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在社团活动室里被余雨浪费完时间后,我来到了化学办公室。
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回应说:
“——请进。”
“打扰了。”
我这么说着,进入办公室里面。
打开门的时候,化学老师已经抬着头等着我。
我们班的化学老师是个年纪很轻的青年,他今年三十二岁,家里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哦,关于我为什么了解他家情况这点,别误会,我没有查别人户口的兴趣,只是这位满足于幸福生活,总是笑眯眯的教师,他总是会在课堂上说起关于自己家庭的事情。
当然,这是老师为了让快要被上课讲到的知识弄得睡着了的同学们能够打起精神采取的教学策略,稍微闲谈一分钟,让大家睁开瞌睡的眼睛。
嘛,对于我来说,老师啰嗦地开始炫耀自己的女儿和妻子的时候才是真•无聊的时候。
不过,除去这一点让我不满之外,他是个优秀的老师。
隔着他的圆框眼睛,他笑眯眯地对我说:
“谢晓涛啊,你今天怎么没有按点来?”
我回答他:
“嗯,今天来的时候办公室门锁了,里面没有人。所以先去社团了——耽搁了什么事情吗?”
“啊,这倒不是。”
老师解释道,他在下午活动课开始的时候,会办公室的时候绕了下路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来办公室迟了。
其实我对老师是否迟到并无所谓,就算我白跑了一趟,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抱怨的事情。
我指着他桌子上的试卷,问道:
“这是今天晚上的卷子吗?”
“是的,还是老样子。”
老师点了点头,然后他又低下头开始批阅卷子了。
他口中所说的老样子,意思是要我在晚自习第一节课之前发下去,然后在晚自习第三节课课上——大概上课后十五分钟——把卷子收上来。
然后马上交到他的办公室里去,每天我都是这么来的。
一般来说,其他课代表也是在晚自习,大家安静坐在位置上的时候收作业的,因为下课的时候收作业实在是没有效率。
我搬起桌子上的那叠试卷,掂量了一下,班级里面包括我一共六十二个人,按照这样算,这里有三套化学卷子。
——感觉今天有点少啊。
批改着卷子的化学老师,他大概是感觉到我拿起试卷后,没有立刻走出办公室,而是东张西望地在化学办公室的桌子上,堆叠着大量试卷的地面上观望的样子了,他笑眯眯着向我搭话:
“谢晓涛,那里放着的是明天的作业。”
“哦。”
我点点头,心想还是赶紧出去吧,要是继续木然地站在这里,可就要被老师训话了。
结果化学老师却说:
“我知道你闲不下来,要是你有精力,要不要把明天的卷子,先自己那一份去?”
——
——
——
诸君,我喜欢写卷子。
知道为什么吗?就像卖油翁在滴油过方圆之间的时候,他会有一种谜一样的愉悦感那样,我提起笔,感受笔尖和纸张的摩擦,那种熟悉的感触会让人安心。
——看我如此熟稔。
人们总是说,对于用惯了的老东西,会产生感情。
真是让人安心啊。
感觉在书写卷子的时候,周围会变得如此安静,仿佛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我需要完成的,就是在这些空上面填上正确的答案。
再举个不贴切的例子,我就想坐在沙发上打毛衣的家庭主妇,现在惬意极了。
突然,我的同桌周凯出声问我:
“——那个,涛哥。”
“自习课讲什么空话?卷子写完了?”我不留情地打断他,对于突然闯入我和卷子两人世界的人,我有些厌烦。
同桌他用纹路分明的肌肉手臂搔了搔脑袋,回答:
“没。”
我猜得出他下一句是什么:
哎呀~涛哥啊~看起来我今天也是来不及了~所以你的卷子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咧~?
“哎呀~涛哥啊~——”
“好了,你闭嘴。”
“我话还没说完呢?”
话,还说什么话啊,你能说的话,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啊。
不是什么‘啊啊啊啊涛哥我做不完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不然就是‘作业太多了涛哥求帮助啊啊’、‘涛——哥——英——明~’
——英明你大爷。
一次两次就算了,我当你是今天晚上不在状态,救救急,但是每天都问我要,算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告诉了周凯很多遍了,但是看起来我不得不再跟他说一遍:
“——你自己做才行。”
不然只是恶性循环。
周凯哭丧着脸——哦,别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想哭——对我说:
“可是作业这么多怎么做得完啊!”
