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二年A班的宇野奈惠,或许有点自卖自夸,但在校园里算有点小名声吧。当然,不及渊子的名声大就是了。”
“哦……宇野。”对话的另一方——古典乐社负责尺八的藤本若有所思。“听是听过传闻,说是嘉茂会长的……相好什么的。”
“相好这个词……也不能算错吧。渊子也是我的相好呢。”藤本眼前的女生俏皮地眨了眨眼,然而紧接着,又换上了正经的表情,不过,这个正经比起她的相好嘉茂渊子,其严肃程度相去天渊,充其量便是在嘉茂渊子那里感受过凛冬的人吹上一阵入秋的凉风而已。不过,其言辞直戳藤本的痛处,倒也令他吃了一惊。“然而,渊子却告诉我,古典乐社丢失三味线的元凶,正是你吧?”
“啊……没有。”藤本心下不由得一惊,但他毕竟属于老成的性格,并没有将慌张体现在表情上。在些须迟疑后,他的脸色也透出了坚毅的否定。当然,如果嘉茂渊子在场,这种虚伪的坚毅是瞒不过她为无数人占过相的双眼的。但面前既然只是传闻中不过有点人缘,但脑筋始终不是很好的宇野奈惠,藤本自也心安理得地演着不打算为外人看穿的戏码。
“嗯,是呢……毕竟渊子为我解释了两三遍手法,我还是没法明白要怎么操作。不过,现在找到藤本同学,倒也印证了渊子告诉我的另一个证据。”宇野奈惠的视线转向了藤本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渊子告诉我,常练乐器的人,手指的某些部位必然会生出胼胝……渊子总教些别人难懂的词,我就直接说手上会结茧好啦。
“渊子说,如果,藤本同学一直演奏尺八的话,由于两手的拇指要抵住尺八,所以茧会生在拇指的内侧到中心这一带。此外,上手的无名指的指根和小指的指翼,也是习学尺八之人的手指结茧的地方。然而,我留意观察了一下,藤本同学的手上,茧却结在左手拇指的根、中间三指的指尖、右手后三指的指根,这说明什么呢?”宇野奈惠也没有等藤本迟疑或是思考后给出违心答案的空间。“所以说,藤本同学,一直以来,演奏的都是三味线吧?”
之前,我在推断出藤本最有可能是拿走古典乐社三味线的人后,作为旁证,在之后借着填写事故记录的理由,再度造访古典乐社对藤本加以留心。果然,我因我自己的某个关注点为契机,从而在手上结茧的部位这个细节抓住了藤本本在演奏三味线的证据。
“藤本同学,原本在古典乐社演奏三味线吧。但是,这一年突然有了杉原的入社。杉原虽然本来并未提出要抢夺你三味线演奏的席位,但他在某些场合,展示了高超的三味线技法,于是被上任社长命令接替你担任三味线的演奏。而你则被换到了无人擅长也无人应募的尺八演奏,这对你来说,在心底颇有不甘吧?”
藤本在心下的计划,便是打算借藏起学校的三味线,让杉原没有乐器演奏。限于人数,古典乐社并没有参与市县角逐的资格,因而也没有能在学生会提出“自带乐器”或“通过应急程序紧急补办三味线”的理由。临近升学时节,此时也不会有什么社团对外活动干扰藤本的计划,倒不如说,是他一段时期以来的积怨,恰好选择了这个最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吧。
“……渊子是这么对我说的,不知道藤本同学认不认可就是了。至于推导出这个结论所需要的条件,身为学生会长的她,翻阅一下你们在国中时的档案,再去你们的同学间打听一下,我觉得理出需要的情报也并不费事吧。”
“那么,宇野同学找上我,是嘉茂会长通知我去接受处理吧。”
“哪里哪里,渊子可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死脑筋。她对杉原同学的说法是,在断电的可疑时间,独立运作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不过他不是从门口,而是利用登山绳,从后山一侧的窗户翻出,从楼上垂下来翻窗进了古典乐社。由于后山的监控比较模糊,要确认具体的身份还需进一步的调查。”
“这是怎么回事,嘉茂会长知道我这个真凶还会心安理得地说谎?”
