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宅邸着起火来而慌了神色手忙脚乱的卡尔特一见我便冲了上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让我以为他想要揪住我的衣领问个究竟。
“塞菲!你做了什么!”
但他最终止步于我身前的台阶下,看着发梢都被烧焦卷曲的我发出质问。
“卡尔特,让卡雷斯特的赤藤现在就引导其他人撤离……大概还来得及……”但我只是持续着碎碎念,脑中笃定了不好的预想。
“先说说这火——撤离?什么意思?你难道没有激活圣遗物吗?”年轻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渊潮里会有夺得躯壳的白子。”我斟酌着,给予回答。
没赶上。听到珀蒂亚刚才传达的内容,我如此做想。
作为躯壳的白子将庇护渊民进入圣遗物的影响范围,开始移动的藤络虫或许就意味着同化即将完成。
“白子……”卡尔特想说什么我是知道的,“只需要盯防白子的进入然后针对歼灭就可以了吧!”
虽然有城镇因为白子而陷落毁灭,但这里有赤藤——单一的白子哪怕成为了怪物,他们也能够有效地进行压制吧。
卡尔特对于赤藤的信任我能理解。
但是——
“如果它带领着渊潮呢?”
藤络虫成为渊潮的起始点,渊民对藤络虫的保护,开始移动的藤络虫——如果藤络虫成为渊潮的寄居处……这个可能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藤络虫本身就是其他渊民的活动区域,那么当然也能成为渊潮的庇护点。
“你认真的?”
卡尔特的疑惑只有一瞬间,谁都无法承担这可能性的后果。
“我会调集赤骨留下来争取时间,其他成员会马上进行疏离……”
“赤骨也随他们一同去。”
他脚步一滞。
“我们需要争取时间,而且,赤骨与利贝拉与卡雷斯特同在。”
从实际出发的考虑与先代的誓言。卡尔特的逻辑与情理都没有问题。
但我不同意,举出他言语中的疏漏。
“赤骨与利贝拉同在,利贝拉与卡雷斯特同在才对。”
“有什么问题吗?”卡尔特皱起眉。
“如你所见,利贝拉已经被我一把火烧了。”我颇有些顽劣地卷起嘴角。
卡尔特转回身来——今晚他这是第几次因为我转身留步?
“我现在没有心情陪你开这种冷笑话,你这么做的原因我之后自然会好好询——”
他突然停住怒斥,而我歪了歪头。
“你……”
“如你所见。”我再次强调,“这里只剩下一个野丫头……”
卡尔特咬了咬牙,没有生气。
“如果米拉在这肯定要杀了你。”但嘴上却不饶人。
“那个野丫头被白子施了术式,夺走了圣遗物。”
“你的眼瞳还是红色的。”卡尔特没有因为我的发色就放弃观察,不愧是赤藤的年轻新锐,眼神也如此敏锐。
“我知道。”但我没有停止。
“利贝拉只剩下一个野丫头和成为白子的废物,这个姓氏已经失去意义了。”我绞尽脑汁,死命扯谎,“而那个白子夺走了圣遗物,你必须让赤藤集中精力去保护应该保护的人——而不是已经被他人践踏的誓约。”
这里只有一个无法背负英雄之名的人,和一个只能凭他人“声音”做事的人。
看呀,赤藤与利贝拉同在,但利贝拉已经无法留在这里。
“你要使用圣遗物?”他冷静下来,“但你要让米拉免于利贝拉的责任……要毁掉利贝拉,为什么不直接逃走?”
卡尔特看出我的意图,然后发出质问。
为什么不像米拉说的那样直接逃走?
“米拉是为了利贝拉……和我留在这里。而我,我的眼瞳还是红色。”我稍微曲解愿意,将这句话还给他。
虽然有其他原因,倒不是扯谎。
于是卡尔特一时语塞。
“你……别扭的家伙。”
这次他终于完全转过身去,却突然挠了挠头。
“那个……很多事,抱歉。”没等我反应,他已经离开。
抱歉?
啊,他知道啊——关于使用圣遗物的代价。
非适格者通常不能使用圣遗物。祈祷就得以回应的奇迹固然廉价,但行使奇迹本身却是另一回事。就算是整个西塞洛尔王国,被圣遗物本身承认适格者身份也不过就一个家族的个别后代而已。
而不被承认的人使用圣遗物需要献上心与愿望——这么说过于诗意。
直接来说,非适格者暂时使用它的代价就是“愿式”。
我才刚跟卡尔特说塞菲一直以来把愿式给了缇兰,卡尔特大概认为塞菲对外的无所作为都是因为这个?有因为受到愿式而得到什么的人,自然也有连同愿式一同失去什么的人。愿式不是极端的思想记忆情感衍生的“新事物”,愿式就是它们本身的一部分。
将愿式送出去?那就是将这些事物一同送出——卡尔特显然知道这些。而塞菲现在又要为了自己的妹妹与利贝拉仅有的荣耀将其献祭……大概塞菲在他心里已经彻底洗白了。
他在为自己的不敬道歉。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那家伙面瘫死宅神经质绝对和送出了愿式没有关系。
我撇了撇嘴,向前踏出几步。卡尔特要是再不走,我后脑勺就真的要起火了。
『塞菲……』
万幸珀蒂亚仍然依照我的嘱咐持续着她的声音。
我担心身后一响起塌陷崩坏的声音就会忍不住转过身去,然后驻足不前。
『塞菲……说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嘞……其他人好像走了不少……』
但这次似乎并不是无意义的唠叨。
走了不少?现在?他们要做什么……
『阿贝尔也走了……我也,跟过去看看咯……』
阿贝尔。
我想起临走时他的话。
不要让卡雷斯特毁于渊潮。
现在想来,那家伙明知道卡雷斯特拥有圣遗物为什么如此言重……
他那个时候就考虑到这种事?考虑到藤络虫完成同化与渊潮相影响的可能。
阿贝尔不会什么也不做——仅凭他自己无法在活跃化的渊民保护下杀死藤络虫,所以需要那些白子?
