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许已经不止一次地注意到这本手记上的每一节末尾,总会出现一个奇怪的落款。
为什么说它奇怪?
因为按照人们的习惯,一般只有在写书信的时候,才会落款。
抱歉,请原谅一个聋哑人养成的不良写作习惯。
由于日记的私密性,我不可能把我的日记分享给所有人看,实际上,交换日记这种事情只存在于我们姐妹俩之间,不可能有第三者参与。
如此一来,「书信」便成了我给姐姐以外的人看的「另一种日记」。
我知道,在这个充满手机的年代,提起书信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似乎非常不合时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它始终没有被彻底淘汰?
我觉得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书信是高智慧生命体特有的一种很严肃很庄重的通讯方式。
在写一封给某人的信时,寄信人首先要在脑海中对要说的话进行一番沉淀,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仪式」,它不但避免了一些「说话不经大脑」的意外,而且还多了一份沟通的诚意在文字里头,假如不是E-mail,而是亲笔手书,那么文字上所承载的诚意就更多了。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它和其他文体一样,是传承文化的一种渠道。
假如我想跟某个人交朋友,但是之前我们又没有相互接触过,我便常常把类似上面的这些话写在信件的最开头,先把写信这件事描述得特别「高贵」,然后再去写内容,最后把信寄出去或是直接交给对方……
按这种套路去写信,我觉得得到回信的概率会更高一些。
这本手记,在形式上,其实是由许多许多封信所共同组成的。这些信件都是一天接着一天写下来的,行文比较口语化,而且语气有可能会因每天的心情好坏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
我对这些信件的收信人没有太具体的概念,所以暂定阅读这封信的人是身处遥远未来的你。
手记里头的每封信类似于小说的一个章节,每一节的内容不会太多,大约是2000到4000字之间的篇幅。我一般一天会给你写一封信,也可能两三天才写一封,或者一天写好几封……
咦?
反正这些信又无法立刻冲破时间的界限,送到你的手中,我说那么多干嘛呢?
嗯,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么在这封信中,我想认真介绍一下自己。
我现在在自然学区里头,一所很好的中学上学,学费很贵很贵,所以如果不是父母此前一直省吃俭用,我大概没有如今如此优越的条件,呆在一个舒服的宿舍,坐在桌前,写下这些……
要知道,其他聋哑人不一定有跟我一样的「客观条件」。
我见过许多与我一同失去声音的人,他们看上去真的有点「弱智」。
我猜测「弱智」这个形容词听起来一定很刺耳,你或许会觉得我这样说他们很过分,但我不想对你说太多违心的话。我明明可以说一些违心的话,借此假装我在你面前很「善良」,但那并不真实,因为那不是我看到他们以后所得到的真实感觉……
人成长的过程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它就像是一道世上最难的数学算式,每时每刻都不断会有新的因素加入进来,所有因素都是这道算式里头的代数,此刻一个结果,下一刻又是另一个结果,结果瞬息万变。
一个人所处的环境,会对本人的成长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但环境所起到的作用,归根结底都只是外部作用,这些作用最终能不能产生影响,主要取决于本人有没有做出正确的理解。
在此之上,想让一些失去正常学习能力的人类不在他人眼中留下「弱智」的印象,其实是一个非常难以达到的教育成果,这个成果不但取决于客观因素,还取决于主观因素。
在我们的世界,如果天生就有残疾,那么他们想要获得公平的对待,就非常不容易。
额——应该说是不可能。
每一个正常的人都可以通过正常的方式,在正常的年龄,学会写正常的字。
但对于存在听读障碍的残疾人可以吗?
当然不行,他们失去了正常学习的天然条件,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学习知识。
所以说,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所能接受到的教育,大都不太正常。大部分的残疾人在6岁时,就会被送到残疾人学校上学,残疾人学校一般位于「三环」,都是职业学校。
什么是职业学校?
我也不太懂怎么去概括,总之我知道,职业学校的学生在毕业之后并没有太多可以选择的余地,因为在职业学校里不开专门的文化课,语文只学读书看报,数学只学加减乘除,外语只学YES和NO,基本上就是这种程度……
也就是说,比起文化知识,职业学校的教育更注重专业技能的培养。
但是,成为别人眼中的知识分子需要通过「成人知识水平考试」,简称「成考」,通过成考,是取得「二环」的「永久居留权」的其中一种办法。可是。在成考中,文化课是「大头」,这意味着,职业学校所能学到的东西,常常不足以应付「成考」。
在职业学校,学生所学到的只有一些与某类职业相关的技能,都是一些在谋生上比较实用的技能。简而言之,如果你学的是农业专业,那么你毕业后就会成为农民。
当然,我不是说成为农民不好,只是每个人的「理想职业」都不一样。
为了消弭你的误会,我就拿我们都喜欢的「金钱」来衡量一下农民这个职业吧,在我们的社会,月入两千的农民是有的,月入两万的农民也是有的,具体我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估计是与「勤奋」的程度有关。
这里我特意把「勤奋」额外多圈了两个圈,但不作任何解释,你且自己体会。
总之,每天都会掉馅饼下来的社会是不存在的,若是农民不种地,我们这些住在「二环」而且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大概只能吃到自己拉出来的屎吧?
