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的第一站,竹林。
是的,在圣门会的领地中,有一片不算很大的竹林。
胖子和我每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竹子前面。
“现在,你开始盯着竹子,仔细观察它的每个细节。”
“额,我们是要格物致知么?”
我随口开了个玩笑。
“差不多,但我们的目的不是探寻什么道理,而是单纯地记住它的构造就好了。”
“额..好。”
竹子每个人都见过,但除了那些砍竹子,靠竹子编东西的人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没办法完全正确记得竹子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我之前对于竹子的记忆,仅仅停留在“竹节,竹叶,绿色”上面,这次仔细观察的时候,我才发现它的细节,例如竹节的粗细啊竹叶的形状啊什么的。
“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
“呼。”胖子又掏出一根烟点上,“现在如果让你来文字描述一下眼前的竹林,你会怎么做?”
“额...”
听起来像是高中语文老师常问的问题。
一般这种对物品的描述,按照我以往的经验,无非是从正面侧面,采用多种修辞手法,最好再加上一些环境修饰。当然,这些只是基本的描写内容,按我以前老师的说法来说,这不过是给文章做了一个“肉身”,要想要它真正具有灵魂,就必须从情感的角度给它添加某种定义。
常用的竹子的情感定义无非就是“四君子”、“岁寒三友”什么的,体现出它的坚韧不屈。除了这些,也可以加入一些自己新添加的情感,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蕴于其中。
我把我的想法跟胖子说了一下,他点点头。
“差不多这样能写出不错的文字,但要想运用‘笔力’的话,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物体的‘魂’上面,而应该集中在‘形’上面。举个例子,你想要构建出这片竹林的虚拟画面,你需要做的,是把一切细节都铭记在脑海里,在你写出来的时候,你的所有思维必须集中在你脑海中的回忆里,想象着这片竹林就在你的眼前,所以一切都必须完美再现。哪怕你有一点点移开了注意力,都会导致构建失败。”
他的话并不复杂,我差不多能听懂,但我比较在意的是真的可以不关注文字中的“魂”吗?从小开始写作文开始,所有老师都反复强调一个问题,那就是写作文一定要带有自己的真情实感,否则只会是一篇没有味道的,空洞的作文。
胖子丝毫没有意外我会提出这个问题,他再次开始耐心讲解起来。
“文字的魂当然重要,但这不是由你创造出来的。在你的‘形’构建完成的一瞬间,它所应有的‘魂’就自然地出现了,你不需要刻意去追求它。你之前有见到过别人使用‘笔力’吗?”
我点点头,深瞳之前确实让我见识过。
“好好回忆一下,那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额..”我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
清晨的森林里,小鸟在清脆地叫着。清香的芳草气息迎面而来,伴随着微风,吹落树上的落叶,轻轻飘落在我的头发上。阳光透过树叶,一缕缕照射在地面,隐隐地有一种梦境般的错觉。我一个人在树林里走动着,脚下的落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Amazing!我居然还完全记得这个画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表达出来,于是拿出手机打开SF的网站,进入深瞳的作者专区,找到了他的文章。
第八章的第二段,我甚至清晰地记得这个。
点开之后,我把它给胖子看了一遍。
他看了一遍后,闭上眼睛,紧锁着眉头深深抽了一口烟。
“呼。初级水平。”
他简要地评价了一下,然后开始给我讲解起来。
“我们看到的画面大部分肯定是相同的,类似于清晨,森林,小鸟,落叶,微风,阳光等等。我相信我们看到这个画面后的感觉肯定也差不多,无非是宁静,光明,舒服之类的。”
“..嗯!深瞳好厉害啊..”我忍不住夸赞,他居然把这个小段构建得如此完美,以至于大家看到的画面都是差不多的。
“厉害?”胖子吐了一口烟,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他很菜。”
“啊?”
“真正厉害的人,创造出来的世界是动态的,是随机的。比如这段里阳光是从树叶中透过来的,但实际上,比较厉害的作品给人的画面中,阳光可能是从任何角度射进来。如果你仔细看他构建的画面,你会发现其实所有落叶都是完全一样的,随着固定的轨迹飘落,落到一个固定的地点,这是不美的。”
“真正美丽的东西,都是随机的,就像我们的地球一样。有时候我真的在想,我们这个世界会不会是某个人构建出来的。”
“哈哈,每次这样想的时候我都会否定自己的想法,因为不可能有人做得到。这么多随机的事项,这么长的历史,这么美丽的复杂世界,不可能有人能够构建出来。”
胖子在一边说,我就在一边认真听。不得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别人讲东西了,自从上了大学,我基本上就对学习知识失去了兴趣。
从他的话里,我领悟到了一些东西,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不要刻意加入情感,因为情感是自然产生的,即使是小说的作者,是幻境的构建者,也不能强行加入自己的感情”。
这句话我还是颇有感触的,比如平时写小说的时候,我也会感觉到小说里的人物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灵魂。这时候我会推翻很多以前的构想,完全按照直觉来给他们安排接下来的剧情。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是小说中的人物翻过来操纵我,让我给他们安排一条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路。
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写作能力问题,没法掌控这么多人物,但听了胖子的话,我开始反思这种情形。可能写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越是注入心思,越是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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