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俗小说】第一章
“真是恶俗呢，你这种人。”
面前这位皮肤白皙，貌美如花的心理医生平静而冷漠地对李旭说道，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鄙夷。
“恶俗。”李旭小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还没意识到对方这是在侮辱自己。
一间宽大的诊室里，两个人面对面而坐，准确地说，李旭是半躺在椅子里，还翘着二郎腿，用游离的目光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当然，他的目光，最后还是停在了那个心理医生的身上。
什么嘛，这个心理医生还是一个少女嘛。他心想，长得倒是真不错，扎着马尾，穿着白衬衫的样子性感到了十二分，但是，说她是个心理医生，叫人很难相信呢。
“你这种已经腐烂到行将就木的人，是不需要心理治疗的。”医生这样对他说道，她饱满而透亮的眼瞳里带着那个年纪的女人不该有的冷酷，“过去，就算那些恶人也有自己信仰的东西，而你呢？你相信什么呢？”
“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因果。”李旭说着伸出一只食指指向天花板，“就像我会追求你只是因为你有漂亮的脸蛋一样，一旦你衰老了，脸蛋不那么美丽了，我就对你失去了兴趣。”
她冷笑了一下，红唇下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
“又是一个拉普拉斯决定论的信徒吗？你们这些人真的不相信，人是有自由意志的吗？”
他吃了一惊，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拉普拉斯这个词从她嘴里冒出来是十分突兀的。
但是，也很有趣。
“难道在目睹了那么多之后，你还相信自己是自由的？”他淡淡地反问道，瞟了一眼窗外已然漆黑一片的城市，“有一个乐观的生活态度自然是好的，但有些现实，总要面对的嘛。”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冷漠而惊艳的眼睛瞧着他，他俩四目相接，房间里安静的可以听见钟表运作的声音，李旭稍稍幻想了一下把这个女人压在身下的感觉，仅仅是这一个念头便让他血脉喷张，按照拉普拉斯的信条，他此刻的所思所想都是命中注定，他对这个美貌绝伦的心理医生的性幻想早在宇宙爆炸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他甚至可以对这个女人说，我对你的感情是延绵千古的。
这么想还真的挺有意思呢。
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显然不觉得他的话有任何的可取之处，她站起身来，拿起身边茶几上的一本类似医生的记事本似的玩意，在上面草草地写了几笔，她有着纤细而白皙的双手，是千万年来生命不断进化的成果。
李旭看得出神了。
“你不相信人的自由意志，你认为爱情只不过是由于生理原因所造就，你甚至认为自己就是被世界造就的机器，而这也正好为你的恶俗行为开脱。”她说道，把记事本放回到了茶几上，用一如往常的冷漠眼神看着歪在椅子里的李旭，好像他是一滩肮脏的呕吐物似的。
“那么，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呢？你觉得一个心理医生能帮得了你什么呢？你就这样任由自己在命运的轨道上走到尽头就好了呀。”
李旭沉默了几十秒钟。她说的没错，他又需要什么心理医生呢？
“不，大夫，我是在等人。”最后他这样回答道，说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
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他心中颇为得意。
她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兜里揣着一把手枪，她也不会知道一会将会上演的好戏。
归根结底，她只不过是心理医生而已嘛，他心想。
一切都跟计划好的一样，他话音未落，那个五大三粗带金链子的人从正门进来了，他是这位心理医生的一个病患，也是李旭的一个同事，所谓同事，也可以说是同伙，李旭是一个恶人，一个黑道分子，如同这座城市的寄生虫一般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靠着吸食那些老实正经人的血液为生。
“李旭——”进来的人看见他半躺在椅子里，便失声叫出了他的名字。
李旭依旧歪在椅子里，不过已经掏出了那把闪闪发亮手枪，在脸前比划着，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手上的这个能让人瞬间死亡的小物件上，心理医生用手捂住了嘴巴，老天，她做什么动作都是那么好看。
“你背着大家伙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心理医生呢。”李旭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这种调侃起了相当好的反效果，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凶险，他们都看得出，李旭嬉皮笑脸的外表下，实际隐藏着一颗凶狠残暴的心。
