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当时晕过去了,或许我会想着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趋近疯狂的我一度以为他是肇事者。第二日,我才从警官口中得知他也同我一样,算是事件的受害者。当时开车的是他的好友,两人打算去山上帮助朋友运货,却在半山腰与我一家所乘的轿车相撞。轿车飞出了山道,卡在了树丛间,而他所乘的小面包车则擦着护栏弹向了反方向,一头斜插在了山体上,他的朋友当场死亡,在副驾驶位上的他却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这之后他不顾危险滑下山坡救出了我,并等来了救援。
对当时的我来说,他就像逍遥法外的恶党同伙:肇事司机死亡是罪有应得,可同车人却不用背负一丁点的罪?他是救了我,可这又能弥补我失去父母的伤痛吗?他带来的恶意远远超过了对我实施的善行——何况我打心底里无法承认“拯救寻天犹”是一件善行。为避免给我带来创伤,警方特意传来了亲戚,让他们代我过完了案件流程。因失去了父母,我也不得不过上了整天面对陌生亲戚的生活,我很清楚:他们一定觉得我是个累赘。
那正好,逃跑吧。
为了自己一人也能活下去,我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即便一次次被抓住,带回陌生的家中,我还是逃。我更加排斥周围的一切,而那个疑问,我也解明了:再次见到那个家伙时,我要报仇。
担心我再度闯祸,亲戚将我送进了市内一所高中。
可命运就是如此造化弄人,这个叫罗欣的家伙是我的体育老师。
再度见到他时,我突然一拳便打在他的侧脸上,他没有反抗,几个趔趄倒在了办公室的墙边。然而在我挥动第二拳之前,事态就被办公室的老师们给控制住了,当时的我一定像只疯狗,而他捂着浮肿的脸,跪在我面前,就像谢罪一样。
可被按在地上的我还得抬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脸。
“嗒!”点火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出,罗欣在我身后吸了口烟。他见我正盯着他,打趣道:“从没遇到这样的场合,也不知你会不会抽,来一根吗?”
“不,这个没学来。我妈非常讨厌烟味,我爸也为此把烟戒了,以及,有你这样教学生的么?”
“那你父母就不讨厌偷窃吗?”
我知道他会将话题引向这里,却无法反驳。
“为了生存。”我嘟哝着。
他笑了:“说明你正渐渐适应世界。“
我摩擦着双手,呼了口气,随着那道白幕望向星空。
“不是适应,终归找到了一点自己的存在意义罢了。我查过,汽车即便是燃烧也鲜有发生爆炸的,这种事却被我撞上了,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夜空下罗欣的身影格外高大,这让我想起他曾经的样子。
那还是高中第一个假期时的事,我执着于靠着自己活下去,在夜市行窃,却偷到了不该偷的人头上,被一群亡命之徒按进小巷里毒打。倘若他没有出现的话,我可能死了也说不定。
他满身是血,但两手还插在口袋的模样,至今烙印在脑海里。
“小子,这样我就算救了你两条命,如果你认同‘父母觉得你的命比他们自己的命重要’的话,我们这就两清了。”
他叫了救护车就匆忙离去,可垫付了的医疗费和急切赶来的亲戚无不昭示他在暗中关注着我。
或许是我做得出格了。
我重新被拽回了这个世界:至少和亲戚间的关系不复从前的冷淡,一成年后我便征得了外出租房的同意,依靠着不多的生活费过着拮据的日子,并期待着自己能够谋生的那一刻。生活似乎走上正轨,而实质上最大的改变是:罗欣成为了取代我父母的存在。可钉子被拔出,痕迹仍在,尽管明白他与我父母的死无关,我仍无法坦然地面对他。
罗欣踩灭了烟,往附近的垃圾桶里一丢,长吁一气。
“让我和你父母聊几句。”
“正好,我也打算四处逛逛。”
“小心撞鬼。”他没阻止我的任性,只是一屁股坐在了墓前。
“我自己就是半个鬼,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有事打我电话。”我冲他摆了摆手,开始在墓中游荡。
为寻找着电脑桌面背景拍摄的具体位置,我决定先向高处爬。印象中星娴所站的是个高地,背后的坟墓就像阶梯一样向下排列。
月光逐渐藏进了厚实的云层间。我用手比着镜头,不断横向移动着,最终在墓地边缘与树林的交界处停下脚步。
好像就是这里。
想要进一步微移,脚下却被某个坚硬的物体一绊,我整个人随即侧向扑倒在了土地上。暗叫着不好,让视线聚焦,一个墓碑赫然屹立在眼前。
树林边上为什么还会有墓碑?
手机在一片寂静中不合时宜地响了,是采薇。我拍了拍身子站起身,按下了接听键,同时瞥了一眼时间:23:54。
“喂?”
对方沉默了半晌。
“明天的报纸是在你身上吧。”毫无感情的陈述句,哭完之后又变回了原来的状态了呀。
“是,愿意告诉我了吗?投递地点。我这边也有交通工具。”
“投递是我的职责。”她的语气很坚定。
“如果你对她还有感情,就去医院好好陪着她。只要再熬过24个小时,她就能回来了。”
树林里传来了几声乌鸦的哀鸣,转身看去,什么也没有,可内心却躁动起来。
“等等,”她问道,“你现在在哪?”
我沉吟了片刻,决定告诉她——如果这么做能稍微让她的口风松开些。
“山上,我就站在凤星娴电脑桌面里所示的地方。”
凤星娴的名字引得她沉默许久,接着我听到鼠标与桌面的轻微碰撞声。
说实话,我们作为在对待神明态度上立场不同的两人,我不放心。如果神明真的对这些不管不顾,那么身为投递员的采薇自己制作一份日报也说不定,因此我进行了拷贝,又删去了原文档。
“电脑桌面是……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吗?”她的声音稍显局促。
我知道神明会让采薇做投递员的原因了——她是电脑白痴。
“这里是八七公墓。听我说,现在你有地点,我有报纸,电话里不好说,待会我会去医院,我们还能好好谈……”
“中计了。”她用极度空洞的回应打断了我。
我疑惑了数秒,才发现这是她的自言自语。
电话中传来急促的摔门声,她应该正离开星娴的家。
“不要乱动,我马上就来。”
“不,所以说别到这里来,你先去医院……”
然而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中计了?
我试图从这句话中分析出些什么,可怎么想也只是一头雾水。偶然间瞟到了刚才绊倒我的那个墓碑,恰逢月光从云里探出头来,将周围的一切都照得雪亮。我蓦然发现,这个墓根本不属于八七公墓,要说为什么:太简陋了,与其他的墓完全不是一个样式,没有底座,只有一块破败的石碑孤零零矗立着。
我跪坐下来,探着身,将脑袋慢慢凑近墓碑。掌心传来湿润而疏松的触感,这些泥土应该不久前刚被翻动过。
“中计?”单纯无意识地复述着这个词汇,我眯起眼睛开始辨认着墓碑上所刻的模糊字迹。月光将墓碑打磨得完美无瑕,因此我丝毫没有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只是无法相信。
“寻天犹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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