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色的复誉（前篇）
酒井哲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推理小说。
女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开始发起高烧，大概是前天晚上宿醉导致的吧。他时不时会注视沉睡着的女人发起呆，那天喝醉的女人说着，她被家人被男友抛弃的话，酒井哲也被她的话所打动。
她第一天见到自己时，说自己和她身上有同类的气息，也许是正确的。
酒井哲也回忆起自己邋邋遢遢的人生，二十二岁、二十三岁的青春时期都在混日子，没有家人，没有女朋友，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酒井哲也没钱时就会去工地上打工，拿了钱就去挥霍，酗酒，抽烟，在柏青哥店打小钢珠，直到钱花完了再去打工。完全是没有灵魂的躯壳，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副无药可救的废人的模样。
女人的病好后，酒井哲也也决定继续在阳台抽烟，把烟都散到室外的空气中。
病好后的女人不再出门，而是每天都和他待在家里，酒井哲也问她为什么不出去了，女人只回答了“没必要”三个字。
酒井哲也开始对女人关注起来，她觉女人太像他以前的家人和女朋友了，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那样，不爱说话，说也只会说些没营养的话题。女人负责着一日三餐，酒井哲也只是看着她做事而不说话也不干涉，感觉就像女人一个人在家的样子，不过看女人的反应也没有丝毫不满，也许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满足吧。
不过最近酒井哲也发现女人似乎也开始对自己感兴趣了，平时无聊地翻着杂志时猛然抬起头会看见女人正呆呆地看着他，不过并不会多说什么，平时寡言的态度也没有改变。
不过，酒井哲也却想知道女人的事，他在那天问过女人的那个问题。
女人负责着伙食，偶尔会出门买食材，酒井哲也在女人生病的时候出去过一次，女人说备用钥匙在柜子下面的第一个抽屉里，那天酒井哲也就拉开抽屉看过，那里除了有钥匙之外，还有一个黑皮的笔记本，当时酒井哲也大略翻过那个笔记本，似乎是女人的日记，那里应该记录着什么才对。
趁着女人出门买食材，酒井哲也偷偷的翻开了那个笔记，上面记录着女人从搬到这个房子开始的事，看了女人在日记书皮上写着的姓名，酒井哲也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那天晚上女人回来后，做好饭摆到了餐桌上，酒井哲也和她面对面坐着。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拿出了家里最后的一点酒，她说着“不喝也会浪费掉。”把杯子倒满了。
“怎么，酒井先生要来一点吗？”
“嗯。”酒井哲也点了点头，女人也给他倒上了威士忌。
“我只是出于善意地提醒一下，你还是不要喝酒比较好。”酒井哲也说着。
“没关系，这次这么点酒，是不会醉的。”女人说完已经把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井哲也看着女人的样子，咽了口唾沫。
“我们结婚吧。”
说出了令人震惊的一句话。
“…………………………”
“哈？！你在说什么呢酒井先生，这可不好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酒井哲也认真地凝视着女人的眼睛。
“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很舒服，也很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的那么想。”他的语气真诚，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所以，我想向你求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女人则是拿起酒瓶狂饮了一口，“如果，酒井先生，能早点认识我，这样和我说的话，我也许会很开心吧。”女人的眼中低下了泪水。
“也是呢，我现在只是个杀人犯，根本不能照顾别人。如果能早点遇到你的话，也许会有救赎呢。”酒井哲也叹了口气。
“那我问你，如果酒井先生不是杀人犯，还愿意和我结婚吗？我这种没用的女人，真的可以吗？”
“嗯，可以。”
“就算孩子不是你的也没关系吗？”女人直勾勾的盯着他。
“没关系。”他没有犹豫的回答。
“你真是个好人。”女人对男人说着。
“好人吗？”酒井哲也端起了杯子，“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他把威士忌倒进嘴里，“我觉得，人们只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那些对自己有用的人。”
“那么，对我来说，你就是好人了。”女人的脸上泛起微笑。
酒井哲也对此毫不在意，“已经两个月了，还是不要喝酒了。”
“也是呢。”女人捂住了肚子，“差不多两个月了呢。酒井先生真是见多识广。”
酒井哲也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年轻时经历过类似的事才会特意去学习那些，在替女人擦身时就注意到了，摸到她的腹部时的触感也提醒了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学过专业知识的酒井哲也知道，女人怀孕两个月了，女人说她两个月前就戒烟了，也是因为怀孕了吧。所以他才会质问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陪着她。
“对啊，酒井先生出去买过药，那也顺便看过我的日记了吧。”女人的表情柔和，“虽然已经知道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
女人终于对酒井哲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紫藤瑞希，请多指教。”
女人——紫藤瑞希告诉了酒井哲也全部的经过，从小没有存在感的自己，被父母抛弃的一文不值的自己，被男人欺骗一无所有的自己。
