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高速公路的检票口,一名检票员坐在小房间里,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搪瓷缸里泡着一碗酸菜牛肉面。
他把泡面袋子随手丢在桌子下的的垃圾桶里,抬起头,百般聊赖地看着异常空旷的高速路。
今天,来往的车辆一个也没有,大雾的天里,茫茫然的一条街道,通往不知何处的尽头。他盯着雾气的深处,一辆漆黑的车逐渐清晰,急速驶来。
他站起身,把搪瓷缸放在一边。
“砰——”
他的脸上还没摆出公事公办的微笑,那辆路虎猛地撞碎拦路的电动栅栏,急速驶去。他尚未形成的笑容僵在脸上,愣了好一会儿,惊笑着骂了一声。
这什么肇事逃逸的嫌疑人吧?他看着撞飞的栅栏,摸出电话,打算上报。
号才拨到一半,远处漆黑朦胧的雾气中,无数或是银色或是红色的车辆,都显出了轮廓。他们丝毫没有减速,猛地冲进检票口的道路中,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
检票员拿着手机,呆愣在原地。
不远处的雾气中,又有无数参差不齐的影子覆盖了整条道路。那影子逐渐近了,检票员眯起眼。
没有脸的女人踉跄地走着,面庞蠕动,逐渐显现出狰狞的圆口,里面蠕动着无数尖锐的牙齿。
她的身后,跟着长满黑色外骨骼的瘦长身影,身高五米有余的巨人,手中还攥着一根断裂的电线杆……
无数漆黑的影子逐渐显出狰狞的原貌,极为安静,只是往前走着,神色木然。
怪物。
检票员睁大眼睛,腿开始哆嗦起来,咆哮一声,急忙打开检票处的小门,迈开腿跑,步履踉跄。
他还没跑两步,顿时站在原地。
一个宛若放大了无数倍的螳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动不动地歪着三角脑袋,无数肉眼可见的复眼倒映着他的身影。
那男子颤抖张嘴。
眼前的视角天翻地覆,蓬地一声坠落在地上,远处无头的身体兀自抽搐,衣服有些熟悉,跟他的很像……
黑红的血液无声流淌,渲染了水泥地面。
一只遮天蔽日的脚践踏过来,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莲花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小鼻子,城市里人来人往,皆是裹起衣衫,行色匆匆。
今天的雾好大啊……
她嘟囔着,走进了超市,眼前顿时亮堂起来,白色的日光灯照亮擦得干干净净的瓷砖,她站在零食的柜台前,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到底是买布丁,还是买薯片呢……
布丁好吃一些,但是薯片更加便宜,买的量可以很多,在家看着电影吃着薯片,就能度过无聊的一天。
可是,如果不是布丁,就没有意义了啊……
她面色挣扎,对着布丁伸出手去,就是你了……
布丁才是正义!
“砰——”
玻璃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莲花一怔,转过头去,一个瘦长漆黑的身影已经压倒在一个肥胖女人身上,漆黑的刀刃扬起,那个胖女人还没来得及尖叫,头颅已经被削飞,血液如柱喷洒。
“啊!”
莲花身旁,一个年轻女孩立刻尖叫起来,步履踉跄,把手中的购物车竭力推开,向着收银台跑去。
超市大门的落地玻璃门轰然破碎,一个没有面庞的女人摔到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就被后续蜂拥的怪物猛地踩烂,漆黑的血肉铺了一地,那个年轻女孩顿时淹没在怪物群中。
状若犀牛的怪物扬起四蹄,猩红的眼睛亮起幽光,发出喑哑的嘶吼,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儿,被眼前这一系列的事情惊得傻愣在原地,此时浑身一震,脸上缓缓浮出惊恐,正欲尖叫,那犀牛状的怪物猛然冲过来,头顶足有半米长的三根犄角,将收银台连同收银员,都猛地撞碎,肠子和硬币混合在一起,流在地上,死无全尸。
之前肥胖女人的血液迸溅到莲花的脸上,血珠挣扎地颤动一会儿,无声滑下,白纸般的脸上滑出一道血红。莲花呆愣在原地。
逃跑,逃跑,逃跑!!
