子。
“你看……”
什么?
“下雪了。”
什么!
“姜溪!!!”
身后传来了易绍的怒吼声。
那是一个凉薄的雪夜,是初见的开始。
他缓缓转过身去,眼泪喷薄而出。
鲜血说着她的嘴角,倾泻一般的流出,染红了她雪白纤细的脖颈。
他在少女清澈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然后,她笔直僵硬地倒下。
他飞快地冲出去,抱住了她的身躯。
抓住她的手腕,感受到了她脉搏的破碎。
他被吓到了,他望向易华,他的手无处安放,只能僵硬地捧着桓的身子。
“桓儿!”
毫无遮掩的,从咽喉中喷薄而出的喊声。
撕心裂肺,振透梦想与希望的叫声。
愚蠢,幼稚,你真是个孩子!
明明快要到夏季,刺骨的寒冷却袭来。
如同被冰冻的蝴蝶,少年的心再也不能驰骋。
与之而来的是,失望,失望过后是绝望。
梦魇萦绕,循环又反复。
他守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几近没有了任何色彩的脸。
“她什么时候能醒?”
“很快。”
那人说道。
“不过,我知道你再也不会跟她提解约的事情了。”他了悟一切地冷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力?”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她这一招,又把我制住了。”
“男人嘛,天生就是让女人欺负的。”
“你一点儿也不像个禁司之人。”姜溪笑道。
“大概,我是个异类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的名字。”
“叫我残面就好。”
“这明显就是你现编出来的名字。”
“这都无甚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请讲。”
“她很严重。”残面沉下脸来说道:“问题极其的棘手。”
姜溪拉住少女的手,妄图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灵基,很早以前就坏了。”
“这个我知道,所以她才需要找人结约,借用他人的力量延续生命。”
“问题就出在这里。”
姜溪肃目,冷汗从额间冒出。
“她的灵基变质了,”残面说道:“而且时间已经相当长了。”
“有多久?”
“至少三年。”
少年沉默,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本来灵基坏了,依靠于你,那么坏掉的灵基便可以弃之不用,成为了多余的东西,她完全可以通过你的力量继续活下去。但是灵基一旦变质,便成为了绝对的负担,导致她的五脏六腑一点点的衰竭,崩坏,最后迫使心脏破裂。”
姜溪鼻头一酸,强忍这不让自己流泪。
“一点点的侵蚀,这该有多疼啊!”残面感慨道。
“有什么方法可以治她吗?”
“方法有,但是……”
残面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哎哟,桓姑娘,你醒了!”残面惊道:“那你们两个先说,我等会儿再来。”
“先生!”
姜溪想抓住残面,不让他离开,却没来得及。
他转过头去,少女眨着眼睛懵懂地看着他,目光往下,却发现少年正抓着她的手。
他急忙松开。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晚点再来。”姜溪红着脸想要离开。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少年停住了脚步。
“你总是喜欢跟我念叨自己做了怎么样奇怪的梦,一会儿是天空,一会儿是大海,我却从来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少年转过头,苦涩地笑了笑。
“你说的地方,真的很美,美到让我忘了一切,虽然有点儿冷……”
桓转过头去,轻轻闭上眼睛,回忆着梦中的一切。
“不知道傀儡人死了之后,有没有灵魂呢?”
“不知道呢……”
“如果有的话,真想去那里啊!”桓说道:“死了以后,是不是就自由了呢?”
“桓儿。”
“嗯?”
“傀儡人是没有灵魂的。”姜溪冷冷地说道:“只有一生的时间,很短。”
“那还真是……有点可惜啊!”桓遗憾地说道。
“你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他的背影朝着她,压迫又紧张。
“溪……”
“痛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姜溪默默地抹掉自己的泪,强撑着说道:“你真是个傻子,连哭都不会吗?”
“没有人教过我。”她说道。
“我差点儿忘了,你始终不是一个人。”他自嘲道。
“我是一个傀儡……”
“没错。”姜溪说道:“你说过你想要活的,在没有保证你能够活下去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桓迷惘地看着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说过,要对你的生命负责,我一定会做到。”姜溪发誓道,笨拙的样子有些好笑。
“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不能反悔。”桓扯起嘴角苦涩地笑了笑。
“你要是死了,我就永永远远守在你的墓旁,当你的守墓灵,不让任何人接近。”
“我死了以后,也会有墓吗?”
“当然。”
“谁给我立?”
姜溪停下道:“这个……大概是我吧。”
“你打算怎么写?”
“……”
“只有三个字的墓,还不如不立呢!”她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三个字还不满足,我想死都死不了呢……”姜溪小声嘀咕着。
桓没了声响,姜溪悄悄掀开了被子,却发现她已然睡了过去。
少年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少女的脸,却还是收了回去。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遥远的大地彼端,冰封的大地。
山峰闪着五光十色的光芒,自由的孤鸟在冰湖面上飞翔。
很美,但是,稍微有点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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