“你不知道道上的规矩是不许找心理医生的吗？”
“老板和我们为了躲过那些条子已经焦头烂额，而你，却坐在这个温暖的大房间里，跟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倾诉心事？”
他说着站起身来，双手摆弄着那把瘆人的手枪，露出一个呲牙咧嘴地笑容。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呢。”
那个五大三粗的帮派成员这时候已经给吓得浑身打颤，面对比他矮上一头的李旭，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在他们帮会里，李旭算是他的上级，尽管不算是他的直接上级，但出于对上级的敬畏，更是出于对他手里那把枪的敬畏，他一言不发。
李旭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脑袋靠近他，近到他可以听到对方紧促的呼吸。
“要是这个美女做了当局的线人，把我们的秘密都抖搂了出去，到时候大家可就都完蛋了啊。”
“我什么也没告诉她！我对天发誓！我们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对方终于忍不住了，这样口不择言地对李旭保证着，而李旭却并不以为然，他把手枪举过头顶，“咔嗒”一声上了膛。
“跪下。”
听到李旭这个轻声的命令，他不再解释了，就像他们刚刚加入黑道的时候，大哥叫他们在关公像前跪下一样，这两个字是不能拒绝的。他双腿一软，真的跪在了地上。
心理医生依旧站在原地，她不愧是个聪明的女人，在这节骨眼上也保持了最大的理智，有那么一刻李旭甚至觉得那种理智在她身上显得可怕。
“你最好跟她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李旭说着把枪口对准他的脑门，做出了处决的架势，“不然我可要嫉妒死你了。如果这样的女人都被你给搞到手了，那我真要杀了你才觉得解恨。”
他眼瞧着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
“这让我也很难办那，都是道上的兄弟，可是你知道吗，你这种行为，算是出卖兄弟呀。”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是整个房间里却都能听得见。
“出卖兄弟的话，是不可饶恕的呢。”
那个夜晚，那座城市出奇的安静，连街上的汽车似乎都比往常少了许多，那座写字楼的某层，
一间私人心理诊所里的三个人正在沿着命运的轨迹行走着。
其中那个叫李旭的男人，那时虽然正拿着枪指着一个给他下跪的五大三粗的帮派分子，但他的脑袋里面充斥的全部都是另一个人——那个心理医生，如同大多数在情场上历经风雨的男人一样，他知道自己的心大概已经给她俘获了，也不是完全地没有选择，只是他心甘情愿地掉入那个深渊，或者说是命中注定地掉入那个深渊，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如同把干枯的海绵再次放入水中一般，那颗心也开始充盈膨胀起来。
“今天，我就来清理门户。”他说，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他们都明白，那是处决的前兆。
“求求你，求求你，我还有家人，我还有孩子。”那个彪形大汉此时痛哭流涕，泪水浸在了他黑色的西服上，“告诉老板我很后悔，帮我说个情，好吗？”
“我做不到啊，兄弟。”李旭说着把枪口死死抵住他的脑门，回头看着那个心理医生，他现在可算是在她面前出尽风头了呢，只是他拿不准这样是否会让她更加厌恶自己，说起来，他认识她不过刚刚半个小时而已，他对她根本毫无了解，而那些愚蠢的人，却把这种纯粹由荷尔蒙激发的情感上升到了精神的高度，真是岂有此理。
“去把电视打开，开到最大。”他朝她命令道。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她问道，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还是鄙夷，说来可笑，她越是这样鄙夷地看着他，他心中的那块海绵就愈发充盈。
“要不我先给你来一枪？”他凶相毕露地对她说道，“照我说的做！”
她打开了电视。
伴随着电视的沙沙声和某综艺节目里女主持人放浪的笑声，那个夜晚的时间悄悄地流逝，处决者看了一眼表，觉得已经到了自己心中合适的时间。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扣动了扳机。
枪并没有响，只是发出了一声机械的咔嗒声，当那个帮派分子再次睁开紧闭的双眼时，他发现自己还活着。原来那是一把空枪，原来他们并没有打算真的干掉他。
“下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李旭蹲下来，轻声对他耳语道。
他对李旭千恩万谢，感激涕零，跪在他的面前久久不起，李旭看着这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发作的家伙，顿时感觉索然无味，他把哭的一塌糊涂的同事扶起来，打发他走了。
这样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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