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蝉鸣声中的燥热夏季,白蝶弋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被灰白的机器用摄像头、红外线、甚至于电流刺激检查的日子似乎过去了很久,具体的情景她都已经忘记,唯独记得那深入骨髓的痛。
在那天她得到了“力量”,后来的测试中证明自己的力量只是稍微显眼的6级异能者而已,距耀眼的天才们——8级异能者还无比遥远,而无人能够独自达到的顶端是名为“人神分界”的第9级——虽然曾有人合作达到过,但真正让人类绝望的却是更上一层的“神之领域”。
白蝶弋不止一次地遐想过自己异能的极限,很可惜以她6级异能者的程度,想象出来的景象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正像她在开发出异能的“激活测试”之前,被那些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诓骗,“异能是能够实现夙愿的途径,是成全人类可能性的希望,尽管向其寻求力量吧,倒映在意识深处的你,那就是异能的源头。”尚且年幼的她被这话蛊惑,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身进入了“激活测试室”。不堪忍受钻骨的痛苦而流下泪水,却只拥有将头发变成刀剑形态的6级异能,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冠冕堂皇的话正是谎言。
所以她才总不相信自己的想象,但直到今天,当接触到寒霖雨左手之时,她终于看见了在自己前方的可能性,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人们无法升上“神之领域”呢?她仿佛是明白了,是因为异能之力中存在的黑暗:将异能开发出来的人或许是带着病态的目的,而意识到其中黑暗,对这系统彻底失望的异能者又怎么能发现其真正的力量。
那说不定就是原因吧。
温笛背着梨山正在所有人的后方默默行走着,正如他所说,生与死的界限由两人分开。随着他们两人离去,漆黑的领域移动,失去了领域限制的鲜红术式瞬间暴动起来,大桥的崩毁紧随着他们的脚步。
温笛尽管仍旧怯懦,但迈出的步伐一点都不惊惶,仿佛背上的他就是所有的依靠。
寒霖雨操纵着白蝶弋竭尽全力地赶到了神代炎帝的面前。神力大幅降低,武器折断,右胸口的巨大伤口狰狞而恐怖,尽管如此,他的脸上却带着令人无法相信的坚决。
他的战意尚存,铠甲上的火焰正不断变化形状,锐利的眼神投射进白蝶弋的眼睛,然而寒霖雨现在却不能够停下,如果自己不能够拦住神代炎帝,其他人的逃离就没有办法实现,无人区之主梨山也说了他只能够尽量延缓术式的爆发。
幸好这术式是从桥尾缓缓爆炸开来的,如果是从桥头开始爆炸,想要逃出这么多人的可能性更低。不过,也正是因为神代炎帝的认真与自信,注定了他非要自己镇守跨海大桥,并且认为自己不会失败。如果不是这种种巧合,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战胜你有些胜之不武,但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想要活下去,我所珍视的人,想要保护的人,都在努力奔跑着。我有想要战斗想要保护的信念,还有借我力量这个人的心愿,以及不会输给你的意志!”
“呵……已经认为自己一定会胜利了啊……不得不说可悲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是主角……不过承认自己的卑鄙这点倒是令人意外得坦诚。”
他举起手来,火焰在他的手臂上如莲花绽开花瓣,对准奔逃的众人,花瓣爆裂,火焰如同流弹一般爆射而出,如夜空开放的烟火般绚丽而又危险。
“别想得逞!刀剑如梦!”白蝶弋拔掉了自己的发夹,如瀑布一般漆黑亮丽的头发随着少女的奔跑而舞动,须臾亮起了光芒,化作一把把刀剑击散了火焰,插在了地面上。但在少女将注意力全部投向后方的火焰之时,神代炎帝的扫堂腿也将她命中。
“呜……!”小腿吃痛,少女不幸被踢倒,而神代炎帝则再度将手对准了向自己这边逃跑的众人,火焰即将再度发射。
少女顾不得其他,向神代炎帝翻滚而去,头发顺势缠上了炎帝的手臂,阻止了他发动大范围攻击的意图。
“真是难缠啊……不过除了这点以外你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地方……”发现自己的火焰似乎对激发能力的她的头发无效,他将手举起来,高大的他直接将少女提了起来。
