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没于远处的高楼间的地平线，浓墨重彩的黑铺满了天穹，没有星也没有月的夜空只是一片黑暗，霓虹灯绮丽的光在如墨的夜色中舞动。
那些巍峨的楼宇灯火通明，人们在一扇扇窗后相识，相谈，相拥。车辆在昏暗的路灯下交错。
天空缓缓黯淡，玻璃上的倒影渐渐清晰。
倒影中的男人慢脸颓相，两眼遍布血丝，眼窝深陷，刚刮下胡茬的面颊发青，皮肤因为纵酒过度呈现异样的苍白。
他请了半个月的假，窝在家里不见任何人也不接电话，喝酒喝到不省人事，醒来接着喝酒。其实他对酒这种“男人的饮料”倒不怎么感兴趣，只不过迷上了酒精，它是最容易搞到的麻醉剂。
这几天来，他一直在思考和那人结婚的事情，他很久以前就在想这件事，无数次想要开口谈起，关键的那句话在嘴边徘徊却久久无法说出。这也没办法，当你的结婚对象正和其他人同居时，你要怎么说出“我们结婚吧”这句话呢？
不禁抚额叹息，骨节分明的手在一丝不苟的头发上肆虐。
“小磊！”熟悉的声音让他头皮发麻，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张璇？”
女孩一袭红色露肩长裙，贴身的设计勾勒出女孩温润的曲线，裙摆下露出纤细的小腿和黑色高跟鞋，十厘米的高跟异常陡峭。长发高高挽起，用发圈和簪子固定。她化了淡妆，显得成熟许多，耳钉的绿色宝石闪闪发光。
女孩愣在走廊，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呀？”
徐磊看着她心想她变了好多，却又说不出她哪里变了，过去的记忆不知道被他扔在了哪个角落，曾经清晰的女孩渐渐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像他们曾经一起拍下的那些照片。虽然他分明还记得两人一起走过学校里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栽满梧桐树。他和张璇并肩相视而笑，故意放慢了脚步，枯黄的树叶缓缓飘落在她的身旁。
可惜印象就只剩下这么一丁点儿，想不起更多了。
“有应酬。”如果和女朋友的出轨对象谈判也算应酬的话。他在心中暗暗补充。
“是嘛？该不会是和女孩子有约吧！如果只是应酬的话不如我陪你一起？”
徐磊心说我女朋友出轨已经够难堪了你又来掺和一脚是有心要让我当一辈子的光棍汉……“你自己应该也还有事情吧？先……”
“没关系，我只不过来相亲而已，你看我打扮得这么漂亮那小子看到我就该自惭形秽灰溜溜走人啦，现在我更没兴趣见他啦。”她显摆似的挺起胸脯，从提包里摸出手机，摁下一串数字。“王先生你好，很遗憾我突然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今晚恐怕无法和您见面了，您看能否推迟他日再见呢？”说完她挂断电话，在椅子上大喇喇坐下，半开玩笑地把手指点在铃上，“先叫两瓶酒怎么样？”
徐磊也坐下，“别闹，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在这里不方便。”
“你不是来应酬吧？”她收回手，“我猜是感情上的事。”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漆黑的宝石中跃动着狡黠的光，他心想她真是变了。她像是“女人”了。
“嗯。”
她也不甘示弱地瞅着徐磊，“你肯定想问我说你怎么知道的呢？也不先看看这是不是谈生意的地方，更何况你们公司是只剩下男人了么正常人怎么可能只叫你一个男人出来陪酒呢？”她眼珠一转，垂下头摆弄起桌上的插花，慢慢说“最重要的是你看起来那么憔悴，好像刚刚被女神甩了的备胎，我一看到你就猜出来啦。”
他心中一动正想说些什么时门啪嗒一声被推开于是怒而起身心道亏你们也算是高档餐厅服务生居然这么没素质一点礼貌也不懂也不敲个门就进来得亏我是和前女友叙旧万一我们在做些不好的事情这不就叫你们撞破了吗？
走进门的男人身材挺拔，英挺的眉宇间愁云惨淡。
“是徐磊先生订的房间吗？”
李明其实早知道那男人的名字，但夏启从来不提这件事他就全当不知道。
他一走进这房间就看见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男人，背对他的男人面前是明艳照人的少女，少女面容姣好，明眸含着拨撩的笑意。他心想自己是走错了，这分明只是还没毕业的大孩子学着大人灯红酒绿，细看下那女孩精心修饰的眉眼间藏着青涩，男孩身形瘦削，好像要应聘般穿着宽大的西服。
可是那男孩渐渐直起腰转过身来，露出那张他憎恨着的脸。两年过去，他已和相片上那男孩区别很大了，线条硬朗轮廓分明，一张俊脸写满惊愕。
“怎么啦？”夏启轻轻用手指轻戳他的后腰，男人宽阔的脊背遮住了她的视线，只是依稀瞥见一角红裙。
听见夏启的声音，他如梦初醒，指着李明叫道：“是你！”
