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河谷,位于整个南区的中北部,是水量丰沛的“煜沧江”的上游。河谷两岸多是崇山峻岭。作为最后一道天然的屏障,只有到了这里才算与怪物彻底隔离开。
也就是说,即便在夜里,这里以南,都不会有任何的怪物侵入。而只有登上最高峰上才能遥望到那褐色的天际线。
这里是“内地”的边缘地带,离如今最繁荣的汶泽大平原还很远。也是治安军第二分区的主要管辖地。
对于逃亡中的两人——姑且算三人而言,要对付这样一群熟悉这里地形的军人,就算她们身手再好,就算岸边有或疏或密的丛林掩护,就算她们极力避免纠缠一心奔逃,也难免被追得狼狈不堪。
多亏有男孩的提醒,才得以一次次地摆脱围追堵截。因为这孩子总能一目了然地看到她们所看不到的,“光”是藏不住的。
他还能借着别人看不到他的优势,大摇大摆地探路。也因此,艾丽娅彻底接受了“他”的存在,而不再认为那是玥儿癔病的产物。
即便如此,几次三番之后,她们还是被困在了离河谷出口不远的一块密林里。这就是对方指挥官的功力。
自从发现了目标后,卫斯利上校就像下棋一般分派调度,钳制夹击,构筑起了一张天罗地网,最终将她们逼入了死角。
“这样下去不行啊,艾姐。要不我出去吧,反正他们只是想抓住我。他们终归不是咱们的敌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只要艾姐你能回到圣城,通过交涉,总会有办法救我的。”
面对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匍匐在草丛里的玥儿沉不住气了。她觉得与其这样被抓,还不如主动舍卒保车,以退为进。这要放到一般情况下,还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他们这么多人抓你是为什么?我冒险救你出来又是为了什么?邦联政府和咱们本来就貌合神离,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你的价值足够让他们不顾脸面了。你还不明白?”
“我的……价值?太夸张了吧?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可笑的误会……”
被这么说,玥儿只感觉心慌意乱,透不过气来。她从小就被歧视惯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奇迹,自卑的思维模式,都会让她自动屏蔽任何自己在别人眼里多么奇妙多么特别的信息。
比如她干掉蓝盂魔花的时候,她就自有一套逻辑。她根本没有去想,那仨玩意有多强多恐怖。她想当然地认为,艾姐是因为干掉了太多魔物消耗太大才虚脱的,自己不过是收拾残局。当时叫她快跑,也不过是不相信她有收拾那三个“果冻怪物”的能力。而那三个不争气东西的失常表现,更固化了她的这种想当然。
所以现在,她同样完全不能理解艾姐话里的逻辑。再加上,她也真的不知道——
“昨晚的事,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
玥儿茫然地摇摇头。
“是吗……”艾丽娅表情复杂地叹口气,“那你就当自己是可以开启世界新局面的钥匙吧。除了至高无上的圣母教廷,除了主教大人,没人有资格掌握。你的神圣使命也不允许你落入那些世俗野心家的手里。”
说到这里,她紧紧握住了玥儿的手。这既是激动情绪的表达,也是在用力量表示她誓不妥协的决心。她的确不能妥协,原因自然不止说出来的这些。
“一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们,你瞅准了空当就逃。”她用命令的口气继续说:“一定要听我的。出了谷口,一直向东,应该会有一个小镇。记住,进去后直接找那里的教堂,亮明你的身份,那里的神甫会庇护你。如果我到明天之前,还不能与你在那里汇合,你就自己想办法回圣城,一定要把你的遭遇向主教大人汇报。听明白了吗!”
