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德伦蒂娜的目的达到了,淑女小姐终于在她示敌以弱的战术成功之后,暂时被摆脱了。要知道法卢莉可是整个皇宫里对她唯一具有约束力的人。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剩一件事。”
目标——帝庙中的太阳冕。
一件耗费几代祭司的心血打造的神器,一顶神祗冠冕。
外形看上去就像一个镂空的王冠骨架,由不知名的神木枝干铸成。它被流传下来,据说拥有一股无数人向往的未知力量。而此时它作为皇权的象征,作用也极为有限——乃是皇帝本人向臣民直接诰命的魔法器皿。
时间没能让它彻底腐朽,可它再也没法和过去一样号召全国。
——当下只有帝都居住的高等贵族有聆听圣谕的资格。
“它应该会认可我的吧?”
带着唯恐能力不足的忧虑,她快步走出了通往帝庙的长廊。
按照以往的传统,以太阳帝国长公主的资位,要做到开全冕的话,全力注入魔力,想必是能勉强做到的。
“只要一瞬就可以。”
是的,只要一瞬就足够开启五千议会了。
在这座诞生了太阳冕的古老都城,所有人都必须签订灵魂祭祀协议。
——哪怕是不具备魔力的人,也要奉上一丝灵魂之力。
这样一来,也就把城市内所有人都和帝皇关联起来了。
于是只要那顶至高无上的冠冕发出光,每个人的胸口都会被那道魔力烘热。
全冕的话,哪怕是被酒精醉倒到无可救药的汉子,依然会被惊出个激灵。
那种温度太过耀眼,乃是绝顶的意志。
“法卢莉小姐,您说得不错。”
帝庙最终还是出现在了眼前。这种皇室建筑,占地面积大得出奇,几乎与寝宫等同。而从金碧辉煌的角度上来讲,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这个地方,就稍稍地松口气罢。
气喘吁吁也是被追逐的结果,此时在太阳冕面前要好好地平复下去,免得惹来神灵不必要的愤慨。
“果决才是帝皇的首要品质。”
这是法卢莉小姐给自己上的第一堂课所讲的第一句话,至今依然牢牢记住。
抛开智慧与权术不谈,直奔要害。
真是强者的思维。
也是多年以来,朝父皇的方向迈进,所必须要更替的思维。而那种受到父亲庇护和在大树底下乘荫的懦弱想法,则是被更替的对象。
距离太阳冕只剩下一步之遥,看着越来越近的神物,她走得愈发缓慢起来。
“殿下!”
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维德伦蒂娜吃了一惊。看来以法卢莉小姐对自己的理解,终归是躲得初一躲不得十五啊。
可奇怪的是,她逼迫的身影只是令维德伦蒂娜转身之后,就不再往前行进了。
言语也没有第二句,法卢莉双眼冷静地注视着她,丝毫没有刚才连哄带骗的样子。
“不阻止么?原来如此。”
维德伦蒂娜似乎从她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请求深思熟虑的深刻意味。
那么既然时间富裕,不妨仔细回想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
——昨夜的情形,历历在目。
帝都的夜晚,凉风习习。
高脚杯与桌几间的故事,姑且称之为宴会。金发碧眼的贵族公子和三五成群的闺中小姐们,借着喜气洋洋的氛围,纵情地眉来目去着。
邀请了知名的民间乐师,竖琴飞扬出清泉点点、飞溅洒脱的优雅情调,让人味蕾绽放,唇红齿润。
二层的阁楼上,虽然是庶出但是擅于政治的叔父安东尼奥,还在和元老院的某个老古板喋喋不休。
自己则,与其他眼界清高的小姐们一样,端着淑女的架子,不愿吐露内心忧郁。虽然与那些惦念情郎的少女们不同,长公主不存在被迫成婚的危机感,但那种无所作为的无力感,又有谁能体会?
“您那样微薄的功绩就算是勤耕不辍的六旬老汉也比不过,照这样下去,我想您的爵位可能有不保的风险。”
“在王室之下居然实行三税一的苛税制度,难道您不怕领地内的臣民作乱吗?”
“祭司阁下,今年的祭典我能否代替父皇参加呢?嗯我知道没有女子参加祭典的先例,可也没有说女子参加祭典辱没太阳神的记载……”
每到一处,维德伦蒂娜说得都是些煞风景的话。大多数人对她避之不及,除了怀揣仰慕之心的求婚者。
啊,明明父皇劳师动众地连年征战……
——这帮不体恤父皇苦心的蛀虫!
很想要大声痛骂,却很轻易能想象到鹤立鸡群的下场。
说到底,维德伦蒂娜既不想陷入酒醉,又怨恨名为理智的梗刺。于是,正在犹豫是否应该拿起酒杯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就那么一疏忽。
——她根本没注意有人走到那么近的地方。
突然出现的一瞬,两人面对面,而另外两片嘴唇刚好与自己的嘴唇抵在一起。大殿里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宴会,却井然有序地趋于安静。总之,众目睽睽之下,同样蕴含了震惊与不解。
还是说根本就不是“走”这个字,而是自己撞在了一个隐形人身上?