“我不是做完了吗?”
而且我今天顺便把明天的卷子也写了一半了,因为社团活动时间被余雨浪费了,我自习课的时候稍微赶了赶。
——唔,感觉稍微有点勉强自己,头晕晕的,不过这样也蛮爽的,有种上瘾的感觉。
就在我又想埋头沉浸在这种瘾头里面的时候,周凯反驳说:
“没办法啊,我脑子不好使,做起来太慢了。——我可不跟涛哥你不一样啊,写起来笔都不待停下的,感觉你写第一题的时候已经在看第二题的题目了——呃,涛哥你在听吗?”
没有——你能闭嘴吗?
周凯突然开始怨天尤人,抱怨各种关于才能和天赋的我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的东西。
啊……
你知道吗,就算是能够参悟禅道心如止水的僧侣,被扔到夜店的舞池之中的话,也是无法入定的。
更何况我不是什么僧侣,也没有心如止水。
思路已经被打断的我忍不住放下笔,对他说:
“……你确定要抄?”
只见周凯的眼睛之中放出了光芒,仿若是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的人一样。
他头点得跟啄木鸟一样。
其实我不是没有向他提议过,关于作业这方面的问题,首先,我认为自己写卷子,那么下次写卷子就会提高速度。
高中的知识点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剩下的都是在练速度和反应力。
这些训练是非常必要的,不练习的话,那以后也只能抄作业,永远无法自己完成进度。
——当初我讲述这些,周凯满脸‘这人在说什么?’的嘲讽表情。
简直是自讨没趣,所以那之后我就不跟他说这些了。
要抄就抄吧,我懒得管他死活,大家都是自我为中心的,我为什么要顾虑他人?
把今天的所有作业交出去后,我打算继续写明天的卷子,这时,我的电子表发出了一声电子声:
‘滴——’
当然,声音我调节过,所以教室里面没有任何人骚动——顶多就是许多椅子发出了松动的声音。
有些人伸了伸懒腰,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往我这里看来,他们的眼神中流露着催促。
周凯身体一僵,然后开始奋笔疾书——拿着我的卷子抄。
——来不及啦,别抄了。
刚才的声响是我定下的闹钟,它响起来了,就说明第三节晚自习,上课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
该收卷子了。
其实几乎所有大组的人都已经把卷子传到了最前面一个人,这都是班级里不成文的规定了,我只需离开座位去最前面的人那里收集就是。
之后要把没有交上的人写在纸条上,这也是例行公事。
通常,坐在最前面的人会亲切地把本小组没有交的人的名字先写在小纸条上,我也只需要收集就是了。
我绕了教室一圈,把作业分组别收集好,顺便把没交的人的纸条收好——然后周凯居然抄完了!
他“呼~”地呼出一口气,就像刚刚下完田回来的老农民一样。
……写字速度倒是上升了不少,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拿起收集的纸条一看,嗯……。
——哦,这可真是,为何余雨这家伙的名字出现上纸条上,我却一点也不吃惊呢?
本来我也懒得管她,直接把收到的作业和没交的人写成名单,迈步往化学办公室走就是,但是我又想起了今天被她浪费一下午的事情。
哦~这不是个机会吗?正好去数落她一下——
就当我这么思考,并抬头朝着她的座位看去——刚换过位置,她在第四大组,离我第一大组最远的地方。
——嗯?
那里空无一人。
——
——
——
交完作业,从化学办公室回来的路上,我顺道跑去十班的教室那里看了一下。
该说是一时兴起或是灵感突发吧,反正走到楼梯口,不知为何脚就往那个方向拐了。
然后,嘛……
——哦呀~看那是谁?
没交作业,外加逃掉晚自习的年级第一优等生,正撅着屁股,趴在十班教室后门,透过后门的小窗口往里窥探。
——……嗯,这姿势。
踢她一脚吧。
于是我朝着她的屁股不是很用力地踹了一脚。
她发出了像是过去她在幼儿园里拿到牛奶糖时发出的一样的叫声。
“呀——!”
