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的舱室内,身着胶质紧身服的女孩悬浮其中,将舱外的白银世界一览无余。能这么干并非因为这间舱室是透明的,而是出于球形舱本身的设计便是360度环视野显示的缘故。事实上,它也是连接女孩和球体外深灰色金属人偶的媒介,是有如驾驶舱一般的存在。
几分钟前,高悬穹顶之上的皓月还在无私泼洒着钛白色的恩泽,照落在白雪筑起的山丘上,泛出凉飕飕的银晕。没想到只是一转眼——斩杀两台魔导人偶——的功夫,不作美的天公竟然飘起了大雪。
六边形的雪花在风卷中飘落于金属人形冰凉的外壳上。高度达到八米的魔导人偶周身上下具由锐利如箭矢之尖的装甲覆盖着,盖布般的头盔上荡着两柄形如利斧姑且称之为“辫子”的修饰物。人偶的面部,一张半哭半笑的扭捏脸孔掩在阴影中,仿佛惊悚的小丑面具。
它右手提着把寒光四溢的镰刀,左手则悠闲地甩弄着一支暗紫色机械臂。从断臂中飞溅出的深褐色粘液在接触雪地后迅速冷凝,象是大地结的痂。
位于女孩视野的前方,断臂的原主,一台造型相似的暗紫色人偶踉踉跄跄地站着。左肩上一口光滑的切面内,机体循环液正如瀑布般向外喷涌。尚且完整的右臂由于失去护甲而裸露肩头,铁色的肩部转动机械结构一览无余。金属巨人止不住地抽搐着,连带手中的刺剑都开始不安地颤抖。
“ELEVEN,你这畜生!”
对方向女孩发送语音通信。大概两个巴掌大小的半透明悬浮窗口弹出在女孩脸颊的左前方。她冷冷地扫了眼窗口上“SOUND ONLY”的字样。沉默不语。
“别以为‘母亲’器重你,你就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SIX,你可真有劲。
她在心中如是回复。
原本联手FOUR和TWO她们对付我的可是你啊,难道你觉得特意摆出三打一的阵势很公平?要骂“畜生”也轮不到你先开口。
女孩侧首回望,山丘脚下,一堆被切烂的人偶残骸正裹在雪片里慢慢腐臭。
自认为逮住女孩破绽的敌手迅速摆出袭击的架势。在驾驶员的驱驭下,紫色机体微微俯身,高高举起的刺剑尖端虎视眈眈地瞄准了灰色机躯体的中央——驾驶舱的位置。
“袭风刺!”
一声令下,细巧的剑尖骤然浮现了一轮由复杂符文组成的兰色的魔法阵,宛如缎带的能量显示着难以读解的文字,环环缠绕剑身,在金属长刺周围旋转。不断加速的旋转,直至能卷起惊涛骇浪!
准备就绪。
“飓风!干掉她!”
“ATTACK!”
回应驾驶员呼喊的,是来自名为“飓风”的人偶本身的电子音。
魔法阵消散的一刹那,狂如龙卷的风压便以发动者为中心浩荡扩散。被搅乱的气流混杂着飞雪化作一片白芒的漩涡环绕在刺剑周围,看起来就象是从一把细剑陡增成了锥形银白钻头一样。
依靠高速旋转的气流使半径十米的范围形成一个类真空空间,任何踏入这片猎区的物体都会被卷入涡流撕得粉碎。
SIX怒视着毫无防备的对手,驱使机体迅猛冲刺,使出孤注一掷的绝技。
——确实是凶狠的招式……
女孩计量着两台人偶间的距离,左手随意摆了个丢弃的姿势。魔导人偶受到操控,模仿着操纵者的动作,将“飓风”的断肢扔下山丘。
……但使用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光是模拟战的时候就看得想吐啊。
“JOKER,翔动!”
“遵命!”
伴随操纵者的命令,人偶的脚底跃出两轮暗金色光环,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自下而上贯通机体。彷佛受魔力洗礼的人偶全身上下莹莹发亮,不时冒出簇簇电火花。
而在第二个千分之一秒过后,被唤作“JOKER”的人偶已经从飓风的正面移动至其身后。快如闪电的手脚令对手猝不及防,破釜沉舟的杀招眼看就要付诸东流……
“想得太美了!”
紫色人偶迈出左腿狠狠扎进雪地,硬是刹住了猛冲的机身。足以称得上胡来的动作也让其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人偶左脚脚踝炸出一声干脆的爆鸣——关节咬合器组整个崩裂,弹飞了出来。
但这种损失与“干掉ELEVEN”相比,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飓风极速扭动倒梯形的多关节腰部,带动上半身一起向身后甩去。原先用于刺击的风锥此刻却化为了气旋的重锤,挥向背后的JOKER。
就知道你会这么干。
SIX的行为完全在女孩意料之内。
灰色人偶侧身后仰,做出闪避姿态。将金色的魔力维持在左手掌心,如同磨刀石那般擦过巨镰的刀刃。完成魔能附着的镰刀肆意闪烁着炫目的光芒,无所不断的利器对着漩涡的中央挥下冷酷无情的斩击。
闪耀的刀锋没入龙卷的刹那,女孩擅长的雷电系魔法同敌方的风暴系魔法正面相遇,剧烈的摩擦带起声势浩大的电闪雷鸣。
“这回不会再败给你了!”