那么是不是「二环」里的人就都是「坐吃等死」的废物呢?
不排除「二环」真的存在这样的人,但若是以偏概全,那便是非常偏激的言论了。「二环」聚集了整座城市90%的知识分子,这里有最先进的教研机构,这里有最繁华的商业广场,这里还有掌握整座城市主要军事力量的「超自然战争行动对策局」……
总的来说,「二环」是城市一切活动的主要中心区域,如果没有「二环」,那么「三环」也会成为新的「二环」,不可能说一座城市只有「三环」,没有「二环」。
社会里头注定有分工,必定有人各司其职,事业与事业之间环环相扣,才使整个社会合理运转,并且有所进步。
可惜每个人的理想都不太一样。
我有我自私的地方,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想法,只知道我眼中的自己,是不可能自愿去当一位农民的。我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除非万不得已,没米下锅,我才可能受迫于种种因素,非自愿性的成为某种与理想不符的职业。
生活就是这样,如果确实没有办法,也只好抛弃理想,抛弃抱负,为了活下去而委屈自己。
当然,我现在还只是一名中学生,理论上还不用太着急去为将来的去向而发愁,我似乎还有时间,但却已经感到了惶恐。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好像就是在提醒我,「现在若不好好努力,将来就要到三环去。」
我真的怕,怕将来要去「三环」生活,因为我觉得自己在那里活不下去。
我从未踏足过「三环」,只是从书上或是其他渠道中得知有关自己所在的社区以外的信息,所以也许「三环」是个好地方也不一定……这应该是一句违心的话。
「三环」跟「四环」在城市规划上都属于工农业区,鉴于我自己存在一些可以称得上「偏见」的观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你还是自己想象一下那里的模样吧。
总之,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样的安排对残疾人而言是非常合适的,因为在那里,残疾人能够得到适当的教育,而且毕业以后一般都会安排他们做一些比较合适的工作。
然后,绝大部分的残疾人都会在「三环」度过他们的一生,因为残疾人在成年以后一般都拿不到「二环」的「永久居留权」。
额——不对不对。
别说是残疾人,就连正常人都很难拿到「二环」的「永久居留权」,正如姐姐所说的那样,我们的社会是一个大熔炉,在炼钢的同时,也会产生许多炉渣。
二环比起三环,它更靠近一座城市的巅峰,所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人人都想往高处走,但越往高处,地方便也越小,无法容纳所有的人,也无法令所有的人得到满足。
上面只有那么大的地方,为了保证上面的人有足够生活的空间,那么就必然要将多余的人排挤出去。上面的风光永远都比下面要好,没有人会甘于人下,只要上面的人少了,就马上会有更多的人争着挤上去……
真的是高处不胜寒啊。
政策时常因为人口的比例而进行调整,但残酷的事实却从未被改变。自人类形成社会以来,无数的智者们都在纠结这个问题究竟如何是好,然而这个问题从未被人类真正解决。
社会就像是某人得了一种慢性病,得病之后不会马上死掉,可是当下又无法治愈,医生们只能对症下药,病人也只能无可奈何。
聪明人都很清楚,只要此病一日不能根治,病情就只能维持在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阶段,好转则欢呼,恶化便悲鸣。
今年的政策是这个样子的。
居住在「三环」的所有人,如果他们想要去「二环」,也不是说不可以。
首先,要去办理相应的手续,这些手续包含很多很多审查的步骤,主要是审查你有没有去「二环」的资格,其中有一项,会要求你的银行存款至少要有1万块。
为什么至少要有1万块呢?
办理「旅游暂住证」以及其他手续所需要的钱并不多,但是过关的时候,需要缴纳5000块的旅游税,光是过一个关就要5000块,所以如果你连1万块都没有,你去二环干嘛?
是不是去偷东西的?