脑子里只剩下逃跑两字,其余一片空白。莲花一脸惊慌,把布丁揣进怀里,转身就跑。
怪物冲进了超市,横冲直撞,一时间瓶瓶罐罐破碎的声音连成一片,货架轰然倒塌,顾客们被扑倒,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那尖叫声没响起很久,便沉寂下去。
一个肥胖的身影猛地撞了过来,莲花急忙侧身躲过,那人一头撞在柜台上,伏在地上颤抖。莲花以为是逃命的顾客,刚要扶起他,见那个男人的衣衫早已被血液浸透,一只放大数倍的螃蟹脑袋转过身去,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莲花的脸。
莲花顿时发出尖叫,后退几步,仅余的理智让她顺着门口跑去,而不是撞进怪物群中。
那男人宛若被人从后脖颈拎起一般,诡异地起身,动作极不协调,手脚并用,速度却极快,一把抓住了莲花的后衣领。
莲花仓促转身,那螃蟹般的大脑袋离她不及数厘米,她不断尖叫起来。那男人抽搐着,右手鼓起,一截骨刃猛地撑破皮肤,血流如注,男人抡起右臂,照着莲花的脖颈劈砍而下。
“当——”
宛若工地上钢筋敲打的声音响起,莲花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缕漆黑的发丝拧成一股,深深地贯穿了莲花身前的瓷砖,横挡下男人的骨刃。
超市内狂风骤起,无数减价的传单被吹飞,那些怪物没有神智地猎杀着超市内的人群。
漆黑女人背后有两只蝙蝠般的翅膀,木然直视前方,那个螃蟹头男人茫然地站在原地,猩红的眼睛盯着莲花,骨刃扬起,正要将这个人类的头颅削掉,就见漆黑女人张开嘴,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扩散,超市门口,前仆后继而来的怪物动作不减,向着仅剩的人群冲去。
怪物群在漆黑女人和莲花身前数十米分开一条道路,越过二人之后,继续合拢。那个男人摇摇晃晃半晌,骤然扬起骨刃,向着超市内的疯狂尖叫的人群冲去。
莲花抱着头,身边一片安静,只有怪异的脚步声密集响起,还有远处人们的尖叫声。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打湿了脚下的瓷砖,莲花抬起头。
眼前那个女人背后翅膀合拢,直视前方,宛若一尊漆黑大魔一般,柔顺长发安静地披散在肩上。她转过头去,灰色的眼睛木然地直视前方。
大玄慧里看着莲花的背后,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用陈述的语调,似乎在询问:“你叫莲花。”
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莲花,却在对莲花说话,那灰色的眼睛似乎只是个装饰品一般,她似乎是用其他的方式感知着周围的世界。
无数怪物从身旁掠过。莲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呼吸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气管不断的痉挛着,发出断断续续急促的喘息声,她软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大玄慧里点点头,这句话似乎是陈述句,说:“你叫莲花。”
莲花竭力抑制着颤抖的喘息,低声说:“我叫莲花。”
大玄慧里歪着头,轻声说:“莲花……我喜欢莲花,很好听的名字。”
莲花听着这句不明所以的赞扬,看着这个女人,浑身颤抖。大玄慧里缓缓走来,一只冰冷的手抓着莲花的后脖领。
她感知着莲花剧烈的颤抖,和温暖的体温,她想了想,转而伸出手去,俯身牵着莲花的手。
大玄慧里说:“跟我走吧。”
莲花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身体因为惊恐和消耗能量的颤抖,她已经力竭,勉强地站起身来。
莲花跟着大玄慧里缓步走着,无数怪物绕过两人,嘶吼着冲出超市,涌上街道。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哭叫着被扑倒,那个螃蟹头脑袋的中年男人面色木然,一把削掉了幼童的头颅,小女孩儿抽搐了一会儿不动了,血液安静地流淌在水泥地面上。
莲花好不容易压抑住的眼泪顿时涌出,她咬着牙,顺从地跟在女人的身后,她的两条腿发软,毫无力气,仿佛刚刚跑完五千米的距离。大玄慧里优雅地走着,听着街道上绝望的尖叫和咆哮,她的步伐轻快而精确,仿佛在逛自家的后花园,每一步迈出,都仿佛尺子量过一般,毫无差池。
莲花看着眼前这个知性柔弱的背影,心中升起绝望来,泪水默默流淌。街道上的尸体,有被掏出肠子的青年,被削掉头颅的幼女,被撕成两半的男童,也有被洞穿心脏的老人,莲花突然嘶哑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句没过大脑的话一出口,她听到自己极为嘶哑闷沉的声音,自己都吓了一跳。
高楼切割成的天空之上,灰蒙蒙的天空,缓缓飘过一个庞大的影子,隐藏在雾气中,看不真切,那个庞大影子悬浮而过,无数触手狂乱挥舞着,远处隐约传来楼房轰然倒塌的声音。
大玄慧里宛若雕塑般站定的身体,又重新向前走去。
满是碎肉脑浆和血液的街道上,这个漆黑的女人说:
“为了创造一个没有人哭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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