发生了什么啊!
太不可思议了呀啊啊啊!
因为干涸而粗糙的质地,使得自己激烈地推开了。双目发出恼怒的注视,盯在对方苍白的脸上。与那些天生肤白的公子们不同,那副苍白的模样显然是因为体力透支的特殊情况造成的。
“卫士何在!有刺客行刺!”
反应快的人大声喊叫着。而更多的人则乱作一锅粥,无论男女争相奔走。
“杀掉他!”
“阿隆弗达里奥!”
还当真有人在宫殿之上释放魔法,场面颇为混乱。
“不必大惊小怪!赶快传唤御医!”
维德伦蒂娜愤怒之后的第二反应,居然是为了这个对他极度冒犯的家伙传唤御医。因为任谁只要冷静下来,都能看出身披重伤的男人,那摇摇欲坠的模样。
姗姗来迟的御医没能赶得上。对方却在惊世骇俗的之后,没过多久就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昏过去了。
在那之后,有过微弱的解释。
“你是谁!”
她当时看到对方宽慰的眼神,完全不理解那种“活过来了”的表态。
“另一个世界……外面……这里果真存在……哈……哈哈……”
年轻人说完就倒下了。
在哗然中,宴会不了了之。
随后进行了临时廷议。
那个年轻的男人的突然出现,被更多人理解成了代价极为高昂的罕见传送魔法。
首先,他被认为是个战后余生的幸运儿。
其次能予以肯定的是,尽管因为被长公主殿下及时以擅闯宫室的罪名逮捕,也使得没有人认真看到他对身份崇高的长公主的冒犯,可在场的所有人还是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
准确的说是他的身份。
手掌背面干干净净——不具有魔力源泉的低劣种族。
迪特人。
这也就罢了。
而且手掌正面也干干净净——是没有奴隶印记的迪特人。
这简直触犯了贵族们的大忌,要知道在第二次五千会议之后的一百年前,最后一个不是奴隶的迪特人在圣马伦城中的帝国人面前屈了膝。
这件事曾经给帝国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荣耀。
而眼下这个迪特人……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今天晚上,一个用来传递战报的奴隶,凑巧刚好传送在了公主面前,并且无意冒犯了公主。
说不通的是,谁都知道历来传送战报的人,何曾使用过罕见的传送魔法?
更何况是区区一介黑衣裹身的低**隶,而不是一位穿着整齐的纯种第利亚斯人?
维德伦蒂娜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而是听从了法卢莉小姐的建议先行回寝宫,并解散廷议。
刚刚解散之后的大殿就像炸了锅一样乱糟糟一片。
“被这种混蛋搅局还真是不爽啊!”
“是啊是啊,那个无能公主肯定又在大题小做了是吧?”
……
“要是皇帝陛下的话,把渎职的骑士们拉出去统统砍头都算是轻的,她倒还真能沉得住气?”
“对,说不定那个古怪的小子和她关系不浅呢!”
……
“那可是皇帝的女儿,岂是你们能说得?”
“女子继承皇位那可是想也别想,除非安东尼奥死掉!”
被下逐客令的贵族们还在三五成群的谈论,过了很久才难舍难分地来到殿门前。
当高大的殿门打开,一律清透的阳光洒在鲜红地毯上。
“咦,怎么……已经到白天了吗?”
还是说是非常亮的青灯?
第一位出门的人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他后面的友人拍着他的肩膀大笑。
“哈哈哈哈,我这里也是白天!看来就属你我的酒量不行,醉成这样还满嘴胡话。”
“别扯上我,我酒量可比你强得多……”
直到第三个人走出门口。
“呐,你们刚才说什么?外面是白天?”
这位相当知性的贵族先整了整衣着,接着抬头挺胸迈步子。眼中不乏对醉酒者的鄙夷,并且毫不留情地当场批评道。
“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吗?说这种荒唐话就该在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出了殿门就该……”
接着同样走出门的他感到了不对——言论瞬间中断,人又像是得了癔症一样。
——“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见鬼了啊啊啊!”
是白天!真的是白天啊!
在做梦吗?
疲惫不堪、正打算回家美美睡上一觉的众宾客,豁然之间,被头顶上正浓的日光,顿时晒得困意全无……
……
回忆终止。
不。
不可能再考虑了。
她盯着祭坛上的王冠。
伸向王冠的手剧烈地颤抖,她根本不知道此刻做的是对是错。不过真的不能再顾虑了!
“光之国度,哈……哈哈。”
那个男人昏倒前的情景填满了思维,那句如梦似幻的呓语,穿梭在脑海。
另一边法卢莉没有制止她,可是不用去读去听也能知道,法卢莉小姐的最后质问。
“您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
“不等到最后水落石出之前就下定论?”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降临,焉知不是罪恶的魔龛即将打开?