她还在这么喊啊。这句话在模拟战中也是听得耳朵起茧。
难道SIX是那种认为在战斗中大喊大叫就能打赢的个性?
难道她不知道所谓“魔导人偶”,是集合“魔法师”——即操纵者的魔力和魔导器内置的立体结构的产物,是魔法师“人机一体”的另一个自我?
难道他不明白魔导人偶间战力的差距事实上就是魔法师能力的差距?
“缜密地观察,细腻地思考,准确地行动。这才是制胜的秘诀。惧怕死亡,便意味着死亡。”
——THREE如此这般告诉过自己。
所以女孩在迎击时定气凝神,面不改色。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手臂,不断为镰刀施加魔力,撕裂漩涡,直截了当地砍下了对方人形的手臂。
不过这种攻击是杀不死人的,充其量只能是缴了对手械。即便对手现在肯定疼得哭爹喊娘。
“这种‘人机一体’的共感系统……”
JOKER以右脚跟为支点,扫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回转,幻化成一道残影,再度绕到至飓风的正前方。手中的镰刀擦着逆风的轨迹深深插入了飓风那扭成螺旋形的腰部。从下往上,爽快的一道光芒闪烁而过,紫色人偶的上半身便在刀锋凌厉的切割下一分为二。
“……不知在这样的攻击下,会是怎样一番感受呢?”
用以传输魔力的循环液从切口根部喷薄而出,形成一片扇状的血幕。
至此,围攻女孩的三台人偶全部斩杀完毕。模拟战中被砍爆无数次的家伙,今日可是真正地下了黄泉。
不过啊……会有专门收容我们这种“人”的黄泉吗?
女孩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只好摇摇头,一笑了之。
JOKER缓缓步下山丘,金属脚板踏在雪堆上发出恼人的“咯吱咯吱”声。
不远处,有三台人偶的形影在相互缠斗。
哦错了,应该说是“有一红一白两台人偶在夹击翠绿色人偶。”
嗯,也不对。最准确的说法是“有一台翠绿色人偶不断释放光系魔法,制造出烈阳般的刺目光线耍弄着红白两台敌机。”
红白两机在毫无章法的乱射乱砍,显然是已经被戏耍得找不到北了,而翠绿机体则是相当游刃有余,优雅地绕行与杂乱的弹幕之间。
真不愧是SEVEN,能把NINE和TEN玩转在股掌间的,也只有她了。
“ELEVEN平时默不作声的,其实骨子里很冲动呢。你这样碰上NINE和TEN可是会杀得不可开交的。”
——SEVEN说话的时候最喜欢抱着自己。
“姐姐”温润的嗓音浮现于耳边。估计就是出于这种原因,今天的战斗,她主动请缨对付那她们。
真是多事的女人。
作如上思考的女孩的冷峻面容悄然染上了一层娇柔的红晕,一朵朵狡猾的光团在女孩眼里尽数化为灿烂的暖阳。
真说起来,还是THREE那边更加棘手吧,一口气对付四个。山丘的另一头没有传来什么动静,难道战斗已经结束了?第三片战域并不在女孩视野所能及的范围内,“姐姐”的生死无法确认。
但是肯定没问题的吧。如果是THREE,那个坚毅,果敢,自由的“姐姐”,光是那值得依靠的背影就足以叫人安心。四个也好,四十个也罢,绝对不会输的吧!
毕竟对她来说,战斗只不过是须臾的痛苦。
风刮得越来越劲,银闪闪的结晶在一望无垠的极寒世界中飞舞驰骋。散布在JOKER深灰色躯体上的雪片迅速被装甲下循环液产生的热能融化。女孩抬头望天,起先冷白的月光已经被风雪遮蔽成了浅灰色。
糟透了的景色。
这种时候,“母亲”又会在做什么呢?
她是个尊贵而优雅的女人,所以绝不会干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吧,诸如漫步雪海沏茶赏月这等俗套的蠢事是肯定不会去做的吧。“母亲”现在一定正稳稳当当地坐在远处那座大铁屋子里,依旧让一件紫黑色的天鹅绒长裙包裹住自己匀润的身体,一边喝着由机关偶以精确比例泡制的咖啡,一边通过搜索魔法散布出的监察端子观看我们十二个“姐妹”互相残杀。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那么您一定看到了我手刃SIX她们的画面吧?全部都干掉了,毫无拖沓的切成了一块一块。这份战果,足够回应您的期待了吗?回家之后,能够不用住在潮湿的笼子里了吗?能够不必再吃冷冰冰的食物了吗?能够一直陪伴在您的身边吗?能够更多地看到您温暖的眼神吗?
母亲,请您一定要诺许我这微不足道的祈愿。
“ELEVEN,你哪的情况怎么样了?”
