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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家族遗孤

第五章 家族遗孤

这家旅馆一共只有两层,厅堂的楼梯通向二楼走廊,一共只有四个隔间,安罗的房间在最靠近楼梯的那一侧。

此时少年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床上,整间屋子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月光从紧闭的窗子里射入,照亮了摆在床对面的小桌子,上面还摆着刚刚端上来的食物,但明显一口也没动过。安罗看了一眼窗外,接着从床下拿出自己的包裹,开始吃起了自己携带的硬面包与肉干。

刚刚同安杰丽塔分开的时候,他没有拿走伊洛辛,现在想起来,也许拿走是更好的选择。但他又不想表现得过于警惕和小心翼翼,也许是不想在对方面前显得弱势吧,安罗总是不想被她的气势比下去。

嚼了两口食物,安罗抬眼看着窗外,夜幕下的镇子安静得不可思议,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人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从门外传来,虽然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但因为周围太安静,所以对于安罗来说就如同在耳边轰响一般。

他迅速的收起食物,并且跳下床。

银剑还挂在他的腰间,他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剑柄。

那脚步声在房间门口停止,但很长时间对面也没有出声。安罗屏住呼吸靠近房门,虽然很有冲动出声询问是不是安杰丽塔,但她的存在感太强了,而现在门口的这个人,气息淡漠得如同幽灵。

安罗慢慢伸手握住把手,这种沉默的对峙让他十分难受。

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差点让他吓得向后跌去。门外有人在敲门,伴随着一声仿佛老鼠尖叫的声音。

“盘子……我来收盘子……”

安罗打开了门,视野中没有人,随即他低下头,看到一个高度只到自己腰部的小人正站在自己面前。他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身体仿佛蜷缩在了一起,只能看到矮矮的一团影子。

“啊……桑迪?”

安罗知道对方不是幽灵,也许刚刚只是自己太过紧张。桑迪似乎是玛姬的弟弟,一个天生就有缺陷的可怜人。他扫了一眼几乎没吃的晚饭,将它端给了对方。

而对方面对满满的碟子却没有任何异议,桑迪从安罗手中接过盘子,接着笨拙地转过身,缓慢地走向楼梯。

安罗深吸一口气,看着桑迪消失在自己视野,刚刚那种突然而来的恐惧感还是让他心有余悸,他特地走出房间看了一下楼梯口。

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开口说话道:“他是谁?”

这次安罗没有再吓一跳,因为那个声音他今天已经听得够多了。

“安……咳……莉娜小姐?”他回过头,看到安杰丽塔穿着一袭黑裙叉腰站在身后,灰色长发挽成了简单的发髻,她的两只手都露在外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的身体……”

“恢复了,因为我吃饱喝足,还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安杰丽塔似乎心情很好,还在安罗面前捻起裙子一角,转了个圈,“虽然式样简单,穿起来挺舒服的。”

“也就是说你房间在我隔壁。”

“我要求的。”

安罗不出声地弹了弹舌头。

“不邀请我进房间?”

“是是是……请吧。”

安罗无奈的欠了欠身,让开了门口。进入房间后,安杰丽塔背着双手转了一圈,抢在安罗前面占据了坐上去更为舒服的床。虽然安罗也不觉得自己面对她能安稳地坐下,但这种反客为主的自在态度就是他讨厌安杰丽塔最大的一点。

“刚刚那孩子是谁啊?”安杰丽塔倒是无视了向自己投来的不满视线,没事般地说道。

“啊?”

“那个小矮子。”

“……他是玛姬的弟弟。你刚刚一直站在我后面?”

“听到脚步声我就打开了门,那孩子没关系么,站在你门口很长时间都没动静哦?”

