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处,有人踏步上前,哈维罗抬起头本来露出感激的表情,但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脸上虚伪的笑意瞬间冷冻成冰,嘴唇开始颤抖。
不用抬头,安罗也能感觉出熟悉的威压。那男人——特德威尔如同昨日走入餐厅,踏着有力并且毫无破绽的稳重步伐,靠近了哈维罗的另一侧,与安罗面对面。
停顿片刻,男人说话了,带着略有些意外的语调。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有意外收获。”他未作出攻击姿势,双手放松下垂,但视线却如同老鹰盯紧猎物那般锐利,“嗯,你是一个纯血,但你的财宝猎人同伴却是个人类,有意思——不过,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现身的血族。”
特德威尔轻描淡写的带过莉迪亚不谈,意思他们目标只有安罗。
而安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握枪指着哈维罗的右手都未曾挪动半分。他明白哈维罗的性命对于这些人来说一文不值,就算是感情深厚的猎人组合,也会抱有随时牺牲同伴的觉悟,何况是傲慢过头的精英猎人。
安罗依旧瞄准哈维罗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在移动的时刻露出任何破绽。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默立不动,在这种对峙下,任何细微的可乘之机,都会成为战局扭转的关键。
事实上,安罗已陷入绝对劣势,他的确在面对一群经验老道的猎手,先前上来的剑士伊图已经拔剑出鞘,堵住了安罗可以逃走的路径,而拉芙雅则守在走廊,既能成为防止他逃跑成功的保险,又能给同伴提供支援。最后,正面锁死安罗行动的要点,自然是特德威尔。
无需交流,他们就已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做出配合,着实能体现出他们的实力。
但只有一点,只有一点他们没有考虑周全。
这也是安罗正在思考的突破点。
那就是距离。
太近了,他们竟然将战线压得这么靠前。特别是特德威尔,虽然中间隔了一个哈维罗,但二者之间的距离只有两步左右。
即便是受过严苛训练的人类,在做出判断时也需要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但血族却能靠着超乎寻常身体能力将那时间无限缩短。这种距离内,即便是安罗,也能在特德威尔有所反应之前,扑上前去撕开他的喉咙。
为什么,他们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是太久没有猎杀血族,亦或是看到自己不过是个小孩,而放松了警惕?
安罗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躁动的血在身体内循环流淌。
他能做到的,虽然可能需要牺牲一只手臂,但能确保对方付出代价。
付出蔑视自己的代价。
昏暗光线下,安罗依靠血族的眼睛看得很清楚,特德威尔那居高临下,将头扬起,轻蔑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曾经也有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他不喜欢……
周围的环境模糊了,只有特德威尔的脖颈格外清晰,近在咫尺,抬手可触。
那声音在安罗体内怒吼……
上吧,这次没有那烦人的东西作为干扰。
去报复他们的无礼!
去发泄你的不满!
去证明你的能力!
安罗轻轻眯起双眼,感觉力量在聚集,在压缩,即将突破临界。
也许是看到了敌人的眼神,或者是感受到了杀意,特德威尔那巍然不动的身躯,竟然有了轻轻晃动。
这正是最好的机会,安罗微微曲起身体,正要跃起之时,却突然止住了动作。
原因只不过是一声小小的呼唤。
一个怯怯地、不确定的声音,在安静过头的室内回响。
“安罗?”
他应声转过视线,看到了莉迪亚的脸。
那张总是会露出灿烂微笑的俏丽面容,此时却充满恐惧。
那一瞬间,安罗感觉头顶仿佛被浇上了一桶冷水,激励他撕裂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不,或者是自己已不想再听,不想去管。
多么危险啊,自己竟然忘记了变成血族的真正原因。不是去报复,不是去杀戮,更不是彰显自己的力量。
他最初的愿望不过是想保护莉迪亚!
