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常将浓墨恣意的泼洒在空中，的确，夜晚是个让人彻底冷静的时分，白日矫揉造作的情绪，都会在此时暴露出原型，不知不觉，心中就会多了几句对人生的吶喊。
诗人笔下的夜空美人，今日倒是害羞的躲在云后，偶尔从缝隙中透出的月晕，很快又会被黑幕遮盖。
我像是喃喃自语般的说道：「妳从天上的漆黑看见了些什么吗？」
「未来──嗯？」
千千纸这才从恍惚中醒来，对于我的出现感到非常诧异。
「妳很认真的发呆呢，我在妳旁边坐很久啰。」
长椅正好空出一个位置，我自然就坐到了千千纸的旁边，等待了许久，直到我主动出声千千纸才发觉我的存在，方才奇妙的沉默气氛，就像两个毫不相干的男女，被勉强凑合在一起。
「嗯。」
单纯的应声，对于不擅言词的千千纸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开启话题才能打破，论条件而言，看来只剩我能胜任了，轻声的清理喉咙，我徐徐地说：「如今日的夜空般黯淡的未来吗？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是累赘。」
虽然是很迅速的说出来，但千千纸的表情彷佛痛苦已经酝酿许久，想解脱却说不出口，想忍耐又吞不下去。
「说吧，如果妳不介意我在场的话。」
我尝试像贵公子般温柔的安抚女性，但本性难移，习惯鲜血味道的我，突然要成为在情场上长袖善舞的美男子，简直难如登天，虽然是说出来了，不过还是僵硬的十分笨拙。
深怕被女方讨厌，我悄悄地窥看千千纸的表情，所幸她对这方面不怎么在意。
「我……」彷佛一字有如千斤重，千千纸像是压抑着某种负面的情感，但随即冲破了堤防，话语如排山倒海般倾泄而出：「今日，我犯错，拖累，我没杀人，可、可是，这是工作，但我就是无法，像……小时候，那恶骑士，父母被…….想报仇，但，滥杀无辜，会不会，变成他们，像父母怕，大家怕，连我也怕，的大人？杀人，到底，对不对……」
这大概是千千纸说过最多话的一次，虽然残破不堪，但融入的偌大情感，已不需用言语修饰。
年幼的女孩在一夕间被迫长大，学会死亡，学会报仇，但心灵却在那时有了爱的空窗期，无父无母，最后，沦为盗贼。
我不知道是不是怜惜千千纸的遭遇，只是，身为同伴，去除虚伪的安抚之言，我必须重新『教导』她。
「如果不下杀手，那被杀的就会是千千纸呢。」
「可是，我……」
将手掌轻放在千千纸的头上，扼住她自责情感的萌生，我注视着千千指的眼眸，平静的娓娓道来：「那么，千千纸在杀人前就想三个理由吧。」
「理由？三个？」
「是啊，像这样对自己发誓：『我踏杀生之道，理由三：为自己性命，为同伴性命….....』之类的，至少心里比较放心吧，有了这种信念，就不会滥杀无辜，而千千纸担心的也都得以解决。」
「我，会不会，之后，逐渐，不遵守？」
健忘的确是人性的表现，但如果在幼年时期奠定基础，那么将会是永世难忘；千千纸的心理阴影也是循着这规则而衍生。
「我相信千千纸。」
「就算，这么说……」
我这时凝视着千千纸，彷佛是面对一个无法跨越的高墙，庞大的阴影笼罩我身，虽然光明就在墙后，但只能徒作幻想。
不，不全然──是的，我必会打破这由回忆所筑起的彷徨。
「难道千千纸不信任我？」
「怎么会！」
「那么就没问题了。」
石块崩毁所造成的轰天巨响，那方我所看见的光明，是重燃的自信。
银月摆脱了乌云的束缚，终于在今夜第一次露出全貌，皎洁的光辉上留有灰黑的伤疤，虽然使月亮没有完美无瑕，但众人所记忆的都会是光亮的一面，至于黯淡就暂且摆在一旁──这，就像千千纸。
她展露的微笑，宛如刚才拂过的凉风，似有似无，但这些都已足够了。
「谢……」
「哈？」
「谢谢……」
「哈？妳说什么？」
「谢谢你……..」
「哈？妳说什么？我听得不～是～很清楚。」
「过分！」
我嘿嘿地笑了几声，千千纸非常孩子气的扭过头，像是拿不到糖果在闹别扭一般。
千千纸突然靠近我的耳畔，她细如蚊蝇的话我却一字不漏的听进心坎──「谢谢你，拉修菲尔，哥哥。」
啊，不用客气。
我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的享受这带点甜腻的沉默，解开千千纸的心结后，自己也跟着舒畅许多。
「千千纸在庆祝会没有出场？」
我忽然想起那时后的热闹场面，千千纸似乎不在我们狂欢的行列。
「是，我，在后院，散心。」
碍于纠结的情感，千千纸愧对于队友而不出席庆祝，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没吃什么东西吧，饿吗？」
「嗯……」
