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伊甸低矮的屋檐间狭窄的街道又遍布水洼,泥泞难行。骤雨初霁,便有衣着褴褛的孩童从茅草和砖瓦堆成的平房里钻出,踩着泥泞和积水,一面嬉闹一面在街道上奔跑。系着粗布围裙的妇人从屋里里探出头,不时向街道一头张望。忽然,一阵铜铃的脆响从巷子转角处传来,三辆吱呀作响的旧马车排成一列,载着沉重的货物缓缓驶来。其中一辆的后轮深深陷入了泥淖中,引起了车后小范围的堵塞。车夫放下飘着青烟的铜制烟斗,举起鞭子,狠狠地抽打着那匹瘦马的脊背。车上各色服饰的商人争先恐后占据街边的位置,将沉重的金属器具、粘满尘埃的布匹和各式的异域器皿摆在羊绒毡子上,叫卖声混杂在牲畜的嘶鸣与人群的喧哗之中,在街道间回荡。
忽然,随着发动机的轰鸣,拥挤的人群分出一条通道,人们潮水般向街边涌去,一辆棕色的军用皮卡缓缓驶来,星星点点的泥泞溅在挡风玻璃上。两名握着步枪的士兵靠在车后的围栏上,一面抽着卷烟一面向群众大吼,让他们快些让开。
克里斯将目光从车窗上移开,疲倦地合上了双眼。从以撒到伊甸,他们已经在这辆破皮卡上,不眠不休地赶了22个小时的路,而几个小时后,伊甸内城高大的花岗岩城墙,与教堂高耸的尖顶,即将出现在他面前。在旅途的尾声,克里斯如释重负。但司机显然不这么想,只是继续骂骂咧咧,把喇叭按得震天响。
“教授,大概上午十点我们就能到城墙脚下,但接下来的路就不是由我们,而是由教团禁卫军护送学员到达训练中心了。届时,学员在城墙脚下移交后,我们要把您送回南麓交换站。所以学员接下来的路,您就不能相陪了。”
克里斯扭头瞥了一眼以撒公学的校长波德莱尔博士,他带着一副巨大的金丝眼镜,灰色的眼球被玻璃奇怪地扭曲着。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焦虑紧张的汗水沾湿了衣襟。
“啊,是,当然,将军大人。”波德莱尔掏出沾满灰尘的手帕擦拭着汗涔涔的额头,“克里斯,到时候你要听将军大人的指挥,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要像在以撒那样逞性子,虽说无论是神学,哲学,还是数学,物理,甚至是提前渗透进公学课程的亚神模拟驾驶和机械操控,你的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但这里毕竟是伊甸城,太平洋西岸,全伊甸的所有青年才俊都汇集在这里,比你优秀的人才数不胜数,你又有什么资本脱颖而出呢?”
“教授,您歇歇吧,这话您说了该有一年了。自从去年冬至通知书下来,您就一直在我耳边唠叨,这种事我心里还没数吗?”克里斯望着窗外,小声嘟囔着。
“诶呦,你可是全以撒人的希望啊,自从二十年前‘圣狼骑士三世’阿尔托以来,再没有一个以撒公学的学生被选入伊甸城读书,直到去年你被录取。你知道收到神父亲笔信的那天,我们全公学的教授和学生都是多么兴奋和快活啊,可惜那天你去伯利恒参加模拟驾驶竞赛,没能及时听到消息。亲爱的克里斯,你可是不能辜负我们啊....”
“教授,歇歇吧,这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呐,您别瞎担心了。”将军转过身,笑着对博士说。
博士不再说话了,只是用力按了按克里斯的肩膀,消瘦的手上青筋爆出,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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