听到这话安罗心中咯噔一下,刚刚的幽灵又浮上心头。但接着安杰丽塔话锋一转,语气也略微发生了变化,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她的声音却没有了笑意。

“对了,你没吃晚饭啊。”

安罗有些紧张地盯着对方,但语气十分强硬。

“因为不想吃。”

“还有,这里有我们同族的传言,你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安杰丽塔挑了挑眉毛,看了看安罗。

“但是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啊,吸血鬼与亡灵,有点意思。但是我还是想听你告诉我。”

在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半晌安杰丽塔都没有出声。安罗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思考怎么搭腔,最后还是放弃了逞强。

“唉……你之前不是说所谓迦南山的亡灵是很早的传言了么。但是这里的亡灵和迦南山没有关系。这里叫做维多,据说……几十年前这儿住着一个血族,最开始不过是悄悄住在这个城镇的某个角落,但是那场大战之后,军队封锁了迦南山,也清理了躲藏起来的那个倒霉蛋。”

“那之后,才有了关于亡灵的传言?”

“不单单是传言。”安罗深吸一口气,“钟声响起之后,这里就禁止外出,即便是军队也躲藏进了驻地。你刚刚也看到了,如果只是传言的程度,为什么这里夜晚会如此安静。我听到的说法是,因为有亡魂在黑暗中的街道游荡,所以晚上是危险的。但是,我怀疑……”

安罗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但安杰丽塔帮他说了下去。

“你依旧怀疑是血族?”

“谁知道呢,但是能让一个镇子的人都认同亡灵的存在,大概也只有你们才能做到了吧。”

听到这里安杰丽塔不由得笑了笑。

“真是动听的称赞。但是我话说在前头,即便是我们,也没有什么控制已逝之物的能力,那不过是人类毫无根据的迷信。”

“谁知道呢,也许是幻觉或者是别的方法,夜晚无人的城镇,对你们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游乐场。或者是报复也说不定。”

“报复?”

“啊,因为当初那个血族和镇上的人并无冲突,甚至还从大战中保全了这里,但最后背叛他的也是他曾保护的人。总而言之,我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都盯着这块地方,不过这里绝对不太平。”

“所以你不吃这里的食物。”

“如果可以的话,水我也不想碰。谁知道你们……”这里安罗突然止住了声音,也许顾忌正盯着自己的安杰丽塔,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但你是血族,应该不怕这种事情吧。”

“谁知道呢。”安杰丽塔故意拉长音调,用刚刚安罗说过的话回答他。“但是店长做的食物很好吃啊,浪费食物可耻哦。”

“这个你放心,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口中的那个小矮子,每次都会将剩下的食物全部吃掉,所以到现在都没人知道这件事情。”

“哦?”这下安杰丽塔是真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我……”说到这里,安罗忽然卡住了,因为再往下就将进入今天的正题,但因为安杰丽塔东拉西扯让他完全没有准备,等意识到的时候主导权又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拿走了。

他半是懊恼半是愤懑的看着怡然自得坐在自己床上晃着腿的安杰丽塔,后者而是早已有所准备,此时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刚刚说你不知道为何这里被盯上,不对吧,你明明就知道。你不仅事先调查过这边的情况,而且对我们十分熟悉,是吧。”安杰丽塔冷冷地弯起嘴角,接着说道,“我就不兜圈子了,你的真名,是安罗·麦杜思?”

房间里依旧没有点灯,只能靠窗外微弱模糊的月光照亮室内,但即便如此,安罗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安杰丽塔的存在,虽然她至今都没做出什么攻击性的举动,但那若有若无的压力却无时不刻的提醒自己,他到底在面对什么。

安罗没有看着安杰丽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灰暗的天空。

“我的确叫做安罗。”他慢慢开口说道,“但是麦杜思是照顾我长大的叔叔的姓。我真正的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米莱西斯。”

“啊哈。”安杰丽塔发出了短促的笑声,“很好,安罗·米莱西斯。原来如此,这样就合理了。”

“安杰丽塔,当初那场大战,就是从米莱西斯家族与你宣战开始吧。”

