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来的人应该都到齐了吧。各位都看一下还有谁没来!”
老余环视了一周围坐在圆桌的人们,拿着手机逐一向大家确认。
“哎,老余,我跟小风俩人把青啤搬过来了,放这边了啊。”
“好嘞,辛苦你跟小风了。都往里坐,往里坐啊!”
“老余也别光站着啊,来来来,上座上座!”
“你看看你们都客气个什么啊,都是自己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老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旁的韩建德和刘思颖两人,在大家的谈笑声中推到了“上座”的位置。
现在是9月3日的晚上六点整,“农林根据地”的主要成员们在东门外的“齐鲁人家”餐馆举行第一次聚餐。
西农的东门在食品学院与东区四号食堂旁边,门外开设着许多餐馆、网吧、水果店、奶茶店、理发店之类的商铺。
而主打鲁菜与东北菜的“齐鲁人家”,店面虽然不大,装潢设施也比较陈旧,但仍然是东门外人气最高的餐馆之一。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聚餐,除了餐馆本身的人气与质量外,也和“农林根据地”里有不少山东人有关。
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五个菜,韩建德和刘思颖两人忙活着开啤酒瓶。
“女生不能喝就用果汁代酒吧。男生都注意了,一人最少两瓶!”
“思颖这话说的,一会你要是不吹个几瓶,可别在外面说你是山东的啊!”
我接过刘思颖递过来的酒瓶说。大家都哄笑起来,席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过了有半晌才逐渐安静下来。刘思颖也朝老余开起了玩笑:
“现在这么静,大家伙都等着呢,老余不起来指示两句?”
“不敢不敢,该是颖神给我们做指示才对……既然大家这么抬爱,我不讲两句也不大好是吧。”
老余把玻璃杯斟满啤酒,在大家友善的笑声中站了起来。
“诶嘿嘿,突然叫我讲几句,一时半会也不知说什么好……从开学到现在也有半个多月了,我能在西农遇见大家,互相还能成为好朋友,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奇迹。为咱们的‘农林根据地’,干杯!”
“干杯!”
在杯盏相互碰撞的丁当声中,我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如此也应该算是酒过一巡了。
“喝完了也别愣着,别忘了夹菜吃菜啊。虽然大家都算比较熟悉,不过还是再来一遍自我介绍吧,加深加深印象。”
老余笑容满面,说话间倒是没忘夹菜。
刘思颖也接过话茬:
“那还是从老余开始吧!介绍包括姓名、学院班级、家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话都可以说。”
“哎嗨,怎么啥都是我先来……我又不是啥大领导……”
“老余你可是群主,‘一班长’啊!还不赶紧起来发表重要讲话!”
刘思颖一句吐槽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
“好吧,真拿你们没办法,那就从我开始吧,说得语无伦次别怪我啊。余学成,家在河北衡水,农林学院植保一班的。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希望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大家能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说得好,不愧是衡水的学霸,我陪老余先走一个!今晚上,不醉不归啊!”
一直在桌旁喝着闷酒的韩建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举起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建德果然豪放啊,来,干了它!”
老余也不逊色,直接吹了半瓶下去,果然豪饮。
“这不说得挺好的嘛,来来来,都一块再来一个!”
刘思颖招呼着鼓掌的大家说。
我也欣然起开了一瓶又一瓶啤酒。
一晃就是两个多小时过去,肴核既尽,杯盘狼藉。
现在的情形,和军训第一天的中午倒有几分相似:我和陆风扶着有点醉了的韩建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昏暗的路上。
“看你吃这一顿饭,也没怎么说话啊。”
“唉,我光顾着一个人喝闷酒,没想到有点喝醉了……”
“你今天喝的是真不少。刚才要不是我扶着,你就得掉那垃圾沟里了。”
我们三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其他人倒是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谈笑声回荡在昏黄路灯光照射下的苦楝树边。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田径场,里面不时传来跑步和踢球声。
一旁的刘思颖拍了拍肚子:
“哎呀,今晚上这小风,吹得可真舒服啊。”
“感觉就咱们军训的那一阵最热,谁知道一军训完天就变凉快了。”
魏晓思也在一旁附和道。
“明天咱们学院有迎新晚会,让所有人晚上七点在南校区稷下活动中心集合。”
刚才低着头刷手机的林穗雨突然说道。
一听这话,韩建德的酒立马醒了大半:
“哎哟我靠,明晚上老乡会聚餐……还想去山下买点东西来着,全拉倒了……”
“你们学院迎新晚会这么晚……我们水电院26号就办完了。”
“毕竟农林学院是‘西农第一院’,还真是好事倒数第一个轮到,坏事偏偏第一个摊上啊……”
刘思颖的动作活像一个“╮( ̄д ̄)╭”的颜文字。
“二十九号才轮到农院体检,四百多人连检查带打疫苗花了两天整……其他所有学院这两天全都在稷下看过话剧,只有咱们院没捞着不说,晚上还得照常去晚训!妈卖批……”
话音刚落,王清淼终于还是没捂住嘴笑了起来。
“清水学长……别忘了这边都是我们农院的人……”
老余和农林学院的其他人,都纷纷投来了“友善”的目光。
王清淼一边尬笑一边说:
“那啥,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要不老余先说?”