“渊子从来没有不说谎的一天。”宇野奈惠继续漫不经心地数落着她的知己。“但渊子的谎话说得很有魅力,也很有原则。她的谎话,当事人总是会相信;而且,她绝不会在意识到会伤害他人的时候说谎。所以,就算是谎话,她的话也非常令人期待。”
“那么,嘉茂会长散播这个说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暂且不谈。先说说我找上藤本同学的目的吧。”宇野奈惠将意味深长的视线投向了藤本。目下的藤本心事重重,现在,他和宇野奈惠同在屋顶,他意识到接下来将有一段冗长的对话,而转头望向了下楼的入口。然而,那里显然被宇野奈惠的同行人有意关紧,他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无奈地将不耐烦的视线投向了他身旁的陌生女生。
“渊子能察觉到藤本同学原本是演奏三味线的行家,是因为藤本同学手上结茧的位置。察觉到这一机缘,则是因为渊子自己的手上,也结了不少的茧。过去,我曾经玩过渊子的左手,本以为她的手会和她的脸一样很光滑,但我摸起来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渊子手上结茧的痕迹密密麻麻,完全不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了。”
即便是这个时候复述出来,宇野奈惠的脸上仍然掩饰不住惊诧。“对了,渊子手上的茧,大概是在拇指的指侧,中指的指腹、指翼,还有无名指的外指背。藤本同学,你知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而造成的?”
“……握笔吧。中指那里我也有。”
“是的。渊子心中,对藤本同学为何要藏起这把三味线有一个大概的想法。然而,她揣度出答案时,突然联想到了自己的一个故事。她不好意思将她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讲出来,于是便拜托了比她人缘好一点的我。所以,这就是我约出藤本同学的目的。现在,我要开始讲渊子小时候的故事了。”
藤本心知,在听完这个不愿听的故事前,门绝不会打开,因此只能默然地点头。
“渊子有一个族里的妹妹,嘉茂知理子,她小渊子十一岁。渊子从小就学习书道,到了国中时,书道已经有了相当的根底。从渊子步入小学高年级开始,她就开始参与嘉茂家那些需要毛笔书写的工作。比如誊抄典籍、撰写祝文等等。随着书道日渐进境,她的成就也开始超越她的父祖辈,以至于到了六年级和中一,她每次在暑假回她祖父隐居的地方,都要为祖父帮邻人们代笔。然而,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渊子的爸爸没有再带她去祖父那里,说是到了要专心面对考试的时候,所以让她在家里学习。”
我在当时,被父亲以这个理由留在市里之后,虽然在头两天没有察觉出什么,但随着一个人在家里无聊日久,心思也逐渐偏向幻想。而引发我最终开始思考的原因,便是我放在桌旁的电脑——尽管父亲总是要求我把时间花在学习上面,但我依然尽一切可能偷偷打开电脑,找一些历史韵味的游戏来玩。纵然被父亲发现,我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列的成绩单也是封住他责备之口的有力武器。
我发觉的异常便是——既然父亲要我专心学习,那么为何敢放我一个人在家呢?我偷偷玩电脑被父亲撞上也不是一回两回,他如果真有此意,反倒应该让我带上课业,去祖父所在的乡下静心,这样或许更能起到“读进书”的效用。所以,我开始怀疑,父亲让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倒并非让我学习(或许说他默许了我可以在这个假期正中疯玩一阵),而是什么其他的理由。由于那时,我现在沉迷的那个武将收集游戏还没有上线营运,我得以有充分的闲暇去思考纷至沓来的各种疑难。转眼间,我的脑海中便掠过了七八种天马行空的思绪。
