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天早上，一张神奇的画像放到了乔蒂面前。像这样：
乔蒂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索伦小姐的新侍女奥菲利亚端端正正地站在身后，假装没有注意到小姐努力憋成猪肝色的脸蛋。
所以说，这个活像烤熟青蛙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瑞典国王，克里斯托弗三世，您的未来夫婿。”奥菲利亚回答。
你觉得我可能会跟一只烤青蛙结婚吗？我又不是厨房里的烤肉叉。
“至少他看上去还算苗条。小姐，婆婆只是请您在上课前记住他的模样，权当课前预习。”
这个时间，正是乔蒂结束了拉丁文课程，准备上洛葛仙妮的炼金课的时候。偌大的炼金工房里，这幅临摹的画像端放在正中央，让乔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不要！总觉得嫁给他会生出一群蝌蚪。
“索伦小姐，虽然由我来说有点不太合适，不过，能不能请你不要再用这种加了粗体的声音来说话。这样显得您像个70岁的女佃户，而不是年少端庄的贵族小姐。”
哦，你讨厌这种声音，对不？
“不。呃，好吧，非得说的话，是的。这让我不舒服。”奥菲利亚眉头微颦，低声说道。
那太好了，我要练习一百遍，以后跟你说话就用这个调调。
两个姑娘的斗嘴马上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用力关上门的声音打断了。
洛葛仙妮，伯爵家的炼金术士，180磅的智慧、威严、教师、脂肪——什么都好，总之，这位沉重的巴伐利亚女男爵喘着粗气，努力将自己塞进炼金术桌前唯一的教师席位。
“安静！今天的课程要开始了。姑娘们，我很高兴，这是头一回看到我的两位继承人同时在场。所以，今天我们会进行一项非常困难的课程，那就是——炼制魅药。”
魅药？
乔蒂皱着眉头重复道。
“谁在说话？！”洛葛仙妮尖声叫了起来，“刚才是谁在插话？”
乔蒂吓了一跳，她望向奥菲利亚。奥菲利亚面无表情，嘴角牵动着，用大拇指朝乔蒂小姐摇了两下。
“没、没人说话。大概是阿尔文在塔楼下斥骂下人吧。”乔蒂结结巴巴地恢复了小姐嗓音。
“安静。”洛葛仙妮习惯性地闭上眼睛，略带警惕地重新扶正了下自己的尖头帽。“我们来解说魅药这一物质。谁来告诉我魅药意味着什么？”
洛葛仙妮望向乔蒂。乔蒂连忙做了个“我再清楚不过了”的职业笑容，挂在脸上。
“一种……达成家庭不雅愿望的友好药剂？”
洛葛仙妮死死盯着乔蒂：
“不对，请忘记这个定义。奥菲利亚？”
“是的，婆婆。魅药，我们有时也会称它为‘爱情灵药’。”奥菲利亚认真地回答，声音里没有流露一点勉强，“从克利奥帕特拉时代就有它的传说流传，据说是埃及的炼金术士提炼万应灵丹的副产物。但实际上，它的成分对今天大部分魔法师来说都仍然是个谜。”
洛葛仙妮满意地拍了拍手。
“不错。它的成分当然没人能够提炼出来。因为这不是一种炼金术药剂，而是草药。”
“草——腰？”猛然间，乔蒂身上的按钮被谁点中了，心里好像有个小魔怪砰地一声爆炸了开来。她来了兴致。
奥菲利亚好奇地注视着浑身发起光来的乔蒂，嘴角不自然地扭动起来。
“大马士革玫瑰两瓣，玫瑰原精两滴，剩下的就是玫瑰纯露，蒸馏酒一整杯，玫瑰果少许。三种状态的玫瑰有最好的魅惑作用，这些就是材料。”洛葛仙妮干巴巴地照本宣科，她顿了一顿，狡猾地瞥了乔蒂一眼。
乔蒂大失所望。她原本指望洛葛仙妮从屁股后面掏出女巫们的那种草药袋，一件一件将那些古怪的植株列在桌上。但洛葛仙妮只是弯下腰去，从下方的药剂柜里拿出几个瓶子。
“噢，乔蒂小姐，为了节省时间，我先把材料做了处理。你们要记着，大自然来的材料效果低劣，必须通过炼金术火焰的处理，它们才会发挥最大的效用。液体用蒸馏器，固体用研磨钵，气体用大烧瓶，这是炼金术的基本步骤。”