突然在面前弹出的通讯视窗将女孩从卑微的臆想中拉回现实。视窗画面上,一位拥有和女孩毫无二致的面容的女子摆着有如砂糖般甜美的微笑询问道。
“SEVEN……我这边……全部……干掉了。”仿佛是忘记了如何说话,女孩一字一顿地将想表达的语言道出,看上去极为吃力。
她把通信窗口移至侧面,眼神重新瞟向远处。
翠绿人形正在向自己人好地挥手,腰间的枪型长剑上还残留着循环液的污渍。被砍去头部的红白两台人偶像是讨饶一样跪在她的脚边。机体在默默地燃烧,是魔力超负荷输出导致循环液过热的缘故吗?
“你这样碰上NINE和TEN可是会杀得不可开交的。”
恍然间女孩明白了“姐姐”的用意。
她们两个也拼尽全力了吗,是为了讨好“母亲”吧。
思路还没来得及岔开,女孩注意到一尊乌黑的巨躯正在靠近SEVEN所驾驶的人偶。那是THREE的座驾,人偶“红牙”。无法忘却的魁梧体格蕴藏着令人肃然起敬的气魄,金属人形提着长枪漫步雪原的英姿叫女孩背脊一阵抖擞。
太好了,她也没事。那位“姐姐”,果然是最强大的。
女孩的嘴角扬起对她来说过分烂漫的微笑,毫无顾忌地奔向她一直牵挂的人。
只是之后所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了女孩的预料……
白瓷的咖啡杯跌落地面,一声清脆的爆裂,碎向四面八方。
“怎么会这样?!”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了整间铁棚。用以整备人偶的机库有超过五十米的长度,女人的悲泣在这偌大的空间内疯狂地激荡着。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尸体,丝毫不介意那具已然被烧成碳黑的死尸会如何污染自己做工考究的天鹅绒长裙。
原本的胶质紧身服被高温热熔,陷进了死尸的肉体中,胸前被锐器破开了个足以致命的空洞,血肉模糊的面容惊愕骇人。
女人难以置信地甩动脑袋,夺眶而出的泪水滑落于颤抖的惨白双唇,她再次破涕吼道:
“怎么会这样?!”
这是痛失爱女的母亲理所当然的表现。
但这份人之常情却并不能使她身后的男人动容。只见他翘着腿,笃定地坐在一把办公椅上,摆出一张万般无奈的脸孔,学舌似的重复出女人的话语:“啊啊,怎么会这样?派翠西亚。明明是叫我来见证‘时之殇’的诞生,如今却搞成这副德行……怎么会这样?”
语气中毫无同情可言。实际上,他甚至觉得面前这个名叫派翠西亚的女人会为她的“女儿”痛哭流涕实属优柔造作。
错了错了,什么“女儿”,分明是人偶娃娃。
他撇了撇嘴,提醒自己不要犯下和女人相同的概念错误。
重重地叹了口气后,男人目光移动至骚动的右手边。
发狂中的女孩所引发的骚乱实在不容忽视。齐肩的金发丧失了原本干练的造型,散乱地贴在满是血污的脸颊上,发丝间隙露出一对凶恶的眼瞳,怒目圆睁地瞪着泣不成声的女人。四尊侍女装束机关偶用劲全力才勉强镇压住她。
被强行压在地板的女孩口中叫嚣不止:“派翠西亚!你居然欺骗我们?!**!混帐!”
喂喂喂,用这种词来称呼自己的“母亲”不妥吧?
男人心中暗嘲,面带微笑,全当是看戏。
“THREE……你还有脸说?!”派翠西亚的表情并不比女孩逊色,凶恶之余更显恐怖。“把她押回圣殿!关禁闭!”
女孩甩开头发,饿狼似的咆哮着:“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们!”她胡乱地会起拳头想挣脱开束缚。
“我会报复你的!绝对!”
无心继续理会疯狗,派翠西亚用手轻轻拂过怀中人的脸庞,唇齿间幽幽呢喃:“有办法救活吗?”
“呃?”
是在和我说话?
男子一个机灵,直愣愣的看着女人摇晃的背影。虽然用自己开发的技术确实能让女孩死而复生,可他打心眼里没有助她一臂之力的冲动。
“一定有办法的吧……对,一定有办法的!”女人的语调从幽然转为激颤,期间还伴着若有似无的窃笑。
旁听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既然是要成为‘时之殇’,那就干脆用‘那个’吧?我们手里的资源可充裕着呢……”眼中闪过幽昧的光彩,兴奋地抱住尸体。
你不管SEVEN了?
男人举目望向铁棚角落处一具无人问津的躯体,再瞅回形同疯癫的派翠西亚。
看来是没必要问了。
“啊,只要用上了‘那个’的话,一定可以……呵呵呵呵……”女人更用力的抱紧尸体,轻轻摇摆,仿佛母亲在抚慰初诞的婴儿。她闭上眼睛,享受着独自一人的温存。
居然会对一具容器动情,派翠西亚,你执着得可笑。当然啦,这也充分说明了你的愚昧,根本不明白自己研究的价值。
男人腰背一挺从椅子上弹起,径直走向冰凉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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