“怎么又是我先说……今晚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老余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那我就随便说点吧,可能不太和谐,不知道现在讲合不合适……”
“没事没事,你讲就是了,都是自己人还怕个啥啊。”
“那好吧……其实也不是啥大事。我们班的支书高诗晴,前一阵子去学习部招新面试,她这种十拿九稳的却没选上,肯定不服气。去找王夏华,结果竟然被王夏华给怼哭了。这个是24号上午的事。
“后来我又陆续听说,还有五六个人也是不服,都叫王夏华,还有那个团工委书记、大二的辅导员柳洋给怼回去了……
“我也是在新宣部群里,听我们部长刘浩宇说的。他那意思就是,现在学生会的,都不大愿意提招新的事。据说柳洋跟王夏华不让那些人议论。”
老余说完这话之后,大家就陷入了迷之沉默。
过了老大一会,魏晓思才开口:
“果然当初我不该提早把名单放出来,怪不得当时学姐那么生气……”
“唉,算了算了,别管那么多了。那啥,小风跟行知先扶着建德回宿舍吧,我跟颖神把女生送回去。天这么晚了,回去以后都早点休息啊!”
“行,你们几个也看着点路,别叫晓思那路痴给带跑了!”
我朝着老余他们半开着玩笑喊道。
“我,我只是刚开学没多久,还没熟悉校园环境……”
魏晓思刚想争辩,旁边的林穗雨给她结结实实地补了一刀:
“哈哈,上次你都能把回宿舍的路给忘了,当时可是我把你领回去的。”
“啊啊啊!你们这些人……”
抱着头一脸痛苦表情的魏晓思,被王清淼和林穗雨两人给拖走了。
一边走一边笑的老余和思颖也冲我们挥挥手,消失在了夜幕里。
几束散射光从大块积云的缝隙穿出,漫步在遍植着松柏和木瓜的林荫道,顺手摸一把木瓜树上光滑的树皮,空气中弥漫着松脂与木瓜的幽香,真是在夏秋之交的西农才能拥有的最高享受。
这样想着的我,和刘思颖走进了西农北校区的老图书馆里,郭沫若题写的“图书馆”三个大字流动着微光。
上世纪50年代建成的图书馆只有四层楼,这样的规模已经无法满足大家的需要。我们来到了图书馆二楼的中心书库,打算找几本和农业相关的书籍阅读。
话说回来,我们农学二班的首次班会,就定在了今天一大早的八号楼404教室,开班会之前我还跟刘思颖玩起了“404 Not Found”的梗来着。
班主任孙越老师三十出头,身材偏瘦,颧骨略高,戴银灰色方框眼镜,个子跟我差不多高。中国科学院大学(国科大,UCAS)博士毕业的他,供职于西北农林大学农林学院,从事作物遗传育种方面的研究。
作为科学工作者,孙老师身上透出的那股认真负责、精神饱满的劲头,和我那些半夜修仙昏昏欲睡的舍友们有着云泥之别。
班会进行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孙老师上来就表示自己不想摆老师的架子,同学们在学习生活中遇到困难都可以求助。
紧接着就是所有同学的自我介绍,以及班委会的选举。对此类选举不感兴趣的我自然没有参与,行动派的刘思颖则被选举成为学习委员。他略带口音却颇有气势的演讲,受到了孙老师和同学们的高度赞扬。
我则是全程在座位上发呆到班会结束。班会散了场人都走尽了的时候,正要和刘思颖出门的我,被孙老师拍了两下肩膀:
“李行知,是吧。我觉得你总是要在西农,结束你目前这种‘介稳态(通常指物质在某种条件下,介于稳定和不稳定之间的一种化学状态)’,找到真正适合你去做的事,不管你愿不愿意。”
“‘介稳态’是啥意思,我就不多说了,参加过化竞的你,比我这个学生物的懂。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可以在QQ上或者打电话跟我联系。”
孙越老师的这几句话,确实让我十分吃惊。
我没想到他能事先把学生了解得如此详尽,连我参加过化学竞赛的事他都知道。
不过,我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吗?目前我持保留意见……
“行知……行知!叫你好几声了,在那愣着干啥呢?”
刘思颖压低了声音朝着我喊道,我才从之前的冥想中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刚才走神了没听见你说话……怎么了?”