洛葛仙妮心不在焉地鼓捣着容器里的物体——现在，它们变成一些玫瑰红色的液体，在烧瓶里晃荡——洛葛仙妮往里面撒了些红色的粉末，放下了烧瓶。过了一会，里面的液体变成了黄金一样的香槟色。乔蒂想起了缇蒂的焰火巫术、在女巫小屋里那些快乐的日子。噢，如果自己凑上前来，将瓶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我会不会摇身一变，变成身穿裸露的黑衣，将整个罗马帝国的男人都迷惑得要死要生的女巫呢……不，那不就成了艾娜了吗？我可不想变成艾娜，我要跟缇蒂一样，自由自在，想喜欢哪个小男生，就喜欢哪个小男生。
乔蒂清醒过来了。她发现了洛葛仙妮的嘴巴。这嘴巴比刚才发呆之前大了一倍有余。接着，奥菲利亚的尖叫声从后面赶了上来，像一只颤巍巍的高原蝴蝶。乔蒂懵懂地想捂住耳朵，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刚才那只烧瓶。
盛放着魅药的烧瓶，已经空空如也了。
“啊，这下子糟糕了。”
乔蒂的理性从很远的地方向自己的主人嚷嚷。但乔蒂只感到一阵阵眩晕，她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这是什么感觉，萝柯西小姐？我好像要尿出来了。”
洛葛仙妮终于合上了张得大大的嘴巴，但眼睛依然瞪得比平常要大上许多。
“奥菲利亚？为什么没有阻止这个小傻瓜？”
“对不起，婆婆，我没想到，真没想到……”奥菲利亚不安地绞着长袖子的边角。她的脸上飞上一朵红云。
乔蒂的眼前一片模糊。她俯下身，朝坐在长凳上的奥菲利亚伸出手。奥菲利亚闪电般抽回了手指，迅速将越来越红的脸埋在手里。
乔蒂感觉到身体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呐喊。有个奇怪的女人声音在脑海里喊着她的名字。
“缇蒂？缇蒂？”
不，一定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慌乱中，有人在贴近耳朵的地方叫着自己真正的名字：
“乔蒂？醒醒，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能，艾娜婶婶。乔蒂回答。
“噢，这是什么胡话？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难听的村妇腔调的？”洛葛仙妮的声音在耳边飘来飘去，想抓住从乔蒂耳朵里飞出来的小黄蜂——
“乔蒂，坚强点，这次的药量非常轻微，我只加了一点点‘哲人石’，本来没想到让你们试用的。乔蒂？乔蒂？”
我在。我很高兴。乔蒂说。
“冷静点，只需要等三天，三天药效就过去了。告诉我，乔蒂，上课前你有没有看到那幅画像？”
那幅青蛙国王的画像？当然，我很喜欢那个傻样。
“这下糟了，为时太早啊。里普雷！”洛葛仙妮高声叫唤起管家的名字来，“赶紧把仆人都赶到城堡的下房去，三天里不许任何男人接近小姐的女士房间。奥菲利亚，你得待在小姐身边，留神别让她逃走，天知道刚才她脑子里想的是谁——当心点，就算只有9岁，喝了爱情灵药的女人，也会因为恋慕的对象而产生要命的力量。”
是这样的吗？我真了不起。
“闭嘴，小姐。奥菲利亚，我们抓住她的脚踝，乔蒂马上要晕过去了。”
但愿如此，乔蒂微笑了起来。巨大的快乐从身体里流淌出来。那是缇蒂，是缇蒂，是天真又狡猾的小缇蒂。是要马上见到小女巫的那种幸福感。
缇蒂、缇蒂、缇蒂、缇蒂、缇蒂、缇……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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