“是啊……一个古老的血猎家族……米莱西斯……的确,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死对头。”安杰丽塔低声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安罗以为她就算不带着仇恨,也应用刚刚那般冷笑的声音说出仇敌的名字。但是事情的展开再次超出了他的想象,安杰丽塔带着怀念般的语调,轻轻地用只有安罗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米莱西斯家族,曾经是我的盟友。”

安罗甚至因为吃惊而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

“这不可能!”他断然拒绝了安杰丽塔继续往下诉说的势头,“十五年前的那场血猎与血族的大战,你和你的属下与米莱西斯家族明明是两败俱伤的,你们应该是敌人的。”

“是啊,是敌人,但是曾经是盟友。”安杰丽塔毫不示弱的回答道,黑暗中,她的那双翠绿眼瞳闪闪发亮。“过去的事情暂且不说,看来你是米莱西斯家族的后裔,不……你,是继承人?是想来取回你们家族的剑么?”

但是说到这里,换做安罗冷笑了。

“继承人吗,也许我是吧。只可惜这个家族已经不剩什么可以继承了。”

“看来你们也没落了,也对,否则你不可能单枪匹马跑到这种偏远的地区。”

“安杰丽塔……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原因?”

“什么?”

因为安罗的语气中带有太多令安杰丽塔意外的恨意与愤怒,她不由得抬头看着这个看上去还未成年的孩子。他站在黑暗中,仿佛压抑着什么情感般握紧了双拳。

“不是没落,而是消失。米莱西斯家族已经不存在了,因为他们都死了,我是剩下的最后一个。”

安杰丽塔久久没有言语,最后才略显疲惫地说道:

“难怪你会用劳伦斯的姓……但是怎么会呢,米莱西斯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劳伦斯难道没告诉你么……”

“叔叔没告诉我,大概是没时间告诉我了吧,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我问你,要让一个家族包括亲眷与仆人全部暴毙,除了你们还有什么能做到这点!?而且集中在两年内,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明显外伤,虽然有失踪与跌落死亡的,但是……”

安罗说不下去了,激动过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安杰丽塔的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是准备走到安罗身边,但犹豫过后却依旧呆在原地,或许是觉得现在不应该刺激他吧。随后她的声音都显得小心翼翼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劳伦斯叔叔死后,我整理了他的通信和调查资料。大战之后,我的家族就分裂了,大家都分居在各地,但就是如此,他们全都没有逃过死亡……一个也不剩。”

“你怀疑是我……”

“或者你的下属和仆从。”

“如果你怀疑是诅咒之类的玩意儿的话,我只能这么告诉你。能做到咒杀的血族不是没有,但仅限于最初的五位元祖,暗夜女神阿尔梅亚丝的直裔,只有他们才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我不管!如果说到与这件事情有直接联系的血族,就只有你了。”

“安罗。”安杰丽塔的声音既无奈又带有伤感,“好吧,换个话题。……真的只剩你一个人了么。你的家族。”

“如果……如果从劳伦斯叔叔留下的信件来看,就在那两年断断续续的……全部的人都……但我并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既然我能使用米莱西斯这个姓氏,那就说明我是直系的继承人吧。反正如果问你的话,你肯定说不知道……”

“不,我知道。”

安杰丽塔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安罗的话,同时抬头看着他的脸。

“看到你的瞬间我就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也只有你可能知晓那把名为伊洛辛的古剑的存在。说到底,它就是你们家族世代流传的宝剑。”

安罗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一个人名。

“斯科特·米莱西斯?”

“米莱西斯家族……自古有着两位家族继承者,获得爵位的长子负责外交与管理,而负责猎人部队与执行任务的,则是次子。是的,你是当时吸血鬼猎人的统帅,次子斯科特的孩子。”

如果说之前安罗激动而咄咄逼人,那他现在的语气却十分让人心疼。作为家族唯一的存活者,他的声音落寞,带着被遗弃的痛苦。

他长叹一口气:“但是,斯科特·米莱西斯,死于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争。在他死前,并未结婚,我甚至没有找到关于他的未婚妻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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