“大新闻,大新闻啊!你先看看这本书。”
我从刘思颖手里接过了一本书。
这本三十二开大的书,题名为《农业科学导论》,北京农业大学、南京农学院、山东农学院合编,山东农学院出版社1988年出版,定价2.11元。
这本书看上去像是很多年没被人动过,书的封面、封底和纸张都发黄了,封底还有一张早就弃用的借书卡;正文内容还是用铅字印刷上去的,有些书页的一角看上去被水洇过,破损的地方用宽胶带粘了起来。
“不就是一本旧书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边翻书边自言自语,一旁的刘思颖没说话,只是递给我一张发黄的西农稿纸。这张稿纸看来是放在书里夹着的,上面写着潦草却不失章法的字迹。
西北农业大学·西北林学院 农林研究会社团活动备忘录
9月25日 全体成员特别大会
林开云主持、记录会议。林开云、胡利群、孙文彬发言。
会议总结:农林研究会创立以来,影响力遍及全国。
此前,研究会成员们协助张煌老师培育成功“西农869”,以及专为农民兴办支农科普刊物等事迹,在全国范围传为佳话。
但部分同学,最近却因一时冲动,造成了严重后果,需要我们共同反思。
无论如何,投身于农业现代化建设的目标不能变。今年要继续加强农林知识学习,坚持办好研讨会、参观学习、科创项目、刊物编写等活动。
我一字一句地看完了稿纸上的所有内容。
没错,我跟刘思颖一样,都被彻底惊呆了。
早在今年暑假我被西农录取之后,就听说过农业科学界“南袁北张”的说法。
所谓的“南袁”,就是袁隆平教授。而不为人知的“北张”,则是当年培育出“西农869”“西农976”等高产抗病小麦品种的、西北农业大学的张煌教授。
虽然在社会知名度上,两位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在作物育种的领域,张煌的“西农869”却享有着不输于袁隆平“超级杂交稻”的声誉。
而当年农林研究会的成员们,竟然是促成这一成果的协助者!
我颤抖着用手机把这张纸拍了下来。
刘思颖也没多说话,我们借完书就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在图书馆经篮球场到宿舍的路上,依然是暑热完全压着秋凉的景象。楼间与路旁密植着栾树和七叶树,繁茂的枝叶间回荡着不停歇的蝉鸣。
我们走在路上一言不发。良久,刘思颖终于憋不住了。
“能跟张煌这样的人接触,甚至帮他做出科研成果,我是真没法去想象。”
“不过根据之前学院的宣传,还有导员和学长学姐都说,学校还是比较重视培养学生科研能力的,虽然做到这种程度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抹了把汗说道。
在我们面前升腾的热浪,扭曲了不远处的灌木丛和路牌。
“孙老师在班会的时候也提到过,咱们可以组队申报科创项目,或者跟咱们学院的课题组做实验……”
“没错。每年有各种农业方面的创意创新创业大赛,咱们的班级还有自己的试验田,从下星期就开始观察记录作物的生长状态。”
刘思颖趁着我刚才停顿的工夫接上了话茬。
他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虽然咱们刚才说得都天花乱坠的,不过前天我跟黄启彬,还有另外几个农林研究会的老学长在QQ上一聊,我也不对这些东西有多高期望了。
“所谓的科创项目,多是三分钟热度半途而废的,最后搞出来东西结题的寥寥。学长们都组织过科创的团队,到最后就他们一两个人在做。
“还有班里的那个试验田,更像是给小学生做科普。跟课题组做实验,可能是相对来说最有价值的选择。运气好些还能跟着研究生学点东西,运气不好就等于在实验室义务劳动。”
我有点不敢相信刘思颖说的这些情况。
“真的假的……之前年级大会上还说西农一年经费三十个亿,再怎么说,咱们好歹也有个‘国家重点大学’的头衔啊!”
我话还没说完,刘思颖就在七叶树底下苦笑了起来。
“咱们现在除了‘国家重点大学’以外,还有多少能拿到台面上说的?直说了吧,咱们来西农就是冲着这块牌子,各取所需!
“唉……能有什么办法……当时我报的国科大,综合评价降了六十分。高考翻车了!就差三分!三分啊!!现在一提就戳我痛处……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国科大的资源和平台啊……咱是喜欢生物科学的人,最后思来想去我才报的西农。刚才自招的事,我还没跟旁人提起过,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行知你别到处乱讲啊。”
“放心,我李行知口风还是很紧的……”
我被刘思颖连珠炮似的话语,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就行……谁不希望自己家学校越办越好?虽然不甘心,西农毕竟是咱的学校,心里还是想让她好的。但是现实情况摆在这儿,我也只能想着跳出去了。”
刘思颖在宿舍一楼的门厅停住了脚步。
“行知,你之前也跟我说过,咱们都是参加过学科竞赛的。我实在是不相信,你对生物、化学这些学科没有一点兴趣和想法。
“作为当年同台竞技的朋友,我真的很想问问你,难道你就甘心放弃科学理想,像有些人一样啥也不做,在西农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吗?!”
刘思颖双手紧握,目光锐利,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姿态向我厉声质问。
我几乎被他的话语击倒在地,内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动摇。
刘思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掷地有声。
“西农缺的不是自己的优势和资源,缺的是能利用好资源干起来实事的人!”
失掉了力气的我倚靠在走廊的墙上。
在之后的连续几个小时里,我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刘思颖的话。
孙越老师班会后的一席话语,刘思颖宿舍门前的厉声质问,都不得不让内心极度动摇的我,重新思考“快乐生活”原则的合理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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