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事安慰的话语中,东良多少知道了自己的角色信息:他是一名出版社的小编辑,事业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勉强混口饭吃。
擅长的领域是美食,他负责杂志的美食专栏。
忙活了一年,他上个月提出了年假申请并且得到了老板的同意。出国旅游的规划早已经做好,钱包也大出血定了机票。剩下的就是等着假期到来,绕着地球飞上那么几圈,看看没有阴霾的蓝天白云,到一个美如画卷的地方散散心。
东良得知,自己很急切需要换一个环境换一个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低落。
可是谁知道,无良的老板取消了他的假期,用饭碗的存亡来威胁自己加班,只为了赶上杂志的下月专题。
这次的梦境依旧很真实,东良带着行李,坐上了飞机。当然,他并不是去国外度假,他的目的地是皇都。
美食编辑的专访地点在皇都,老板让他去领悟一下大城市的口味与特色。
“真有意思,我做梦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身处哪儿。可是最后的目的地却都是皇都,那是我睡着的地方。”
还好这一次他是可以飞着去的,而不是被逼无奈只能选择走路。
皇都到了,东良拉着行李,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他唠唠叨叨,说:“我什么时候应该给老板做个专访,好,就叫做王八炖汤!当然,我说的老板是指梦里的无良老板,而不是酒馆里神经兮兮的老板。好吧,他们在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同一个人。”
东良吐槽完了之后,换了一种语气,又说:
“还是被调走了啊,虽说来了大城市,可是却是孤零零的,人生地不熟……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呢?”
自己的角色定位是吃货吗?什么时候都想着吃吃吃!
东良停下了脚步,他突然看到了让他心脏骤停的风景:真巧,奈何桥酒馆!
那是和往常一样的奈何桥酒馆,门前的樱花树,睡在窗边的黑猫,一切都一模一样。东良觉得,自己如果闯进酒馆二楼拐角的卧室,甚至能看见自己!
东良张开双手,抓住一把空气之后捂到脸上,陶醉地说:“沁人心扉……草莓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深红油亮的玛瑙。好美味的地方!”
这都什么赞美之词啊?我在这里待了那么久,酒馆里除了酒味和烟味以外,哪里有这种美妙的东西?难不成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一名失去嗅觉的伤残人士?东良在心里吐槽。
他还在梦里,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决定。
东良推开了酒馆的门。
“女士你好,一位吗?里边请!”
东良看见了自己,“侍者东良”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穿着侍者服,正在招待自己进入酒馆落座。
“你们这里……有镜子吗?”东良的嘴唇在颤抖。
啥玩意?我在梦境里看见了自己!
女士?在下不是一名纯爷们吗?
朗朗晴天之下,一道闪雷炸响酒馆的上空,东良听到一句带着层层震荡的话语,他的心像是被压在水中窒息:
“回来了就醒来吧,时间到了。”
东良睁开了眼睛,他睡在二楼拐角房间里的床上,老板坐在床边,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老板,不要潜规则我。”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呢?讲道理,我们酒馆是有很多稀里糊涂的规矩,可是却没有潜规则这种东西啊!”
“那你先把我的手放开。”
“你瞧你说的……这小子,细皮嫩肉的。”
东良看了看怀表,七点半。他拉开卧室的窗帘,干净的光芒照了进来,现在已经是清晨时光了。
枕头旁的黑猫扭了一下身子,将脑袋背着阳光。它还能睡,它没打算起床。
“老板,大早晨的装神弄鬼,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你应该已经从王小明中知道了一些什么了吧?那是关于我们酒馆的传说!”
“等等,我还有点懵,让我缓一缓。王小明说的传说,你是指梦想成真这件事吗?如此荒谬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荒不荒谬,有没有道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一杆秤吧?”
东良开始正视这件原本被他当做耳边风的事情,他联想到了自己这两天的梦境,想到口吐人言的黑猫,想到酒馆仓库的诡异。
“不会吧。”
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道理,如果同时存在非常理之下的A事件和B事件,A事件被证实成立了之后,那么未被证实的B事件即使看上去再怎么不可能,也没有办法固执地去否定它的存在。
酒馆让东良在梦中附体于他人,贯穿记忆。
酒馆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亡魂,以包容之势。
那么,“酒馆可以实现人们的愿望”,这怎么会是不可能的事情呢?