“是我。你就是徐磊？”男人的声音沉稳，带着仿佛兴师问罪的架势喧宾夺主，好像什么被勾引了大嫂的黑帮大哥。
张璇也不是木头人，早已看出端倪，不动声色地站到徐磊身边，“是啊，他是徐磊。你呢？”
李明侧身，给夏启让出一条路来，“我……”
夏启打断他的话，瞥一眼徐磊，“他叫李明。”随后开始上下打量红裙的少女，“你是张璇吧，小磊常常和我提起。”
徐磊已经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了，只觉得耳边仿佛有轰雷炸响，震得他脑子一片空白。原本他已经排演好今夜的剧本——他居高临下站在落地窗前，背着城市的夜景威风凛凛地说出那句在心中演练了不知多少遍的台词：“你就是李明？（轻蔑地）我是夏启的男朋友（着重地），正准备和她结婚（着重地），请你离开（平静地）。”
他心想夏启只不过是玩玩而已心底还是分得清主次，女人不都是这样么她们在年轻气盛时揣着发热的脑袋和心和各种各样的男人胡搅蛮缠，可冷静下来还是会投进能负起责任的男人怀抱……
他心想夏启看上的男人必然也见过几分世面，所以特地在全市最高档的饭局订了包厢，只求那男人知难而退。
可是从张璇的出现开始一切都脱出了预料，本该自惭形秽的那个男人好像没有一丝的自知之明，盛气凌人地挺着胸，眼底净是无所畏惧的傲气。
察觉到“夏启还有其他男人”是半年前的事情，那时他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他心想夏启那么文静那么贤惠怎么会劈腿呢？可他分明看见那男人在夏启门前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和她接吻，她温柔的给那男人整理领带，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又是一通热吻。
他气红了眼约出夏启指着她鼻子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们都在一起了你怎么能和别的男人交往呢？是不是他抓住了你什么把柄？你借了高利贷吗没关系我帮你还！
可夏启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笑着说我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和他在一起的呀。
他只觉得三观炸裂，好像有一万零一千个小天使围着他放礼炮，全世界都给他庆祝他找了个敢爱敢做的女朋友。气得站也站不稳，指着夏启鼻梁的手好像突然患了帕金森，抖得厉害。可最终还是压下心头的火气说那我们就分手吧。
她又说不行虽然我很喜欢李明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你呀。
听到这里徐磊心中一动心想她下一句要说“我还是选择你”了干脆就这么原谅她吧大家都是人谁能不犯点错呢？可夏启下一句话把他雷了个外焦里嫩，她说其实我和李明都交往半年多啦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你看我们之前不是也挺好的么就像从前那样吧！
徐磊常想当时如果直接甩了她就好了，她要是没有精神病，那就是有神经病，竟然觉得男人能接受这么畸形的关系，至少能接受这种关系的男人绝对是神经病。可不知为何他却一直狠不下心来，他和自己说徐磊你不能跟着她发疯，世界上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子那么单纯那么天真好像苹果园里尚未被采摘的果子而夏启这个苹果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啃过早就烂掉啦你也像那些啃过她的男人一样把她扔掉就好了……他心想自己也许发了疯。
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把夏启摆进他心里不可替代的位置。其实倒也谈不上有多重要，类似的东西也有不少，只不过缺了那一块，心里就多了个窟窿，再也补不齐。
他看着站在那男人身前的夏启，幽幽长叹。
夏启一点也不心虚，拉起徐磊的手以不知廉耻的热心给他介绍自己的情人，“小磊，你还没和李明见过呢。”
张璇其实站在走廊里观察徐磊好久，原本只打算偷偷看他两眼追忆一下青春就走人，可是玻璃的倒影里这家伙咬牙切齿愁得仿佛琼瑶剧里搞丢了女人借酒浇愁的男主角，瞅着那张苦脸她心中一动回想起校园里曾经那点暧昧，心中一软，就打了招呼。
“不如先点餐如何？”张璇提议。有些事情两杯白酒下肚更好开口。虽然中央大道十二号作为西餐馆并不提供白酒，但他们有白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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