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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2017年9月6日早晨

我睁开眼,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窗帘,雪白的床单,还有放在桌上的心电仪器,上面周期性的波动图形告诉我我的存在这一事实。

四肢传来的僵硬敢告诉我,我还是不能自由行动。身上扎的管子束缚了我的行动。我扭动脖子,拼命地转向呼叫护士的按钮,同时左手颤抖着抬起想要按下那个按钮,但是我能感觉到,我的手不过抬起了几毫米,就被重力拉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我奋力地挣扎着妄图手臂上的肌肉神经会回应我的大脑,然而纤细脆弱的神经支撑不起宛若千钧重的左肢——我的努力毫无作用。与此同时,酸胀的疼痛感从手臂上传来,本已麻木的针管带来的痛觉再次复苏,交加着刺激我的大脑。我咬紧了下唇,连握拳都做不到的无力感令我鼻子一酸,咬牙忍住眼泪,努力抬起手指,勾住被套的一部分,借力把手掌抬起来,继而又死死地攥住被子。眼看着就要松懈前功尽弃,我用力一个翻身,把手伸出被子外,手掌抓着床沿,一点一点像新生儿学走路一样靠近按钮。

终于摸到后,我勾住按钮的凸起,经过短暂的蓄力后,用尽全力按下了按钮,伴随着铃的响起,我的手脱力般掉了回来,重重地砸在桌上,然后重新跌回床单上。

我连感受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我依然很难做好。之前有人说我不需要这么做,他会为我做到一切的。但是我不想依赖别人,至少在临近死亡的这段日子,我想好好感受活着的实感。

那个人曾经说,就算父母放弃了我,他也不会放弃我,他会每天来看我,陪在我身边。

那个这么说的人,在昨天失信了。

比起肉体上的痛感,这一件事让我更痛苦。好像唯一能够拯救自己的蜘蛛丝离开了自己,缓缓地,像是昨天一整天的慢动作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视野中。

想到这里,刚刚勉强抑制住的眼泪流不住地涌出。

好像自从他说过那样的话之后,自己就变得坚强,变得软弱起来。明明已经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却会在想到他,想到自己的死亡带给他的痛苦时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时间恐惧不已,在没人的时候,甚至会吓到泪流满面。但这一切仅限于他背后,在他面前,无论多么痛苦的折磨,都变得无足轻重。“不想让他担心”成了我心中唯一的想法,支撑着每一次的身体检查和化验。

以这样行将就木的身体拖累他,我感到深深的愧疚,但是无法割舍。我喜欢他,这是我认定的事实。所以从心底里,不希望他离开我,但是,理智告诉我,我是累赘,给不了他想要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自私地活了下来。

在护士小姐到来之前,我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偷偷地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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