“老板,我需要你完完整整地将酒馆的一切向我解释清楚,无论是梦境,黑猫,记忆,还是实现愿望这种东西。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有任何保留!”
“讲道理,这样我好吃亏啊,都告诉你了,那以后我哄骗客人的时候,你在旁边怪笑,很是破坏气氛的!不对不对,酒馆的秘密是聚居在这儿的无家可归者的共同隐私,我是不会说的。这是原则……”
“我帮你白干活一个月。”
“问吧,你也属于无家可归者阵营的一员,有资格知道这里的一切。”
老板,你的原则就值这几个铜子吗?算了,正事要紧。将“梦境”和“愿望”放在一起比较,最为重要的果然应该是它吧……
“酒馆是如何帮人实现愿望的?投币还是撞钟。许愿池在哪?钟又在哪?”
“来来,小声点。”
老板勾勾手,东良看了看房间的门,这个时间点应该不会有人闯进来。在酒馆里干活的活人,貌似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其他的人都像王小明一样,住在外面。
他将耳朵凑了过去。
老板用手收拢声音,谨慎地说:
“讲道理,酒馆根本没有这种力量。如果有的话,我早就已经发财了。传说,也仅仅是一个传说……冷静,冷静,别打脸,别打脸,哎哟哟!”
两个小时之后,东良站在奈何桥酒馆门后的位置欢迎客人,他是一名侍者,这是他本应做的事情,但是却不是唯一要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放弃了对客人的接引与推销酒菜,放弃了一切跑腿的活,仅仅是站在酒馆的门后,说着“欢迎光临”和“欢迎下次再来”。
一切都是老板的安排。
老板说:“我们酒馆虽然没有实现愿望的能力,可是我们有实现愿望的流言啊!讲道理,只要我们为对此深信不疑的王小明找到一个女朋友,那么这个流言就会成为无疑的事实,酒馆会出名,许多人慕名而来,到时候生意一定会火热到爆炸!”
老板又说:“这对于双方都是有利的,我们的糕点师梦想成真,我们酒馆生意兴隆,何乐而不为?”
东良拒绝了:“我不干,听起来那么美好,这种事情一定有问题。”
老板说:“我们需要用到酒馆的力量,如果你同意了,我就将梦境的秘密告诉你。”
“说吧,我应该怎么做?”
“讲道理,你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你刚才梦到了什么,今天就做什么,足够了!”
于是,东良成了“欢迎大使”。
东良瞥了一眼,糕点师王小明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一边揉猫,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么傻傻地坐着,傻傻地在“有传说说可以实现愿望的酒馆”中等待,就可以得到女朋友了吗?这货是不是觉得爱情是月老包分配的啊?
月老也是单身吧,毕竟月亮上面就这么几个人,嫦娥,玉兔,吴刚……难道,吴刚和月老……东良越想越不对,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月老有一棵树,树上挂着的都是红线与情人的请愿签。而吴刚有一把斧头,斧头没日没夜地在砍一棵树……”东良自言自语。
“孽缘啊!相爱相杀啊!”
这时候,有人推开了酒馆的门。
女人有着一头金色的大波浪卷发,她脱下的太阳帽,惊叹时的双唇像是晶莹剔透的紫葡萄。
她说:“沁人心扉……草莓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深红油亮的玛瑙。好美味的地方!”
姑娘,你才是草莓吧,青春与甜美都在你脸上写着呢。东良想。
要促成王小明和她之间的姻缘,是强行把鲜花插到牛粪上吧。王小明和酒馆可以实现双赢,可是女人作为第三方,是绝对吃亏的啊!
就好像卑微的无名骑士配不上高贵的公主,身上带着葱香的侍者不能和紫衣罗裙的贵族相拥舞蹈。
东良和薰香练过双人舞,还在溪流河畔光着脚跳过踢踏。但那都是不可见人的东西,东良想。
东良看着女人,她是用葡萄雕琢出来的玲珑。
东良看着王小明,他是白色奶酪装饰的糕点。
配吗?
老板在柜台那边擦拭自己用来装饰酒馆的水晶高脚杯,喃喃自语:“唉,感情可以是交易,但是爱情绝对不行。相爱的两个人没有什么配不配的说法……道理,是这个道理啊!”
“欢迎光临!”老板大喊。
东良从呆滞中脱离出来,忙说:“女士你好,一位吗?里边请!”
他知道,老板让他等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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