说话间,玥儿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生疼。那不容置疑的锐利目光,不容她不答应。而艾丽娅也根本没给她反对的时间,话音刚落便一跃而起,朝谷口相反的方向窜了出去。
论身法,即便在精英云集的骑士团里也没几个比艾丽娅更强。虽不如她最善驾驭的光魔法那般登峰造极,却也是一流的。她在成为骑士后,为了能做到独当一面,在这方面下过苦功。
身法的强化无非两条路:一是靠强化身体,靠内强化术加强腿部的力量来实现;另一个就是要靠外部的风系魔法。
艾丽娅属于后者,依靠先天的魔法领悟力,专门研习了风属性魔法。而且不论何时,他都从不吝惜给自己的鞋上嵌上最好的风晶石。所以她如今才可以敏捷如风,飞檐走壁。
玥儿自然相信团长的本事。但她也知道,比起对付大多无脑的怪物来,人才更可怕,应对的变数更多。对方人多势众,手里的家伙可都不是吃素的。所以望着艾姐迅速消失的背影,她真的很担心。
她无法理解自身要背负起来的莫名重大的使命。她很想追过去,可她也自知,自己跟过去顶多只是个累赘而已。
很快,远处传来了一阵骚乱和枪声。玥儿咬了咬牙,背起男孩,让他为自己瞭望警戒,自己则低头俯身,朝谷口方向快步冲去……
此时的艾丽娅,正在施展浑身解数,证明着自己无愧于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成为了堂堂骑士团的一团之长。她仅凭一己之力,就搅得这帮围堵的正规军人阵脚大乱。
客观原因,是这些军人都不了解她,当她突然从正面冲出来,确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主观上的因素,便是她的硬实力和她的果敢拼命。
她料定,对方仗着人多势众,不会想到有人敢这么干。而她只需依托草高林密的有利地形,迅猛出击,打乱一点,连带牵动其他点即可。
基于这种判断,她放手一搏,如雷霆般地冲杀出来。也不管身上的晶石能量还剩多少,不计后果地战力全开。
对方那么多人,大多连她的脸都没看清,便已经被撂倒了一片。而她也不恋战,在打伤打昏了几个之后,便迅速退回密林里。
这一手果然有效,其他方向上的士兵,闻讯纷纷迅速地朝这里聚集、围拢。结果不可避免地让那密不透风的包围,出现了薄弱的空当。
完全是按她的预想在演进……
这代表她的策略成功了吗?
非常可惜,如此拼命却还是差了一点。
作为以怪物为目标的骑士,比起对手来,还是稍显天真。卫斯利一直对付的可是人。他可是在尔虞我诈中磨砺成长,在枪林弹雨的铁血博弈下屡立战功的军人。
当玥儿好不容易找到空隙钻出了包围圈,眼看一鼓作气,就能从那毫无遮挡却也不长的谷口冲出去的时候,西斜的太阳摆脱了乌云的遮挡,普照在白色的河滩上……
突然,她背上的男孩发出了警告:
“前面好像有团光,是从那块大石头后面冒出来的!”
不用提醒,她也看到了,还看得很清楚:
那突然现身的,迎着阳光仗剑而立的伟岸身影,以及那一副带着久候多时般笑意的明亮脸庞。
上校早就掐住到了咽喉,亲自堵在了这里。看他那自信的架势,就知道此人的功勋绝非只是靠排兵布阵指挥得来的。
这是要前功尽弃了么……丧气的念头一闪而过。
“搂紧我。”玥儿对背上的男孩说着,边跑边抽出了剑。
已没有退缩和躲避的余地,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凭你一个就想挡得住我?单拼剑术,我还从没输过呢!”
在做最后的冲刺前,玥儿做出一副呲牙咧嘴发狠的样子,伴着自己那如战鼓般的心跳,虚张声势地如此大叫。
玥儿虽说在吹牛,但向来自卑的她,唯一能有点自信的,还真就是剑术。
因为她那纯粹的力量是别人所没有的先天优势,而她胖而不笨的身法,注定了她很有拼斗的潜力。所以,在她入选了见习骑士后,几个月的严格训练里,她很快就掌握了剑术的精髓。在和另几个新人对拼剑术时,她也的确从没输过。连指导她剑术的教练心底里也很欣赏她。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嚣张地说大话放狠话,为的只是一个信念:
不能辜负了在身后拼命的艾姐!
所以她极力在心理上地给自己催眠打气。
冲过去!只要冲过去就行!
越来越近,她脚下在不断加力,每一步都踏得鹅卵石在身后乱飞。
从卫斯利的视角看,那气势不亚于一头狂奔而来的熊。
眼见对方手上摆好了架势,脚下却不断往后退。玥儿不知这是他的策略,还是真的摄于自己猛冲的威势。
反正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从这十多米长的瓶颈突过去,外面便是宽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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