要救洛娜,我大概迟了不止一步。
很快,珀蒂亚带上一点颓然的声音再次回响于脑中。
『那个啊……塞菲,真的……』
『还能救得了洛娜吗?』
还能救得了洛娜吗?
我紧了紧手中真正的西路维尔之剑。
被激活的圣遗物上浮动着一层半透明的虚影。只要带着它,它的影响范围仍然足以止住一般渊民踏入卡雷斯特,这个范围哪怕我接近藤络虫也没有关系。而我只要使用它,不用说拖延时间,卡雷斯特也不会毁于一旦。
而那意味着直接杀死藤络虫——得到了躯壳的渊潮庇护所。然后渊潮就会止步于圣遗物的权能面前。
但我本来要去救她才对。
原本寄望于以杀死藤络虫的权宜之计救下洛娜,但女孩与藤络虫同化的现在?这把剑最终用于何处,它所象征的奇迹除了用来杀死被同化的洛娜,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为了卡雷斯特?何等大义。
可我只是逃避痛苦的胆小鬼,不是西塞洛尔的英雄——甚至,作为家人与兄长也不合格不是吗?而现在,连自己许下的小小约定也无法遵守。
今夜所做的一切也许都将沦为空谈。只是应他人声音、会错意赶到的滑稽剧演员而已。
那也没有办法。
我独自扯起嘴角,将剑竖起。
『塞菲……』
珀蒂亚的声音没有停止,没有办法逃避。我必须向我设置好的道标那里前进,即便我要在那里亲手打破自己的约定,这次我无法逃避,没有办法像逃避痛苦情感那样沉浸于战斗与宣泄。
我长吸一口气。
那么,将愿望与心献给你吧——我等灰钢的圣贤,西路维尔的圣剑。
它将冒牌货吃掉的一瞬间,我的意识坠入黑暗。
大概只过了十几分钟。
恢复意识时,身处于卡雷斯特的边缘。眼前是许多怪物,身后是骑士与正在逃离的居民。发生了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激活者失去意识的缘故,刚才圣遗物失去了影响吧。
所以渊民才得以涌至身前。
『为什么渊民会到这里来!』
『不是应该有圣遗物吗!』
“那个人手里……”
“白子……拿着圣遗物?”
『那个白子在……哭?』
哭?
对。我恍过神来。献上了愿式,就意味着这件事啊……
意味着我把不会坏掉的那个心丢掉了,重新变成了爱哭鬼。太糟了,虽然我早就知道。
但情感、精神、大脑传来的麻痹感让我仍然能够冷静思考。
“白子是那些恶魔的同胞啊!圣遗物怎么会在他手上!”
“所以结界才没有运行吗——说到底我们要这么大费周章离开这里就是因为变成恶魔的白子吧!”
『去死啊白子!』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原来化作具体言语的“声音”依旧能刺痛我。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死。在失去身体支配权之前,我激活圣遗物,向前举起了剑。
视线之中,整只右手手臂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原来非适格者即便献上愿望也会出现所谓排异现象?
而随着我的动作,声音一滞。
不是因为我举起了剑的动作本身,而是因为剑的前方所化成的道路——剑尖扬起的方向生起透明的锋利屏障,它将其上的渊民一分为二,然而逐渐分成两部分向两边排开。
没有花巧,只是,仅仅只是形成了道路。
『那个白子难道是来帮我们的?』
『这样的话……』
这可不行……为了打断他们的想法,我将剑向后一划,阻绝了向此处的道路。
虽然激活的圣遗物已经将那些散乱的渊民削弱到赤藤足以应对的程度,但只要看到我的举动,自然就明白我的意思。
十几分钟,来到这里的只是些散乱的、向起始点汇集的支流。藤络虫那边呢?
我向自己的道标走去。
不会留在这里——我将这一点传达给在场的人。
我过去是逃避痛楚的胆小鬼,现在也只是顺应着声音的傀儡——没法成为你们的英雄。
在赢来的短暂沉寂中,我要向那边去。
利贝拉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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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中修改了一些bug,比较无关痛痒,比如发色的异常,以及删掉前篇最后一句话,因为影响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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