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号。
月明星稀的夜晚,连蝙蝠也少见的没有飞舞。回家路上的少女们,岔路口用来分别的时光很短暂。在这短短的三句话内,礼下对着池檩说出了酝酿一整天的话。
“再见。”第一句。说完后走出几步,还是转过头来。
“嗯,明天见。”池檩挥手时,举过头顶。
“那个,还是等等。”第二句。
“有事吗?”池檩问。
“有。”礼下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让人有种“在奇怪的地方严肃起来”的感叹,“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四周没有什么人,零星的灯光从路灯还有街边的店铺里射出,并不刺眼,范围也并不大,却能清楚的让人借助它看到,一个女孩子在另一个女孩子面前……脸红了。轻轻的声音,却在四周的安静氛围下绝不会听错。
“嗯……”
这是第零次重置。也是最开始的那次,没有重置的,最初的那一次。
九月十四号。
这不是个明朗的夜晚,云团一层一层盖住月亮,直到它再也照不出任何光亮。 这样一个略显阴沉的天气,让人心里也开始有些惴惴不安。礼下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太安心,因为有件,让人实在是难以开口的事要在今天说出来,所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时常会走神。好在池檩没有在意些什么。
要到了分开的岔路口,礼下不露痕迹的深吸一口气。
“明天见。”没想到是池檩先说话。
她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不不不,等等。”
“有事吗?”歪着头问。
这不是个明朗的夜晚。但她所要说的话,本就不适合在太过明朗的夜色中表明。如果被拒绝的话,那份明朗大概马上就会变成讽刺人的最锋利的刺吧。她才不是那些好好的意思偏要放进诗歌里面来表达的诗人,乐景衬哀情什么的,她才不想要。
“有。我喜欢你。”一鼓作气,单刀直入。
等了数秒,她听见池檩小声的回答,“哦……我也是。”
正在完成中的,第一次重置。
大概,过了三个多月。礼下做了一件错事,她翻看了以前的日记。那天也是一个夜晚,台灯下,有着不安分的虫子围绕着亮光飞来飞去,她一页一页向前翻,看见了,每天的自己,在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至少,有两件事是同样的——每天一次的表白,每天一次的日记。每天,都用着同样愉快且躁动的心情,以不同的笔触描绘。每天的她毫无察觉,今天的自己是昨天自己的重复。
以前的她有发觉过这一点吗?
发现过后又做过些什么吗?
她不知道。她的记忆里面,昨天完好的呈现在那里,她没有表过什么白,那是她今天该做的事,而她昨天的日记里面也没有记下这样一件事。她甚至还记得,昨天晚上窝在家里挨了一顿骂。
总之她决定要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有她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人一样出了问题。
次日池檩一大早便见到了礼下。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池檩开始惊异,“你竟然会起 这么早,我以为不等闹钟响四五回你是不会起床的。”
“哦,闹钟的话,不停的响半个小时我都不会起床,所以每天早上叫我的不是闹钟是我妈妈。如果让她叫四五次还不起来的话……”她托着腮帮想,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才能够表现出后果严重,“那我可能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你了。你不能想象那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女人!”
“喂,你形容的真的是亲妈吗!”
“这不是重点。”礼下开始切入正题,“你记得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吗?”
“昨晚?我记得。”池檩说,“昨晚我看见一只特别可爱的拉布拉多犬。”
“没有问你狗!”
“哦。”池檩继续回答,“那你一定是在问昨天在路上看见的那个特别帅的男孩子对不对。”
“不,也不是。”她扶额,“男孩子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
“没有了。”直白到让人心痛。
没有了。竟然说,没有了。毫不知情的样子。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因为一整个晚上她没有睡觉,把本该忘记的事一遍一遍重新记起来。逐渐褪色的记忆被不断记起,“我喜欢的人昨天晚上答应我了”这么白痴一样的念叨一个晚上,带着和前一百多天里一样的喜悦。
直到第二天,发现对方忘了这件事,那份喜悦就拉上帷幕,灰溜溜的退场。
撇了撇嘴,心里想着这算什么,脸上却露出无动于衷的表情。心不在焉的和对方聊着,她有些低落,但又不想让对方看出来,只想找个机会快点走掉。顺利的找到借口脱身,等到最后要走的时候,池檩突然问她,“昨天,应该发生些什么吗?”
“不,不止是昨天。说不准昨天,前天……三个多月以来,一直是这样。”她突然更加难过了。虽然心里想着的是,她怎么可能同一句话说了一百多遍,她却没有真正否认这种可能。正如心里期望着的是一回事,而那颗心又会恶毒无比的告诉你,最可能的情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每天都恢复原状的关系。
不会有丝毫进展。
三个多月来,一直如此。
这就是她所被告知的,最可能的情况。
“一直是……哪样?”疑惑的表情。
最后她摇了摇头,算是对池檩的回答。
在晚上,她才想起要在日记本上记下来。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有着一样的问题。
二月一号。
礼下和池檩一起,在街头晃荡。白天,正午。
“这个街头的流浪汉会被狼狗咬伤腿,会有一个老奶奶找到她丢失了几个星期的狗,还有这里……”礼下顿了顿,在这里,还会发生一起车祸,那是她记载的。她不明白那是否真是她所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够这么客观冷静的来面对,来陈述。“我不记得我在日记本上面记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所以来看一看。”
“是吗?那上面还写了些什么?”
