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莲娜说完“或许吧”这句话后，就将倦怠的笑容收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凝结成霜的扑克脸。
她，选择缄默，也意味着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我呆呆地看了她好十几秒钟，总算意识到再也不可能有转机后，摇了摇杯子，朝门外走去。
尽管伊莲娜她又变回了那具空洞眼神的木偶，但好歹也是在与我说过了话后的事情。
伊莲娜她，应该是不想让我再担心她才对；但同时，她应该也不想让我再关心她才对。
安慰别人这种事情，只不过是安慰者的自我傲慢罢了。毕竟，我没有身临其境，我也不是这幕悲剧的主角，说再多的“没事的，要坚强，要振作”，也只不过会被人暗骂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所以，看着伊莲娜这副模样，我没有选择说什么“感同身受”。
我想，如果我真是感同身受的话，我应该也和她一样，需要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记得，在大天朝的时候，我听过一句这样的话——
“唯有时间才能抚平心上的伤疤”。
但要我说，这句话，压根就是谬论。
时间，不可能是剂良药。
我倒觉得，时间这种东西，应该是用于封棺的泥土。时间越过越久，墓泥就越积越厚，伤疤的保护膜也就变得越发坚固。
方才苏醒的伊莲娜，才刚为失去哈尔的心墓盖上棺材板，才刚为这层棺材板洒上第一把泥土。所以，为了避免做一个挥舞洛阳铲的掘墓者，走出门后的我轻手轻脚，即使把厚实的木门带上，也没有弄出一丝声响。
但我，也太过小心翼翼了。
身子未乏，心先累。
狠狠地喘了口粗气，我弯着腰，靠在了门上。
“真是废得可以，说好的去倒杯热水，这才刚出门就没有了气力。”
我小声地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把玩起手中的杯子。
“还好，方才它是砸在了我的脚上，否者伊莲娜的陶瓷杯子，还真会碎掉。”
我仔细察看了一圈，碎碎念道。
然后，我惆怅地叹了口气。
呼——
似乎是这一口浊气被排出的缘故，我心脏的机能得以重新恢复。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总算直起身来。
“咚咚咚…..”
随着脚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内响起，走到客厅的我，慢慢地倒了杯热水后，又回到了门前。
可就在我刚举起右手，准备叩门的时候，我听到了，来自这面黑棕色木门的内侧，伊莲娜的低声呜咽。
这哭泣的声音，不算太大，但却异常的清晰；这低声的呜咽，就像塞壬的歌声一样，始终拉扯着水手的心堂。
我想，伊莲娜她，应该是蒙着被子里抽泣。
我再一次微微弯腰，背靠在门上，待伊莲娜哭泣完毕，控制好情绪后，再推门进去。
我将滚烫的杯子，轻放在方才的小台子上，然后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趁此机会，我也整理起自己的思绪。
仔细想想，这状况，还真是有够讨厌的。
如果，哈尔那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自大狂和大色狼，伊莲娜她也只会觉得看错了人罢了。
但可惜的是，不知抱有何种动机的哈尔，却在正确的时间干了正确的事情。
该死的人性光辉，简直就是神枪手的捕兽夹一般，将伊莲娜给牢牢地抓捕住。
这样想来，假若哈尔是真的救下了伊莲娜，那么，他不可能知道副官的身份。
但现在的情况是，英雄救美的哈尔，变成了具彻头彻尾的尸体。
所以，真相也就只有一个。
哈尔他，得知了副官乃魔物的身份，才被后者杀人灭口。
想到此处，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被我嗤之以鼻的家伙，居然成了彻头彻尾的英雄。
为了避免笑出声来，我立即停止思考，随即闭上眼睛，选择静静等待。
也就在两三分钟后，屋内的低声呜咽声终于消逝。
我歪了歪脖子，便直起身来，准备敲门进去。
可就在指节快碰到门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个状态的伊莲娜不可能有所回应。
自嘲一笑，我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木门的背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是没穿鞋的那种。
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只听，锁舌响起了歌声，我和里屋的人同时扭动了门把手。
并没有意外发生，门后之人果然是淡绿发色的伊莲娜。
“我说……”
伊莲娜先伸出左手，堵住了我的嘴巴。
“听我说。”
眼圈处满是泪痕的她，轻轻说道。
接着，她低下了头。
“哈尔他，是被副官杀死的吧。”
我不知如何回应，愣了好十几秒，总算点了点头。
低着头的伊莲娜，又开了口：
“那就杀了他吧。”
我怔住了，思考如何回答。
可本来安静的伊莲娜，见我没有回应后，突然像火山爆发一般，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那就杀了他，那就杀了他。杀了那个副官！不管哈尔到底是怎样的混账，就算那天在武器店里的他是他的本来面目，我也要帮他报仇，我一定会杀了那个该死的混账！”
喊完，伊莲娜一把推开了我。
光着脚丫的她，将小台子上的茶杯撞在了地上。
漂亮的茶杯，碎成了瓷片，也洒出了滚烫的开水。
她，已经丧失了冷静。
她自己，挥动起洛阳铲，将时间化作的墓泥给挖了个遍。
我皱了皱眉头，追了上去，然后一掌击在她的脖颈上。
看着晕倒在臂弯里的伊莲娜，我不禁骂了句混蛋。
然后，我给了自己一拳。
“伊莲娜，不就是报仇吗，屁大点事儿，就像十年前好了，就像十年前那样，我再帮你报一次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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