“呜……好痛……”被抓着头发提起来的她眼角泪水直冒,模糊的视野中仿佛看见了他另外一只手燃烧起的火焰,自己的悲鸣声不绝于耳,不能,还不能放弃,时间也差不多了。
混杂在悲鸣声中,少女从嘴角硬是挤出了几个字的发音。
“刀……”
妮可抱着姬红莲从少女的身旁走过,然而两人都不能辜负少女的牺牲,只能带着泪水全力奔跑,神代炎帝正准备攻击的时候,却被又一捋黑发缠住了另外一只手。
“剑……”
颜黎清跑过少女的身边,感受着体内一无所有的电磁力,痛恨于自己的无力而握紧了拳头,满脸悲伤地走过。
“暴……”
久依恋忍不住想要停留,少女(寒霖雨)的痛苦与哀鸣牵动了她的心,为了自己做出这种牺牲,她的视野突然模糊,但听到颜黎清的痛喊,明白大家都是如此悲伤,她只能再度前进。
“舞……”
伊缕正抱着寒霖雨只剩本能的身体,拍打着双翅,她能感觉到现在寒霖雨的意识与少女的意识正无限接近,毕竟两人之前的情况非常接近,因不同理由而坚强的两个意识,此刻正发生共鸣。
“神……”
温笛的脚步已经接近了少女与炎帝,无人区之主嘴边轻声发出的加油呐喊被温笛一字不漏地全部听见了,其他非人类对异能者的看法,似乎也柔和许多,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少女的坚持。
张衡在牛角非人类的臂弯里挣扎,拼命呼喊着白蝶弋的名字。正在这时少女也终于挤出了最后一个字,甚至咬破嘴唇。
“域!”
提升到“神之领域”,她那强大的,大范围的攻击终于在确认大多数人都离开了之后,从身体中爆发出来。寒霖雨一直压抑着攻击,压抑着不将白蝶弋的力量全部使用,甚至不惜落入被神代炎帝提起来的痛苦之中,就是为了此刻的爆发。
她缠在神代炎帝身上的头发震动起来,一缕接着一缕地变为了刀剑,暴动一般地击向了神代炎帝,同时也从被他提着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残存的神力在他的周围化成了铠甲,刀剑击打在上面发出金属的鸣声,随后被弹开,但冲击仍旧无法避免,神代炎帝被冲击不断推向后方。
少女不断前进,神代炎帝不断退后,大桥也在不断崩塌。
以少女为圆心,近百把刀剑悬浮在空中,如同击鼓鸣冤一般冲向神的铠甲,尽管很快就无力地弹开,掉落到地面上发出脆响,又顺着桥面崩塌的断面落入海中,却仍旧不断地冲击而去。
那前仆后继的架势和一往无前的勇势,和那愚昧勇者的身影重合在伊缕的眼里,被封印的堕天使,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就是要这样,之后一定要跟上来哦,因为我还抱着你的身体,请答应我一定要带着那女孩安全回来。”伊缕望向那已经被牛角人打昏的前·房东张衡,在寒霖雨已经失去意识的耳边轻轻呢喃道,声音仿若祈祷。
如夏夜不歇的骤雨,如电闪雷鸣的惊奇。少女的攻击一刻都没有停下,尽管寒霖雨已经感觉到了她即将接近尽头的力量,但是每次接近枯竭的时候,都仍旧有力量涌出——这女孩在潜意识中几乎想将生命力都透支。
那是超出寒霖雨控制的一种意志,是白蝶弋这个身体自身的意志,她想要战斗,只因为张衡还没有踏上对岸的大地,她就拥有无限的力量。他甚至怀疑张衡一踏上大地的同时,这边的力量就会消失。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在那之前,攻击能够奏效,神代炎帝的神力铠甲也渐渐出现了裂痕,实际上不是神代炎帝不想反击。而是白蝶弋最强的一招,刀剑暴舞神域,是以神代炎帝附近的整个空间为目标的,只要这个“神之领域”不解除,神代炎帝就无法攻击。
“神之领域”,是神的意志、经验、知识达到极限之时,会衍生而出的领域,效果会因神的意志而产生不同的作用。
白蝶弋的意志想必是保护张衡、阻拦炎帝吧,但也正因为如此,无法战胜神代炎帝。如果意志是杀死、战胜,现在估计已经结束战斗了。
当牛角人踏在对岸的瞬间,白蝶弋停下了攻击,力量……用尽了,尽管寒霖雨还想做出攻击,也完全没有效果,异能正在缓缓解除。而神代炎帝周围的火光却在此时亮了起来,几乎让少女(寒霖雨)睁不开眼睛,他竟然也在这个时刻,领悟了“神之领域”。
他的意志是……毁灭,寒霖雨想起了他的目标。
一股骇人的气息正从那个男人身上爆发出来。无法抵抗,无法战胜,甚至连身体都想要屈服,少女完全没有力量反抗。
而让寒霖雨最为痛苦的是,他失去了对白蝶弋的控制——伊缕对寒霖雨本身的身体发动了攻击,漆黑的羽片划过了他的手臂,本体的痛觉让寒霖雨的意识被牵引而回,他暴怒地看向了伊缕,同时内心万分悲痛。
“都是我的错,现在认错还有没有用~”从来没用过的铃声响起,却依旧是许嵩?