自然,没有实证的臆测终归只能作为思绪掠过。在一番淘洗之后,我抓住了一根颇可追寻的线索——我在暑假时随父母探望乡下的祖父,已经是惯例。
所谓惯例,就是有一些事成了每年的必须。对祖父和我来说,失去一次见面的机会是一件憾事。像这样,要做的事情没有做,便会给当事人造成心理或其他方面的一些阴影,比如我因为这一年没有见到祖父而神色悒悒。然而,有一些事情却是非做不可,比如祖父必然会要我们为他带去城里的见闻,然后我们也一定要带回乡里的土产等。然而,这些事只需要我们家中去了人,便能够完成。我所思考的,是在这一年中,祖父非得借由和我会面的这次机会来完成,也非做不可的事。如果没有这种事,那么我便是单纯地因为某种原因惹了祖父生气,但我向来还算循规蹈矩,并非那种好动惹事的性格;倘若有这种事的话,那么,这种事出现了变故,很可能就是我此次未能成行的主因。
于是我开始推理,我在和祖父会面的这次机会中,会做什么对祖父来说不得不做的事。我在祖父幽居的山乡生活的时候,也是在屋里看书,向祖父讨教阴阳学,或是去屋宅周围转一转。这些都不能称之为“非做不可”。我最终想到的,便是这件事:每年,祖父的邻人们势必会向祖父提出诸多问卜请愿。名声既富,祖父又不会自毁嘉茂家历代名声,因此这一年同样也该如此。涉及问卜,便必然需要笔墨。祖父现在上了年纪,笔锋未免有些懈怠,以我少年凌厉的眼光来看,自也有失风范。祖父在前些年,也是出于这样的缘由而让我在乡居期间代为准备一年份的笔墨。这便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然而,这一年,祖父没有让我来承担这份工作,这份工作又无可避免。我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了能替代我的人”。平心而论,父亲、祖父的书道,已然不及我的境地,这一点他们也曾公允。族里的其他长辈,也就是祖父其他的子女,他们对书道的习学甚至不如父亲,这一点,我通过历届新春时的族祭中,各人的祝词手笔已是了然。以祖父的年纪和脸面,也不会放下身段,去恳求自己的兄弟或是兄弟的亲族来承担这份工作,更何况在现在的社会,这种隔了数代的亲缘已然稀疏。所以,替代者便只能是我的同辈。
我是嘉茂家这一辈的长女,以后出生的族弟妹们我也尽皆掌握。年纪已经到了学龄的,往往他们的家长会拜托我这个“成绩好的姐姐”加以指点,我因此也得以观看他们的作业。作业的笔迹均无可取之处,我完全可以否定他们作为我的替代者帮祖父进行占卜笔墨工作的可能。于是,可能性集中到了唯一的一个人身上——比我年纪小十一岁,今年才两三岁的妹妹,嘉茂知理子。
“所以,藤本同学你看,渊子的处境可比你还要不堪吧?她向来自诩族里书道第一,结果,却被一个小自己十一岁,当时还只有两三岁的妹妹抢走了祖父的认可。比起藤本同学是被同龄的杉原同学抢了先,渊子的经历恐怕更难以释怀吧。她毕竟也是从小就开始习学书道,却被认为,境地还不如一个年龄小于她书龄的妹妹。”
宇野奈惠没有再往下说,她认为她已经将提示做得很足。诚然,她已经提示得很充分——她把玩而发现结茧的是我的左手,而不是我惯用的右手。
没错,这件事给了我触动,并且我也以此为契机,开始磨练左手:既然境界需要日积月累地提升,但速度终究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迅速飞跃。所以,这就是常人恐怕难以想象,但在我日以继夜的习练下终于掌握的,连嘉茂家也再无第二人的特技,左右手以一样清秀的笔迹同时书写,并且成文便如单手书写无异。
然而,藤本不知是否领悟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呢?我站在屋顶门的另一侧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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