作为一个孕妇，又没有什么特长，根本不可能再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上找到工作，孩子的抚养和自己的存活都需要钱，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失去了一切已经判定了她的死刑，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那之后的她本来是打算自杀的，可是自己却下不了手，她的手腕上有着伤疤，这点酒井哲也早就看到了。
紫藤瑞希试过割腕，可是每次都割的太浅，只会留下疤痕，手在割腕时根本使不上力气。紫藤瑞希也试过服毒，但每次毒药放在嘴边却难以下咽，她全身都在颤抖，害怕着死亡。
那天，早晨紫藤瑞希就做车去了邻县青木原，青木原树海是有名的自杀森林，总是下不去手的紫藤瑞希认为也许在那里会被气氛感染也说不定。
青木原树海是自杀胜地，进入树海森林后，指南针都会失灵，一般进入的人都找不到出路，迷失于其中，就算不想自杀也会饿死。连警察收尸时都会用绳子缠腰防止有去无回。
但奇怪的是，紫藤瑞希无论在里面怎样走动都一定会回到出口，就像上天在开玩笑一样，紫藤瑞希无法迷失其中，无论走得多深都会回到起点。那天她搭最后一班车回到了松本附近的荒凉小镇，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她一如既往的打开大门，却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景象。
原本应该空荡荡的家里，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看着似乎和自己同岁，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他沾着泥巴的运动鞋踩在了自己的很喜欢的地毯上，她让他脱下鞋子，男人竟意外的听话照做了。
当她和男人面对面坐下来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平白无故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男人，还倒霉的被自己碰到了，难道是小偷？男人摇着头否定了自己，她突然发现了早晨被塞进门的报纸，上面很大的版面登着那个男人的照片，原来是杀人犯。
这不是正好嘛，自己做不到自杀，自己害怕死亡，交给杀人犯的话不是能轻松很多嘛。
然后……
女人笑着和杀人犯做下了约定。
所以她才会让酒井哲也杀了自己，这就是原因。
“你受苦了。”酒井哲也淡淡的说着，“如果你还能见到那个叫‘齐藤龙之介’的男人会怎么做呢？”
“杀了他！”女人毫不犹豫的速答，“我想亲手把他碎尸万段地剁碎。”
“真是狠心。”酒井哲也笑了笑。
“不过那个围巾很可惜啊。”女人还说着，“杀了他不过也是妄想罢了，连警察不都找不到他嘛。去年还沉醉在爱情中的我，费了好大劲织出来的围巾送给了那个男人，比起杀了他，我更想把曾经的心意和感情夺回来。”
“哦，这样啊。”酒井哲也仰着头沉思起来。
“那么结婚的事怎么样了？”
“反正酒井先生最后也会杀了我，如果你真的愿意娶一个死人做妻子，我是没意见。”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吗，紫藤小姐？”
“叫我‘瑞希’就行了，哲也。”
这个月剩余的日子，酒井哲也和紫藤瑞希决定抱着开心的心态度过，两个人如同新婚夫妇一样，决定在人生的最后留下美好回忆。
也许只是同为可怜人，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日子一天天的度过，转眼迎来十二月的末尾，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圣诞夜，瑞希说要用最后的钱还准备一个大大蛋糕来庆祝，所以很早就出门了。
剩下的酒井哲也换上第一次来这个房间时的衣服，被瑞希洗掉了血痕的大衣，他很珍惜这段同居的日子，原本就算不作任何改变也觉得想是夫妇同居的那种感觉，更不用说最后的那段时光。
这天，酒井哲也在紫藤瑞希离开房间后的不久，也出了门。
他要去某个地方完成什么事情，这也许是自己最后能做的事了，在他人生的最后，也要为紫藤瑞希做些什么。
酒井哲也坐上了公交车，转了几个车站，又搭了一班电车回到了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城市，虽然同在长野县内，须坂和松本之间也有一段的距离。
搭车的钱是自己掏的，来自于他曾经杀死的一个女人。
上次给瑞希买退烧药的钱也是酒井哲也付的，他从自己杀死的女人那拿了一些钱，虽然酒井知道瑞希的钱包在在哪，他也没动过里面的一分钱。
酒井哲也到自己租过的公寓附近，那里有一家自己常去的柏青哥店，他走进去，到自己常用的机器上打起小钢珠。
不久后，一个带着白色的围巾穿着深褐色的大衣的男人坐到了他的旁边。
“好久不见了，你又来了。”
酒井哲也对那个男人搭着话。
“是你啊，前几年老看见你，怎么最近不光顾啦。”
男人也回应着酒井哲也。
酒井哲也在一段时间前总是去柏青哥店，过着邋遢的日子，他是在那个时候认识这个男人的，虽然互相没报过年龄，但总是一起打小钢珠，运气好、运气不好的时候都会聊上几句，关系还不算差。
“最近，犯了点事。被警察追的紧啊。”酒井哲也说着视线不曾离开机器。
“我也是，被警察追着呢，真麻烦。”旁边的男人说着叼起一根烟。
“那么巧啊，一会儿一起喝一杯怎么样？我请客。”酒井哲也提议。
“好啊，我也刚好这么想。”男人同意了他的提议。
最后，输光了钱的男人叹了口气，心情很不好。
酒井哲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那么丧气，我说了今天请客，走！去喝一杯。”
“也对，喝酒去去晦气。”男人也回应着酒井哲也。
两个人走出了店铺，酒井哲也手指着一个小巷，“我家在那边，附近有家不错的酒屋。”
“哦，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还有我熟悉，那家店的店长可实在了，今天一定不醉不归。”
“这可是你说的，那么麻烦你了。”
“好了，走吧走吧。”
酒井哲也催促着男人走进了无人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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