哦,这声音,这不是变年轻了吗?恭喜啊。
十班隔音性能不佳的后门显然无法阻挡她的尖叫,教室里面骚动起来。
有人隔着门问道:
“谁啊?”
“啧,糟——”
她突然缩起了肩膀,啊啊,看啊,这个——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形迹可疑的人,她现在正被良心折磨~——喂,别拉我,干什么?!
……搞毛啊!
她居然突然拉起我,开始狂奔起来。
啊?关我吊事?
“喂!快放开我!”
我忍不住喊道,但是余雨却神色紧张地说:
“别分开!他们要追上来了!”
……。
呃……好吧,让我准备一下。
哦!我不会离开你的!就算黑手党的人会追着我们到天涯海角!我的这份心意也不会改变,那就是——无论如何,我不想陪你胡闹啊。
我硬生生地停下脚步,没有什么体重的余雨无法拖动狠下心定在原地的我。
“咦!?涛涛你在干什么?快点!”
“没人追上来。”
我平静地对她这么说了之后,余雨先是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我,然后探头看了看走廊尽头,已经有段距离的十班。
她表情严肃地抹去头上不存在的汗珠,喃喃自语道:
“……甩开他们了吗?”
我皱起了眉头。
——啊?甩开你大爷。
虽然我平时不怎么在意,但是有的时候,我会就余雨是成绩在我之上的年级第一名表示质疑。
这家伙怎么看,都只是个智障吧。
在我失去耐心之前,我提问道:
“你在那里干什么?”
……啊,我后悔了,就不该问。
因为余雨立刻露出了‘就等着你问啦’这样的表情,啊,我似乎能够看到她的皮肤都突然变得光泽起来。
她兴奋却装模作样地说:
“筛选疑犯!”
……。
哦?是吗?
“好。”我转过身,“回教室吧。”
“涛涛等一下!等等,听我说完啦~我发现了几个可疑人物。”
“真是巧了,其实我也发现了一个。”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食指指向余雨。
——看,可疑人物。
余雨拼命抓着我的校服下摆,死命对我说:
“孙静她坐在第二大组,第四桌左边的位置,然后,第三大组第六桌右边那个寸头的男生一直盯着她看!”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她在调查孙静每日食物的那个事件啊。
话说回来,她刚才描述了一下她注意到的状况。
……是吗,感觉这么一听,情况就简单易懂了。
我推测道:
“——所以那个男的已经把卷子写完了。”
“——所以那个男生是喜欢孙静的啦!涛涛脑子里都是卷子吗?!”
你说什么?人的大脑中是沟、回、裂吧——居然还一副小看我的样子。
好吧,等会教室我拿出课本再来跟你对峙。
话说回来,她刚才说那个男生喜欢孙静。
我提出合理的疑问:
“为何?”
“什么为何?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余雨一副,她刚才所说的话,完全能够支撑她自己的论点的样子,仿佛我在听到她的话的瞬间,就应该立刻同意并理解。
我来整理一下,前提:一个男生看着一个女生。
结论:那个男生喜欢那个女生。
“——什么鬼?这是哪来的逻辑?”
我这么问了之后,余雨就得意得挥了挥食指说:
“哼哼哼,这叫归纳总结法。”
原来如此,好一个归纳总结法。
余——雨——英——明——
我叹息一声,说:“所以,你是猜的。”
“没错!”
你居然承认了。
算了,那么就当是这样好了。
“——退一万步讲,那个男生喜欢孙静。”
我摊开手,追问道:
“然后呢?”
余雨露出神秘的笑容,说:
“——所以,他有可能是送食物的犯人!”
……。
我再来总结一下。
前提:男生喜欢女生。
结论:男生会给女生送饭吃。(并不)
——原来如此,真是严密的逻辑,在下佩服之极啊~
“好。”我转过身,“我还是回教室吧。”
我这样的态度似乎终于引起了余雨的不满。
“呜……呜……”她鼓起脸颊,气恼地说,“哼,等着吧,我一定会证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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