“说是那昨天发生过的事,推测是记忆重归到某天早上,某个有特殊事情发生的一天。”她笑起来,“怎么可能呢,已经发生过的事,今天怎么会再次发生呢,而且还是这么不具有重复性的事。”
“觉得不可能,那你就不会过来了吧。”
礼下耸耸肩,不可置否,“更有趣的是,那下面,记载了每一天发生这件事的时间。虽然没有每天在同一时间,但时间差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接下来的时间里,亲眼见证的两件事中,所记载的事情中都存在——远远的看见救护车一路疾驰,还有被咬伤腿的流浪汉。写在最后的一条里是猜测结论,某一天的特殊事情会重复发生,或者那一天会重复发生。之后,每一天的自己,亲手一下一 个个“无误”,再写下进一步的推论。
下一个问题是……她翻到的那一页,不是对事情本身的猜想。
——改变每天特定发生的事,会引发混乱吗?
可能正是昨天提出的问题,下面没有一个答案。是在等着今天的她来实验吗。她挠着脑袋。之前特意的记过错开时间段的事,让之后的她实验起来比较方便。 诶,实验?她突然开始意识到自己用了一个怎样的词,她在做实验?拿大家……来做实验?那样一种对待小白鼠的态度,真的是她的真实想法吗?
她不想相信,然而她所记载的东西由不得她不信。她每天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才会让今天的她在这样的思维冒出来时都觉得自己可恶。不,那一定不是她。做那样的事的人,怎么会是她呢?她该做的,不是目睹别人的惨剧,将其转化成毫无情感的空洞字符,而是在发生之前就阻止他们,对啊,这才是她该做的,之前在日记本上写下那些东西的,一定不是她,怎么会是她呢?
将日记本合拢,她不想看那上面的字迹到底属于谁。反正不是她的,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她用这样的理由来强迫自己不去辨认。然而走出不远,回想起她所决定要做的事时,脑子里冒出了那个问题:
——改变每天特定发生的事,会引发混乱吗?
她所要做的,正是改变。只是她才不是以那样一种麻木不仁的心态来做着这样一件事。
才不是。
心态改变些什么,是在看见那个找狗的老奶奶的时候。对于一件事本已毫不报希望,然而在几个星期后的某天,突然就出现了奇迹。那张褶皱的脸上,下垂的嘴角就那么扬起来,没有杵着拐杖的那只手,顺着不太有光泽的毛。“你回来啦?”“我们回家好不好?”仿佛是在这么说着。又或许她说的,是些别的什么?不管是什么,和那洋溢着的笑容一起展现出来的话,一定也是温柔而祥和的。
那份喜悦,是她感觉不到的。
那份温柔,也是她费尽心机也展现不出来的。
已经什么都不会有了。高兴,惊喜,意外,悲痛,什么都不会有了。她知道了会发生的事——别人的,她自己的。
每晚重置了她的记忆,却没能连她的思维一起重置。潜移默化中已不再鲜活的思绪,早已变成徒有躯壳而缺失内里的存在。也难怪她成了那样一个麻木不仁的她。
于是,她认识了自己,接受了自己,和昨天的、前天的、这几个月来的自己一样,做着观察和实验。摆脱了池檩,一个人去追寻自己的目标。
说起来,弄清这大致是怎么回事之后,那要怎么办呢?她想着。如果能摆脱的话,那就勉勉强强再最后说一次“我喜欢你”好了。然后,再一起像以前一样,在晴朗的日子里晃悠在大街上,在阴郁的天气里窝在一间屋子里看漫画。那样,就好了。她试图从自己的心情里读出些许期待。
那天,她很轻易的就令本该成功订婚的一对男女,没有机会向对方坦露心迹。她在日记本上记下结果。改变之后,也不会有混乱。接着,向明天的自己提出下一个问题,当天没有混乱,第二天是否依旧重复。
明明可以换其他人来实验,可她还是选了那两个人。
让不幸的人继续不幸,让幸运的人缺失幸运。
那不该是她的原意。是啊,不该。她承认自己做了些什么,也知道本来该做的是什么。反正一个晚上后就会被忘记,第二天醒来她又是一个愧疚感都消失的她——本来,也是没有什么罪恶感的。她在想,凭什么那些不知真相的愚人就能浑浑噩噩的快快乐乐过下去。每一天,重复着的每一天,他们所为之高兴的,都是同一件事。而她却不能够为了同一件事而继续高兴下去——就因为她知道她已经像傻子一样做了这件事不下百次,并且傻子一样的高兴了不下百次?
她因此,心理失衡。
那么,第二天,继续观察那两个人好了。往家里走的路上,没有和往常一样同池檩一起走,那天她什么也没说。但对她而言,说与不说,都是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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