同时手机在他的口袋中震动了起来,寒霖雨这才发现每次自己复活,手机也跟着复活的事实,不然他掉进海中的时候,这手机也该报废了。
通讯录上显示着“小恶魔”,奇怪啊,自己没有存过他的号码啊。难道是自己还在医院沉睡的时候,他偷偷存的号码?
现在如此紧急,却接到那个小男孩的电话,寒霖雨本想直接按掉的,但想到他当初设计堕天使伊缕的景象,他的手不禁抖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接通了电话。
“嘿,大哥哥,我知道就这样临阵脱逃对你们来说太过残忍,所以我在临走的时候留下了礼物哦,能够逆转局面的武器。请快点按照我发的那个链接进入网页吧,点选Fire(开火)的时候,逆转之针就将旋转!”
寒霖雨闻言二话不说地挂断了电话,菜单键返回主界面点进短信,短信中只有一个蓝底的链接,赶紧点中链接,浏览器跳出,页面刷新。
“Opps!发生了一个错误!请检查网络后重试!”
在这紧急的时刻居然会这种问题,寒霖雨不禁手忙脚乱,慌忙之中总算想起了自己平常是关着手机网络的事实,赶紧下拉状态栏,点开网络后刷新页面。
纯白与黑色的简单页面,金属质的按钮,左边是“Fire!”而右边却是“death!”
丝毫不犹豫地点下Fire,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空荡荡的音祭市废墟,仍旧在崩塌的大桥,背后的非人类在呐喊着无人区之主的名字希望他们能安全归来,而神代炎帝的身体上的亮度也越来越亮,灼热的火焰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可恶!被骗了吗!”寒霖雨把手机一扔,拳头狠狠地打在了地上,反馈而来的痛苦也没法让他安静下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不!不是那样的!霖雨你看!”伊缕指着空荡荡的音祭市废墟。
在那空荡荡的音祭市废墟——有着四十条微弱的红线跨过大海而来,随着越来越接近,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那是四十条足够射穿卫星的激光束,也是曾直接命中堕天使形态的伊缕的最终一击。
但现在却是整整四十条!
八岐之臂,守护在音祭市边缘的九个巨大装置,竟然从毁灭之中幸存下来了!难道说那个小恶魔居然是完成对八岐之臂的远程控制后才离开音祭市的?!他居然还留下了这样的后手!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四十条微弱的红线,虽然射偏进海里的有七成,毕竟距离实在是有些远,但剩下的十二条,全部命中了神代炎帝,其中的三条令这个男人失去了生机:一条射穿了他的心脏,一条射穿了他的咽喉和脑干,一条射穿了头骨与大脑。
以毁灭的意志领悟了“神之领域”的男人,终于仰面倒下,力量全部解除,唯独大桥上的鲜红术式仍然在活动。
“伊缕!”寒霖雨凝视着大桥,突然叫道。
“明白!”她张开黑色的羽翼,急速俯冲向白蝶弋,将她抱了起来,随后向寒霖雨等人飞去。
温笛经过神代炎帝的时候没有停留,这个强大的男人在自己术式造成的崩塌之下掉进了大海,很快消失了踪迹。
当温笛到达对岸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切终于到了最终。
寒霖雨将目光投向附近的一座大楼,明月正停在那栋楼上,楼顶之上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的表情格外冷淡,随后一个转身消失了,那一抹消失的倩影居然让寒霖雨呆呆看了好久。
空白的楼顶仿佛证明着刚才的景象是幻觉一般,明月也无法告诉他,那到底是不是幻想。
但他记住了这样一个如月无暇的少女,以及她转身离去长发飘然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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