“难道说您被耻辱感蒙蔽了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诶,那可是我的初吻呐法卢莉。
……也许是自我的疯狂质问。
“那就是我!”
良久,一个声音从心底更深处传来,心跳也再次苏醒。
“我到底、怎么了?”
漫无目的地盲从,一向擅长的判断力一去不复还。
被自卑所笼罩的生活,始自皇帝的御驾亲征。
在那人山人海之中,帝王临行前给她的只有匆忙而又颓然的一瞥,让人从头到脚再打不起一丝精神。
维德伦蒂娜所能记起的是,皇帝公正的目光穿透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然后“那个躲在后面的人真的是自己吗”这样的疑惑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暂时坐在坐享其成的那个高位,与其说是饱受质疑而忐忑,不如直接说是连吃饭的兴致都枯萎掉了。
会在晨练的时候接到暴乱的消息,从而被迫放弃放在手边的早餐。
会在独自一人祷告的时候见到神出鬼没的告密者,然后被一则类似“某某大臣喜欢胖胖的男孩儿”的传闻彻底打搅。
亦或是被半真半假地警告:你活不到下一个拂晓我保证。
更重要的是,没有哪一件事往好的方向发展。
亲眼所见由于缺乏威望的自己带来的朝野荒芜,每天做着被打掉牙齿再咽到肚子里的决定,以及无论如何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只得消耗国库大摆筵席这种事……
——真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极力否认。
却无法摆脱。
直到那一刻之前充斥在她胸臆中的,那种灵体分离的错觉,早就将她淹没。
而把她从溺水中拽出来的,是一个吻。
那一吻对她心灵的冲击,前所未有。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
那个人竟敢——
吻她。
在昨天无眠的夜晚,胡思乱想无果之后,那可笑的勇气又一点点地从自尊的深渊中跑回了她身上。
晚宴上遭遇袭击这件事真得会有这么简单吗?
或者说那个男人的出现……是“一个逃脱的迪特奴隶”这样可以模糊解释的吗?再就是突然出现的白天是否是神的旨意?
此刻,连笼统意义上的贞洁都失去了的她,有种根本顾不上这等小事的紧迫感,而且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从战场上去而复还的逃兵,有进无退。
索性太阳冕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上。
因而心跳依旧加速着。
可双手却不再颤抖了。
“太阳冕……”
她小心翼翼地从祭坛上把它取下来,然后轻轻戴在头上。
好沉!
不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好在这样一来,便不至于慌张。
她不知该做什么好,只能任由那堪称虚无的神器意志引导。
能看到一束光,也仅仅只有一束光。
维德伦蒂娜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双眼在发光。并非完整的金色,而是淡淡的金色和炽烈的白。
“来了……”
法卢莉的胸前一片温暖,想必这个城市的所有人也都感觉到了。
只是刚刚戴上,便有半冕的威能,不愧是太阳家族的血脉。
刚刚升起的太阳,也在这一时刻炽烈起来。
“五千会议……”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元老还是乞丐;无论是老人,孩子,男人,女人。
都在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光线愈演愈烈,直到从一束变成两束,从两束变成三束……
直到……全冕。
“这种温度……”
法卢莉小姐眉头一舒。
“全冕……”
维德伦蒂娜不可置信。
是全冕无疑。
以维德伦蒂娜·罗琳·莫尔甘达纳哈的身份和血脉,开启了全冕一瞬的时间。
帝国已经有一百五十年没有遇到过的盛况,将要重现。
也就是说,第三次五千会议将在今天中午之前,在帝国长公主维德伦蒂娜·罗琳·莫尔甘达纳哈的号召下召开。
不过——
“轰”的一声,响彻千里的巨响,不知从何传来。
“发生了什么!”
好似山峦崩塌,但明明离得很近,又根本找不到来源。
“怎么可能!”
更为突然的变故从知觉的另一头传递过来,转眼把对响声的惊讶碾压过去。
全冕的时间虽然只有一瞬中的一瞬,可也要称之为全冕。
然而在一瞬之中除去全冕的那一瞬,剩下的,居然顷刻消失了!
从全冕到消失中间,没有半点过渡。
只是伴随着“轰隆”一声。
炽热到极点再刹那消失,哪怕只有一丝力道的传递,也足以让人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那边的法卢莉,胸口像是被刺入了一刀,夹杂着耳部的剧痛,简直疼痛难忍。可她尽最大的忍耐力闷哼一声之后,飞快地拉起被这一幕惊呆的维德伦蒂娜。
“快走!殿下!”
再也顾不上什么宫廷礼仪,咯脚的宫廷鞋就算要把脚蹂躏得烂掉,也要拼命的狂奔。
没法理会太阳冕没有放回祭坛上的错误,因为这压根就不可能恢复原样。
太、阳、冕、碎、裂、了。
像是枯木枝一般,洒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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