可是他却在她面前露出这副样子,她会怎么想呢,之后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沸腾之血冷却后,理智逐渐回来。
理解自己正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后,安罗丢开不安情绪,收住即将做出的动作。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他又能正确的分析理解周遭环境了。
于是,他忍不住在内心发出一声惊呼。
多亏自己及时清醒,就在自己与特德威尔的中间,一隙微弱闪光横贯左右,刚好拦住了他向前的去路。
是丝线,并且不止一根。稍微仔细观察,安罗发现身侧环绕满了这种银线。如果刚刚自己冲上前去,立马就会被割伤甚至切碎。不知是谁布置下来……不,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设下的隐形陷阱。
随着他的动作收敛回缩,似乎有人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啧音,那丝线立即松弛,垂落于脚底的黑暗。
而特德威尔嘴角似乎往上抬了一个角度。
安罗无暇观察这些细枝末节,因为立马就有两道银光,一左一右朝着自己飞速袭来。他被迫后撤并且抬起右手,手枪挡下一击后,第二击从一个更加刁钻的角度迫近。
这下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安罗握枪的手腕收回只晚片刻,利刃就已破开皮肤,切入血肉。
剑士转过身子,手中银刀带着血沫。马上他又拉开了与安罗的距离,灵巧跳上长桌废墟。
疼痛使得安罗无法握枪,更糟糕的是特德威尔也开始了行动。只见他迈步上前,带有银制尖刃的拳套格外显眼。安罗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被势大力沉地打上一拳会有多糟糕。
瞥了一眼地板,安罗瞬间做下决定,将手枪扔至完好的左手,不及调整到最佳姿势,就已快速瞄准射击。一声枪响,子弹穿过他与特德威尔的缝隙,又穿过正翻倒在地的提灯的金属间隙,击碎了还在闪着蓝光的晶石!
室内突然变暗,晶石粉末又因为炸裂而腾空形成迷雾,遮住了伊图的视线。
特德威尔的出击迟疑片刻。仿佛知晓自己在这情况下不如血族反应迅速,他从出拳动作改为防御。
使用非惯用手让子弹穿过重重障碍,成功命中几米外指尖大小的石头,这简直可以算是奇迹。然而安罗很清楚,这是依靠血族强悍身体与自身运气才缔造的结果,若是偏上几厘米,后果不敢想象。
趁着这个喘息之机,他转身看向一旁的莉迪亚,刚刚她一直站着不敢动弹。
“来吧。”
他伸出手,想同她一起从窗外逃出,或者至少让她躲在自己身后。
但莉迪亚没有回应。
不,她还是有所动作的。那就是拒绝了安罗的同时,朝猎人的方向跨出一步。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安罗孤立于所有人——或者说,所有人类之外。
安罗即将出口的第二声呼唤,这下彻底堵在了嗓子眼。本来因为成功阻挡对方而产生的喜悦心情,瞬息间变为片刻的茫然与忽然袭来的失望与懊悔。
他还记得莉迪亚刚刚那恐惧的表情,她现在脸上又带着何种表情呢?
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怪物了,所以避之不及么?
安罗不敢想,也没时间去想。
头顶有风呼呼袭来,安罗俯身躲避,下一秒特德威尔那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他与莉迪亚的中间。
再不逃就没有机会了,安罗内心响起警报。于是他只能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正背朝自己的曾经的同伴,一边躲避袭击一边朝窗子旁退去。
然而落地窗是紧闭着的,现在没有人帮他打开,安罗自己动手一定会露出空隙。
这时特德威尔又是一拳,擦过安罗耳侧,竟然有种火辣辣的烧灼感。
正在他考虑直接撞碎玻璃之际,黑鸟关键时刻扇翅滑翔,之前不知它躲在何处,这时冲来一头撞开了窗子。接着它又扑腾着身子,消失在庭院的黑暗中。
夜风袭来,吹起两旁挂帘,飞扬起的天鹅绒布料,恰好挡住了伊图补位的一击。长剑穿过深色屏障,却并没有击中安罗。
安罗内心谢过乌特拉救命的援助,旋身踢起脚下木块。特德威尔一愣神,出拳偏过一个角度,打飞木块同时也放跑了对手。
等到伊图气急败坏割开挂帘,窗前已看不到安罗的人影。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别急。”特德威尔挡住同伴想要进一步破坏周遭家具的动作,看了一眼窗外,沉声说道,“他刚刚逃出宅子,应该跑不了多远。而且还受了伤,拉芙雅!”
作为回应,一个纤细影子快步走来,她的手指上还缠着回收之后的银线。
“没关系,血的气味很明显,能追踪得到。不过问题主要是……”
拉芙雅回头,看着尴尬站在原地的莉迪亚。
这下,刚刚决斗中一直蜷着身子躲避踩踏的哈维罗,似乎认为自己找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连忙直起身子,指着莉迪亚说道:“队长……她……她和那个吸血鬼……”
“住嘴!”
