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赵辰躺在桌上睡得四仰八叉，愉快地打着呼。
而我靠着窗子看着外头，沦陷在突如其来的所谓真相之中。无论怎么整理杜松口中我失去的那些记忆，还是如同乱麻一般。
似乎看到窗外操场上有人远远的看着这里。
借着月光，穿着简单T恤和牛仔短裤的女孩在欢快地跳着招手让我下去，是消失了一天的黑猫。
学校运动场的阶梯上有一些风，我递了一瓶汽水给坐在身边的黑猫。
“这么好的月色，如果是酒就好了。”她低声说。
抬头看天，银盆般的满月，月光洒落一地。
熟悉的场景。
“你要走了么？”
对上的是她有些诧异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一副来告别的感觉。”
我看着她低头玩着手里的汽水罐欲言又止。
我没有说话，静静等她开口。
“我……有些地方骗了你，对不起。”
我点头嗯了一声，心里早有这种感觉，并没有太过意外。
“你知道了？”
“大概猜到一点。”我喝了一口手里的汽水，有点甜腻。
“因为你对这里似乎并不算陌生。”
她知道回来小镇的车站，而且刚回来那天她轻车熟路走在我前头的样子依然还在眼前。
“而且，仔细想想那张照片不应该会出现。如果是我漏了的话，未免有点太巧了。”
“嘿嘿。”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全部都是假的么？”
“不，只有一个。我确实有过一个约定，也一直在我找他。只不过不是林安。”
“可你明明认识这里……”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认识。”
“真狡猾。”
“所以，也不全是谎话。我确实要找林安帮忙……”
“为什么是林安？”
“嘛，勉强有个共同目的吧。再说如果不是他，你大概也不会回来了吧。”
“说到底……你还是不说目的是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无所谓了，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真的无所谓了。”
“生气了？”黑猫小心地问。
我摆了摆手示意没有，转而问她“如果有两个人同时溺水，你会救谁？”
“救你。”
“如果不是我呢？”
“发生了什么吗？”她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今天知道了一些事情，忽然觉得不真实。”
“夏景，你想过什么是真实么？”
黑猫的口气异常认真。
这么哲学的问题我从来不想去思考。眼里看到的，耳朵听到的，自己亲身经历而留在记忆里的，就是我所认定的真实，颇有一种自我为中心的感觉。
“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甚至记得的……”她忽然笑的有点心酸，“记忆里的，都不过是被修饰过的。用事实和感情来修改记忆，通过记忆来引发和操纵感情，说到底很多真实就是你自认为想要的事情。”
“说的很唯心嘛。”
“我见的多了。每个人的角度是不一样的，你和你的朋友们记忆里的事情，也不是一样的吧。”
我笑着沉默。
“夏景，只有已经得到结果是真的。”
“就好像我活着而林安死了？”
“我说过吧，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们一般说这是必然。”
“林安的死也是必然么？就没有偶然？”
“你没理解。”她摇了摇头，“偶然其实也是一种必然。你活或者他死是其实在当时都一种或然。必然的是溺水这件事，其他的只是结果。在当时，你们可能活着或者死了，不过不管你也好，你的朋友也好，当时的条件决定，他没有办法获救而你有。”
“我不明白。”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人的一生其实是有很多必然会出现的东西。就好像你必然会在今天摔倒，摔倒的理由各有不同，你可能倒在家里、马路上、树丛里，马路上可能有车刚好路过或者在你倒下的地方恰好有石头，这都是可能的，不同的条件带来不同的结果。以前有人解释说是劫，虽然不是很准确，倒也可以这么理解。要改变的不是必然发生的事情，是决定结果的条件。”
“好像……很深奥的样子。”我并不是很明白。
她冲我一笑，“是啊。对现在的你来说有点。夏景，你只要知道，生死有时候是一瞬间的事情，救人也是，事后再问这些毫无意义。”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恩，为什么呢？”她用着调皮的语气说。
“我遇到你呢？也是你说的必然结果么？”
“我会让这个结果成为必然。”
“包括遇到你之后？”
“我只要结果，过程对现在的我来说不重要。”
所以才选择用谎言么？我还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但她有自己的理由。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实话。”她笑的有些狡黠。
“我不是没法实现那个愿望，好几次有机会我都放弃了。”
“为什么？”
我有些意外，她明明很在意那人。
“很讽刺吧，有能力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现在快没能力了反倒想了。”她自嘲地笑了下，继续说：“我一直等了这么久，只想当一个旁观者。那个约定的内容其实早就变得无关紧要。只不过感觉，如果完成了那个约定，一切就结束了，我就再没理由追下去了……”
我有点心疼眼前的黑猫，她靠着约定这个执念为理由，一路撑到了现在。
“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
一如既往轻松的口气，让人难受。
“黑猫你……其实喜欢那个人吧。”
喜欢那个陪她月下喝酒，面带笑意的人，所以才一路追到现在。
“也许吧。你怎么知道？”
“那天坐车上，我似乎梦到了你的梦。”我不知道这么说她是否能明白。
“这样啊。”她一副了然的模样。“梦不过是记忆的延伸……”接着黑猫歪着脑袋想了下说：“至于说喜欢也不准确，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像从前一样。其实我遇到那么多次的他，明明从灵魂来说是同一个人，可终究也不是他，真实的那个人早不在了。我的想法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和夏景在一起。
忽然想起这行字。
“没帮到你，真是对不起了。”
我对她心存愧疚。
“如果你现在想帮我的话，就记得我今天说的话吧。然后，不要再去为难自己，最好这几天就好好地陪在家人和朋友的身边，哪也不用去省的我之后费尽心力再去找你帮忙。”
“好。”
“就怕你答应我了转头就忘。”她自顾自说了一句，见我在笑，举起了汽水罐向我示意。
“干杯。”
两个罐子在夜里发出并不能算是清脆的声响。
她一口喝完瓶子汽水，跑开远远地向我挥手道别。
“你的约定还能完成么？”我大声问她。
“算是已经完成吧！”她转身背着手对我一笑，又很快转头走了。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消失在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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