我二话不说拉起千千纸的小手，她那非常纤细的手腕，彷佛稍用力不慎便会折断，但当她主动握紧我的手掌，我回望一眼，千千纸看起来不再是脆弱的孩子。
坚定的步伐，她追随着我的足迹，我引领千千纸至夜晚的商圈，环视周围问道：「千千纸想吃什么？」
「都好。」
「没主见的是小孩子喔。」
「那、那，串烧！」
千千纸慌忙的指着一家飘逸着浓厚酱汁味的店家，热腾腾的白烟从中徐徐飘散。
幸亏收纳戒指还存放一些金币，我轻触戒指上的精细雕工，花纹像是被赋予生命般闪烁起银光，依照我心中所想，手掌一翻转，几枚金币横躺在我的手心。
「老板，来份串烧。」
「好啊，小伙子，咦？是这个小女孩要吃的吗？我强力推荐奶油浅湖鱿鱼烧唷！」
老板热情的拿出一串沾染洁白颜色的鱿鱼触手，那条触手十分的粗大，但那种威慑力经过烹调变得更加美味可口。
「不过，为什么会如此推荐呢？」
我交付金钱的同时询问着老板，说到这里，他笑意更深了：「这你就外行了，生长在浅湖的鱿鱼比起深海的是比较小只，但肉质却嫩上好几倍，经过奶油的提味，更符合小孩子的胃口。」
千千纸似乎是因为老板的话，而一副不甘愿的样子接下了串烧，但当她咬了几口后，彷佛发疯似的猛然啃咬起来，刚刚的不满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好……吃。」
千千纸满嘴模糊的称赞，之后便继续享受串烧的美味，她那鼓起的两颊像是松鼠藏着果实一般。
「哈哈！我就说不错吧，小伙子，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嘛，我就免了。」
庆祝会上简直是要撑破我的肚皮，虽然现在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感觉胃袋满满的都是肉和饮料。
告别热情的老板后，我们打算回到酒吧休息，但中途千千指的眼皮不受控制，当睡意淹没千千纸的意识，就轮到我抱着她走路了。
虽然身体十分轻盈，但抱着小女孩走在大街上是非常诡异的事情，路人瞥过的眼光，彷佛在怀疑着我打算做某些猎奇的事情……嗯嗯啊啊，诸如此类的。
我回到了酒吧，接近午夜的时分，客人大多已经各自离去，独自进入空无一人的空间，自己的脚步声特别明显。
「哦？你回来了啊。」
酒吧老板发觉有人进入，才从墙角探出头来，纵使注意力在我这边，他手里的抹布仍毫不懈怠的清理环境。
「是啊，正打算把这小家伙带上床呢。」
「呦，这只比较合你胃口吗？」
「我是说，带她去睡觉…….」
总觉得粗犷的大叔都会有类似的性格，还是说调戏年轻人已经是文化的一环？我感觉有些水土不服……
「啊哈哈哈，别露出那种像是吃到酸葡萄的表情嘛！毕竟我经验可不少，你这种面相的一定命带桃花啊！」
「肯定是迷信。」
我笃定的这么说，命带桃花什么的，不是帅哥专有的被动技能吗？
平时我没有太在意自己的样貌，头发也是从转生开始就没有修剪，如果依靠我这头银发说不定勉强中上程度吧。
「大家都是这么说嘛，你也是其中之一，有时候没有任何的原因，冥冥之中便有了注定，但也不是永远定局，当灵魂互相依存或互相撕扯，那迸裂出的火花就是改变的起点。」
这番话让我莫名的涌起一股寒意，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有总奇怪的感觉，虽然老板说得非常玄妙且深奥，但一定有其中的道理巴。
「不太懂。」
「不用太在意，以后就会懂了。」
老板笑笑地挥挥手，我皱眉重新思索那句话的意思，但始终一无所获，便放弃的耸耸肩，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我先失陪啰。」
「加♂油！祝你身♂强♂体♂壮喔！」
上楼梯到一半差点滑了一跤，从这地方摔下去绝对是鼻青脸肿的那种。
「我不需要奇怪的打气和祝福啦！」
我回头如此喊道，老板那开怀的笑声大概是没听进去了。
一进门就见到水汐难看的睡相，棉被被她一脚踢开，我重新帮水汐盖上，顺便让千千纸睡在她身边。
依照水汐那个模样，千千纸就自求多福啰……
看着两个节奏逐渐吻合的呼吸，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但现在有些麻烦的就是──我该睡哪？
遵守基本的礼仪，身为男士的我，还是去睡地板吧。
「呼！好冷，哈嚏！」
身体大约颤抖了数十分钟，我才逐渐往梦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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