话题看上去像是被我扯得太远,但其实并没有离题,我这一节所说的东西都跟如今的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般的关系。
我上的是跟姐姐一样的学校,但由于我是残疾人,占用了正常人的学位,因此按照规定,父母需要为我缴纳非常高昂的「赞助费」。
我的父母完全可以选择把我送到位于三环的残疾人学校,把我送到残疾人学校不但不用花他们一分钱,而且按照当前的政策,我的父母还能领到政府发放的社会津贴,当然津贴没有很多,大约每月100块左右……
但不管津贴的钱到底发了多少,只要有津贴,那么从大人物的嘴巴里说出来时,就会让绝大部分人听了都觉得这个政策很好。
所以,虽然我上的是别人眼中的三流小学,但于我而言,却是一流的小学,因为我的赞助费足够10个正常人上一流的小学。
我觉得赞助费的作用其实跟「旅游税」没有太大的差别,是某种具有积极意义的政策性宏观调控,使得这些费用看上去像是一句有声音的劝告——「无知的人们,不要心怀逆天改命梦想,你会很失望的。」
这里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个人认为,学校收取赞助费其实是非常合理的,毕竟像我这种先天缺陷的人,却占用了正常人的学位,不多付点钱,好像说不过去啊!
我的父母其实应该很清楚,即便我去了正常的学校,我也不一定会受到正常的教育,这是一项付出与回报根本不成比例的投资,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做这种充满风险的投资,除非在他们眼里,这根本不是投资。
当我写到这里时,真的是非常感谢自己的父母。
可惜呀……可惜!
我读书好像并没有学到太多厉害的本事。
「上天入地」?
我是不行的。
「逆天改命」?
我也是不行的。
我所能做的,只是坐在一张椅子上,在这里写点东西,用文字记录一些事情,如果这些文字能够如愿传达到你的手中,顺利地成为未来历史的一部分,那么将来便可留个纪念。
如果不行,那么也只好坦然一笑,无可奈何了。
所以,如果你将来有打算成为像我父母那样失去理智的人,那我可得好好劝告你了!
你是可以花一堆钱,将孩子送到最好的学校。
但是!
请不要对他抱有太多类似逆天改命之类的幻想,因为说不定你的孩子毕业之后,他所能做到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只是写几个没什么鸟用的字,而且还说是纪念用的……
这哪里像是读过书的人?
简直是神经病啊!
当然,我不可能把话说得太死,若能送孩子到最好的学校,那么他能够「逆天改命」的概率,在理论上,应该会比在较差的学校里头学习,高那么一点点。
总之,送孩子上学这个事,请理性思考,理性消费。我的父母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他们非常疯狂,他们为了供我上学,弄得家里几乎破产。
不过,如果你是个大人物,那便无所谓了,因为这根本不是「逆天改命」,只是「奉天承运」而已,难度应该不会太大的——我是指送他上好学校的难度不会太大。
还是说回我自己吧。
虽然我前面刚刚劝告你不要花很多钱供孩子读书,但站在我的角度思考,比起残疾人学校,我当然更愿意呆在正常的学校。
为什么呢?
在正常的学校里学习,主要是增广了我的见识,使我虽然先天条件不足,但见识却与其他正常人相差无几,间接对我产生了长远的影响。
除了这个间接影响,正常的教育其实并没有给我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甚至让我的学习难度更大了。
在正常的学校,一切都按正常的程序进行,老师并没有职责去特意照顾我这种学生,由于我这种学生在正常的教学环境中非常特殊,所以我还可能会遭到同学们的歧视。
这是一种常态。
所以,我在正常的学校学习,我很难消化正常人一天所学到的知识,这时,同学所起到的作用并不亚于老师。而我最亲近的同学,便是我的姐姐,她在我人生中所起到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
我的姐姐原本不喜欢写日记,甚至不喜欢我,她喜欢音乐,喜欢跳舞,喜欢所有我不喜欢的东西,但她却在9岁那年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最后才逐渐使她成长为现在的她。
我的姐姐在我成长的路途上就像太阳一样灿烂,但不是所有像我这样的学生都能拥有同样灿烂的太阳。除了姐姐以外,还有许多人帮助过我,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不会是现在的我。
每个人在帮助别人时,都有一个「动机」,又可称之为「原因」,至于别人帮助我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并不知晓。对于每个帮助过我的人,我当然有我的见解,但是没有篇幅在这里一一写下,所以我只能对这个现象做一个总结,基本上,这些原因都可以浓缩为一种最简单的理解——幸运。
要知道,我所说的幸运,是概率非常小的幸运,这个概率估计与「生命在地球诞生」的概率相近,这意味着并不是所有失去声音的人都像我这般幸运。
我今天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未来所有的人在感到幸福的时候,追其原因,不是因为「觉得很幸运」,而是因为「觉得很自然」。
——夏初瑶·2018年1月22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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