在特德威尔的怒吼声中,哈维罗缩着脖子闭上了嘴。
“很好,看来你现在肯听进我的话了。那么我告诉你,等这次行动结束,你就滚吧!”
“再见喽,被一个吸血鬼小孩吓住的废物。”伊图带有讽意的笑出声,但声音戛然而止,大概也被队长瞪了。
然后这个高大男人朝莉迪亚转过身,后者忍不住瑟缩着后退一步。
“我……我之前不知道他是血……我是说,吸血鬼。我不知道!”
“够了!……我就放过你一次。”特德威尔烦躁地挥挥手,“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干什么,你也快点给我滚开……”
“啊,亲爱的威尔,我知道她是谁。”这时拉芙雅出声说道,声音带着藏不住的蔑笑,“听说这位莉迪亚小姐,是在这里很有名的财宝猎人,当然,是失败方面的有名。”
特德威尔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唔……这就有些难办了,拉芙雅,你有绳子么……”
其实,这些对话安罗一字不落全听了进去。
跳出落地窗后,他没有立马逃入树林,而是纵身一跃爬上离自己最近的高树。
比起伤口的伤痛,内心的伤痛更让安罗无法行动。莉迪亚拒绝自己的那一刹那,他真的宛如坠入冰冷海水,身体麻木而沉重。他不知道被信任之人背叛竟会带来这么大的痛苦,而这疼痛无法排解。
毕竟安罗无法责怪莉迪亚的选择。他很清楚,让一个好好的人类去相信突然变成血族的自己,任凭谁都无法接受。而血族作为猎人的头号天敌,又长久的背负危险嗜血残虐等等不好名声。
理性上清楚明白,感性上却无法接受。
而更让他对自己生气的是,听到特德威尔要将莉迪亚绑起来丢在格兰特大宅门口后,他又动摇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救她。
安罗希望乌特拉这个时候能骂自己几句。之前与莉迪亚许下的诺言,同她朝着一个目标努力的念头,最终找到真相的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在被拒绝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消散了,结束了,没有了。但至少这只大鸟信守之前的承诺,没有抛下他一飞了之。
乌特拉从树林飞回后,似乎面对伤心低落的安罗不好过多言语,日常啰嗦的大鸟,此时竟然体贴的保持了沉默,转身落到餐厅上方帮他刺探情报。
恰好这时它仰起头,在意识中吼道:“快走!他们准备来了。”
同时,乌特拉重新飞向空中,朝上方一个窗子扇着翅膀。无需解释,安罗立即会意。
这个位置,正是他们刚刚走去二楼书房,在走廊里经过的那个窗子。当时他让乌特拉出去探查外面情况,清楚这层楼只有这个窗户没有锁住。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逃走的自己又重新回到宅邸,他们大概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吧。安罗轻轻从窗口进入走廊,重新站在了这个充满灰尘与霉味的阴暗大宅内。
楼下传来猎人的脚步声。
明知危险,安罗内心却还在挣扎是否要再次救助莉迪亚,下意识停下脚步,反朝楼梯方向转过身
“哎呦,别管了,快去书房吧。”
乌特拉急急忙忙,大概也听到了下方动静,匆匆朝着一个门扉扑去。
然而,安罗伸手抓住了它的身子,转身藏到帘子里。
大鸟一边挣扎一边带着怨念回过头来,却因看到对方严肃异常的表情,忍不住转换了语气。
“怎、怎么?”
安罗没有说话,而是在天鹅绒布后皱眉思考——为什么自己的反应这么迟钝?
变为血族,分辨气味应该是件简单的事。但偏偏现在,他才从空气中嗅出端倪。
一股淡淡的臭味,从宅邸的黑暗处飘来。
而安罗对这味道再熟悉不过,差不多十天前,在一个墓地里,他曾亲眼目睹死人的尸体从土下复苏,变为半死不活僵尸肆虐横行。
当时僵尸散发出来的气息,同现在自己闻到的味道,是完全相同的!
他听见走到大厅的那群人也停下脚步,其中拉芙雅的声音格外明显。
“啊,好臭,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臭味?”
“你在说什么啊?”
“等等,别动,注意听。”
不用等特德威尔再次强调,就连藏在帘子后面的安罗都听到了,一种由远及近,什么大型生物在抓挠地板的声音。
同时,那股腐败的味道越发浓烈起来。
安罗明白自己发现得太晚,不管那东西是人还是生物,都是不会轻易死亡且难以对付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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